《金色冬天》顾不瞻

2、第 2 章

　　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轻快了许多，应该是彻底退烧了，然后他翻个身，想再赖一会儿床。反正在崔先生看来，他就是一个用尽心机想要上位的人，尽管在出事以后，大马星管理机构的人被换了个遍，但他这个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在这里。

　　因为他的老款通讯器看不了时间，这里也没有时钟，于是他只好打开影视机，看了下界面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起来后，他先在屋里绕了一圈，因为不是自己的屋子，住着不踏实，他只把客厅沙发这一圈当成自己的活动范围，再用一个厨房和洗手间就行。

　　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又在影视机上找影片看，虽然姑父家中也有一个影视机，但没有这个大，里面影片和星际影讯台也不多，他翻找着各个星球的电台看，忽然在首都星星际电视台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虽然镜头不多，主要在报道会议情况，但他还是看到了崔先生，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那张刚毅冷漠的脸还是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片刻后，他退出星际台，翻看其他影讯台。首都星有十四个行政区，除了一个总台外，还有十四个属于各个区域的分台，他翻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好影片，便自己在影片库找了一部。

　　是个很火的童星乔娅亚尔演得一部情景剧，大马星娱乐行业非常落后，这些影片不能在大马星影讯台上放，反而被制成很多磁片可以放在老款影视机里看，金冬天上学的时候就看过好几部这个童星的作品，虽然他现在的年纪应该是跟自己差不多大。

　　他吃完饭，打扫了卫生，看完了影片，开始闲得发慌，于是他在别墅后的院子里转了转，这里的花草没有人打理早就枯萎了，再看院子外面，冷冷清清，连个过路车都没有。

　　这么大的房子，在首都星第一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得多少钱啊？他想到自己那一千块星际币，胆战心惊。

　　晚上他不想吃面了，看到冰箱里有速冻肉饺，馋的很，便拆了一袋来煮，又找了乔娅亚尔新作品来看，吃到一半，他又听到落地窗外有动静，想到昨晚那只猫，于是他走过去拉开窗帘，果然又看到了那只猫。

　　他找了个碟子，分了几个肉饺子给猫咪，到后院去喂它。但这是只野猫，不亲近人，他只能放下盘子，退回屋里，让它自己吃。

　　快十点的时候他洗漱完毕，换了件居家服，留了盏小灯，打算睡觉，但闭上眼没多久，家中那个公用通讯器却忽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屋中，格外刺耳。

　　他心里一惊，不知道该不该接，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家，无奈这打通讯的人一直在打，他只得过去接起来。
　　“喂？
　　“是冬天吗？”那边传来姑姑的声音，迫切地确认：“是不是冬天啊？”

　　金冬天很头疼，他当初知道自己被利用的时候没忍住跟他们一家吵了一架，但他一张嘴本来就不利索，对上他们家几口人，横竖说不过，最后他提出要自己出去住，他们就用养育之恩来道德绑架他。

　　“姑姑，是我。”

　　“哎哟，冬天啊，我就说崔先生不是个好得罪的呀！他把大马星管理机构的人都换了就算了，竟然授意新来的人对付你姑父呀！还说要收回咱们承包的土地，这可怎么办呀！”她非常着急，跟他商量：“你好不好见到崔先生的呀？他不是将你都带过去了吗？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呀！”

　　金冬天想，崔先生虽然当初赔了钱，也把他带走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主谋还是姑姑和姑父，没道理不动他们。

　　而自己，自身难保，还怎么帮他们。

　　“姑姑，我根本见不到他，我说了，他就是把我带到一个房子里，然后也没有来过。”

　　“哎呀，那怎么能行呢！你不能再好性子了知道吧？你可是极优omega啊，这多么稀有啊，你要去告他，一告一个准的呀！你怕他什么，他自己坏事都做了，还不认啊！你赶快想办法联系他，让他不要再对付你姑父了！否则，咱们家一辈子的心血都完了呀！”

　　她说到最后，甚至还哭了，哭得很伤心。

　　金冬天觉得头皮发麻，但他确实没有办法，姑姑还在那头哭诉：“算姑姑求你的呀，你八岁就到了咱们家，我也没有亏待过你，我跟你姑父虽然没征得你的同意让你做了这件事，但我们也为了你好呀，你看你现在不是去了首都星吗？要不然这辈子你连大马星都出不去！”

　　“你不能自己出去过好了，就任由我们在这里被人为难啊，我跟你姑父还不要紧，长国和长家还有长平和长安，他们以后还要生活的呀！”

　　“你要想办法找崔先生说一下的，他不能那么狠心啊！”

　　金冬天实在没办法，姑姑哭得撕心裂肺，一再求着他让他想办法去找找崔先生，他只得先稳住她：“好了姑姑，你别哭了，我这边看看吧。”

　　他挂断通讯机，窝回沙发上，彻底睡不着了。

　　人是他们送得，药是他们下得，闹也是他们闹得，虽然没有闹大，被崔先生及时压了下去，但崔先生还赔了钱，怎么可能不糟心，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他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他是稀有的极优质omega，可中南座星系对待omega都是一样的，不分等级，不比alpha，存在等级之分。而且在星系中，身份家世这些都很重要，社会阶层也存在等级之分，他这样在大马星生活的人，就算是极优质，也抬不了身份。

　　虽然稳住了姑姑说要想想办法，但实际上，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无人来过问他的生活，他等了一周，也只等来了一位陌生的beta，来给他送生活用品，而且这位beta什么也没说，送完就走了。

　　金冬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决定不能再这么生活了，如果崔先生对他不理会的话，他也不应该再留在这里被养着了。至于姑姑和姑父一家，他们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也没办法。

　　于是他开始在影视机上看地图，搜地点，再搜索首都星的物价等信息，按照汇总情况来看，如果他出去，第一区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恐怕得乘坐环球线到十四区去，那里是首都星物价最低的地方。

　　在来到首都星的大半个月后，金冬天终于决心离开了，他在别墅二楼的客卧内找到了一件黑色棉衣，还有一条不是很厚实的咖啡色休闲裤，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眼下他没办法，总不好穿着居家服出去。

　　他把卫生都打扫好，该收起来的东西收起来，该盖起来的东西盖起来，然后穿着明显大了很多的黑色棉衣和长得不得不卷起来很多的裤子，拎着自己来时那点行李出了门。

　　他穿走了衣服，不知道这身衣服多少钱，只能自己看着留了两百星币在桌上，现在只剩下八百星币了，他非常忐忑，按照影视机上搜索的方向，往山下走去。

　　这里真的很偏僻，走到山腰他才知道他之前住在山顶，从这里看上去全都是茂密的树木，根本看不出有房子存在的痕迹，而且根本没有过路人，别说过路车了，他走了一上午，连一只猫都没看到。

　　到了中午，他走不动了，看到路边有个大石头，就坐着休息一会儿，出门前他拿了一瓶水，但不敢多喝，润了润唇就放到了包里。

　　他的包也是老旧的手提款，看着更像是五六十岁人士的品味，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他长得十分好看，名副其实的顶级貌相，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宝石也比不上的明亮。

　　但凡他没长这样，恐怕他的姑父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虽然最后结局可能都一样。

　　他走走停停，一直到日头很大了才走到山脚，这里有好几条道路，他顺着指示牌走到路边，才想起来自己老旧的通讯器根本没有叫车的功能。

　　金冬天揪着裤缝，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了。

　　好在这时来了一辆公车，他急忙上去，看了车顶上的线路图，发现没上错车，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从这里去环球线最近的一个站点也很远，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沿途的风景。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他才到达站点。

　　这里人来人往，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起，大马星最繁华的地方也没这么多人。他从没坐过环球线，只能靠看指示牌往里走，刷证件买票的时候，他看到去十四区的车票竟然要一百八十星际币，难免又肉痛，但也只能忍痛买下。

　　环球线人很多，他一时没有找到座位，只好抓着扶手站着，却不想这一站竟然站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抢到座位！

　　他腿酸脚痛，头也昏，感觉就快站不住了，只好蹲下来缓缓，接着有人轻声问他：“你还好吗？”

　　金冬天抬眼看这个人，是一个男性beta，他温和地搀扶起金冬天，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

　　他道了谢，beta说他快下车了，温声细语关怀了他一通，金冬天靠在椅背上，看着繁华似梦的首都星，莫名又想起崔先生来。

　　他是对不起崔先生的，所以还是离远远最好。至于姑姑和姑父那边，算是自作自受。

　　“你到什么地方去？”beta低声问他。

　　金冬天顿了顿：“我去十四区。”

　　“你去十四区？”beta明显有些不理解，不理解这样精雕玉琢的稀有omega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他说：“先不说去十四区要十六个小时，那边治安不好，比这边混乱很多，你去那边做什么？”

　　“啊？”金冬天倒不是因为路途遥远惊讶，他之前查路线就知道过去要很远，但他却对十四区缺乏了解，只知道那边物价不高，适合没钱的人生活，却不知道治安不好，但这里不是首都星吗？

　　“首都星，治安也有不好的地方吗？”

　　beta看着这个让人很难移开眼睛的omega，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来乱跑，看起来这么乖巧单纯，真是太危险了。于是劝他：“你还是回去吧，那边很多不法分子，他们没钱或者被通缉不能离开首都星，便都聚集到那边去了。”

　　金冬天为难了，他都在半路了，才知道那里不好，他想了想：“那十三区呢？”

　　“比十四区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你要安全的地方，没有比第一区这边更安全的了。”

　　区域是按照地域发展程度划分的，第一区是中心区，当然各方面都是顶尖，包括人的素质涵养能力等方面。

　　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beta关切道：“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你可以去警署寻求帮助，或者omega帮助中心，他们会帮你。”

　　“没有。”金冬天摇头，他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在十三区下车吧，或者，如果去寻求帮助的话，他们会把自己送回大马星吗？从首都星回去的星舰费用高达百万，不是十足富有的人是不可能会轻易跨星球走动的。

　　beta到达目的地下车了，金冬天在车上迷糊了很久，后来挨不住饿在人少的时候吃了个鸡蛋又啃了个馒头，好不容易捱到十三区，他跟着人流下了车，走出站点后，在偌大的车站前，恍然无措。

　　十三区的繁华程度不比第一区，但也没差到哪里，金冬天看着高楼大厦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顺着路往前走，似乎是走到了商业街，两边都是很精致的店铺，一看就是他买不起的那种，而且他走了两条街，也没有看到有招工的广告。

　　又要哭鼻子了，金冬天努力忍住，他擦了擦眼角，顺着商业街走到了一条偏僻街道，这里很荒凉，也不怎么干净，散发着不知道什么味道，但他看到了一间旅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走了进去。

　　“请问，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

　　前台服务人员头都没抬：“一百五十星际币。”

　　他这点钱，根本住不了几晚，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不能便宜一点吗？”

　　听到他软儒好听的声音，服务人员这才抬头，女性beta看到金冬天后，眉头一皱：“你要住这儿？”

　　金冬天被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不..不可...不可以吗？”

　　这样精致的omega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社会历练，看着年纪太小了，她问：“你多大了？离家出走的吗？”

　　“不，不是。”金冬天否认：“我满十九岁了，不是离家出走。”

　　“这个年纪不在学校呆着，在外面乱跑什么。”她吓唬他：“这里晚上住着的都是闲散人员，你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金冬天又胆怯了，他哭丧着脸，好久才想起来问：“那请问附近有没有招工的地方？”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招工？你？你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omega能做什么？”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太直，她抬抬眼皮，看这个小可怜都快哭了，便说：“不是针对你啊，大部分omega都不出来工作的，要做也是做一些轻松工作，但这对学历家世什么要求较高。”

　　金冬天想，首都星是这样的吗？在他们大马星，omega也是能够正常工作的呀，脏活累活只要愿意也是可以做得，怎么首都星不是这样吗？

　　他垂头丧气出了旅馆，茫然走了几条街，找了个长椅坐下。天色快黑了，他想，要不然找omega帮助中心寻求帮助吧？

　　“请...请问omega帮助中心怎么走？”他挑了个和善的beta老太太询问。

　　“哦，你要去帮助中心啊？顺着这条路走到底就是啦！”

　　竟然连弯都不用拐，金冬天急忙快步朝着那边走去，终于在天色暗下来前到达了帮助中心。

　　但里面只有一个值班的女性beta。

　　“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想要帮助。”

　　女性beta指了指凳子：“坐下来说，怎么了？”

　　金冬天就说：“其实我家不在这里，我是大马星的住民，我意外来到了这里，我想回去可以吗？”

　　女性beta打量他很久，面容严肃，问他：“那你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跟别人一起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跟谁来这里？那个人呢？”

　　“我......”金冬天不敢说了。

　　女性beta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个遍，直言：“你是不是偷渡过来的？”

　　“不，不是。”金冬天急了，星际偷渡可是很大的罪名，他怎么承担得起！

　　“出示一下你的证件，我查一下你的入境情况。”

　　金冬天更慌了，他根本就不是正规渠道来得，怎么可能会有入境记录！好在这时通讯响了起来，这个女性beta跑去接通讯了，他趁机跑出帮助中心。

　　害怕会有人来抓自己，他没敢在商业街晃，又不敢去黑暗的街道，只好顺着主干道一路跑，跑了很久才停下。

　　然后蹲到路边休息，很想哭，根本忍不住。

　　就在他哭得抽抽噎噎完全停不下来时，一双精致皮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以为是自己哭花了眼，又抽抽噎噎半天才发现真的是一双皮鞋，然后他抬眼，顺着对方笔直的长腿打量上去，最后对上一张严肃的脸，在路灯下，更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