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繁华》陈洛福

45、试一试

　　慕少辞不疑有他，接过栖月递来的纸，认真观察。

　　入手质感温润，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上好的宣纸，价值不菲。可以说，仅他手中这些纸的价值就远胜于木箱里的所有书籍。

　　何况，他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摸索，隐约可以察觉到一些纹理。

　　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个好方向。

　　时下，稍有权势声望的人家在购置家中用纸时多会特意叮嘱工匠在纸上印制专属纹样。

　　所用纹样多是家族印记或是权势象征，用以彰显身份。

　　这种方法兴盛于皇室权贵，名门世家；后不知从何处流入民间。自此天下富庶之家争先效仿。

　　图案以暗纹的形式存在于纸上，不会对书写造成困扰。而通过纹样亦可寻到拥有或使用这些纸的人。

　　慕少辞走到窗边，拿起一张纸，对上流泻而入的阳光。借助光线，他看见了纸上显露出来的赫然是……

　　龙纹。

　　慕少辞又随机取出一张纸，还是如此。

　　“怎么样？看出些什么？”栖月淡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慕少辞走回她身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这些是燕国陛下的手稿？”

　　栖月此刻已经将事情梳理了一遍，闻言神秘一笑，“阿辞当真聪明，不过你只答对了一半。”

　　“因为这些都是我写的。”

　　看他还想再问什么，栖月不想提及那个人，适时岔开话题，“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云姿那里？她跟燕国可是八竿子都打不找的关系。”

　　她皱眉做沉思状，慕少辞看出她不想继续，便也不再多言。

　　目光移向被搁置一边的画像，慕少辞眼眸深沉，“还有这张画像。”

　　栖月却像突然被点醒了，她一下坐直身，掰着手指头开始自顾自的算起来。

　　末了，她眼睛一亮，没错了，对的上。

　　她望向一旁同样安静沉思的慕少辞，“我想，我应该知道了她的想法。”

　　慕少辞转向她，眼神温和，示意她继续说。

　　“你先前中毒是灵娘动的手，他们知道你每日要买海棠糕，买通店家用海棠花制作。

　　海棠品种不一，功效亦是大相径庭。燕国的海棠可以做成糕点食用，而月国的海棠花少量服用无碍，多了就不利于身体，此为其一。

　　其二，他们让人换了你的香料，两者若只有一样，于常人身体不会有大碍，而混合在一处便有奇效。

　　这是你先前中毒的原因。”

　　慕少辞凝神细听，他回忆一番，“海棠糕的事满京城皆知。至于香料，我未曾上心。”

　　他一心都扑在朝政上，对于香料之类本就无太大兴趣，自然不会多加关注。而放入他房中的香料都是经过护卫的层层检查。

　　香料没有被动手脚，又怎么能查出有问题。

　　“回府后我叫人去查查是谁提议的换香料。”

　　栖月见他上道，很是满意。

　　“这个箱子的主人叫云姿，她是灵娘的师父，隐谷的圣姑。曾经…”

　　“她是我的师姑。”

　　“现在，她是想要我命的人。”

　　听到云姿惦记栖月的命，慕少辞波澜不惊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她现在何处？”

　　“不知道。”

　　栖月沉默一瞬，突然问：“要是有一天，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我站在你面前，你可以分清吗？”

　　慕少辞忽然上前，在她身边单膝跪地，斩钉截铁的回答：“能。”

　　他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少年仰起脸，眼中熠熠生光，清润的嗓音不紧不慢的说着事实，神情严肃如同向上苍起誓：“即使是生死一线，我的心也不会有如此剧烈的跳动，只有你，我的心只会为你剧烈跳动。”

　　“我喜欢你，不是一时起意。我希望…”

　　他的眼睫轻轻颤动，耳朵也爬上薄红，“你能否不与其他男子在一处。”

　　栖月并没有欣喜若狂或者激动掩面，至始至终她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甚至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平淡的看着慕少辞。

　　闻言，她眉梢微扬。

　　慕少辞意识到表达有误，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只喜欢我，不要喜欢别人。”

　　“我说的不是朋友间的欣赏喜欢，是……是夫妻间的，我想与你朝朝暮暮，一同白头。”

　　慕少辞紧张的看着她，他知道两人有婚约在身，更知道只要她想，婚约随时可以解除。

　　他很贪心，想要自己喜欢的姑娘也只喜欢自己。

　　栖月没有回答。

　　他直接耍起了赖：“你说要我证明给你看，你要给我这个机会。”

　　说到最后，栖月居然从他话中听出了几分委屈可怜。

　　“何至于如此。”她轻声说。

　　栖月要抽回手，慕少辞死死拉住她的手，似乎一放开她就会马上离开。走得远远的，叫他再也找不到。

　　他已经尝过一次失去她的滋味，不想再如此下去。

　　栖月的确对慕少辞有好感，可先前她以为自己对他的喜爱仅仅是觊觎他一副好看的皮囊，也可能是自己内心的恶劣想法作祟。

　　选择出现在他身边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合适，而不是打算与他再续前缘，即使他已经表露过他的心意，但她从未仔细思考自己对他的感情。

　　可如今他突然又剖开心迹，态度强硬的要她的承诺，她又开始退缩了。

　　扪心自叩，她真的不爱慕少辞吗？

　　她隐隐察觉，这份感情已经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超出了她的掌控，又或者从始而终他喜欢的都是他这个人。

　　温润谦逊，藏锋于鞘。

　　他真的很适合她的脾性。

　　如果慕少辞是贪恋美色，亦或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她自然会毫不客气的算计回去。虚与委蛇，她从来不带怕的。

　　可是她做不到辜负一颗真心，不想欺骗却也不能告诉他实情。

　　最终，她听见自己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你要的朝朝暮暮我也不能给你保证。”

　　看着他眼圈泛红，隐约闪烁着水光，栖月语气一顿，抬手轻按他的眼角，“笨蛋，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还有婚约，我不是那种不顾道德、三心二意的人。要是我不点头，婚约哪里能成。”

　　“所以，不要想那么多。不过”

　　她吓唬道：“我这人脾气娇纵惯了，真想与我在一起日后会很累，我可是很会闯祸的。而且”

　　她眼神忽然变得阴恻恻，“我是不会允许你纳妾的，要是你敢背着我找其他姑娘，没准我一气之下送你做公公。”

　　慕少辞非但没有被她吓到，反而眼神大亮，怕她反悔一样，大声答应：“好。”

　　栖月：……

　　“你真的听清楚了吗？”

　　慕少辞点头，“你答应我了，其他的我一定可以办到。”

　　他声音低低，小心的握住栖月的手，“我知道你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你不想告诉我，我本不该多嘴，可我还是想问，你会做损害月国的事吗？”

　　栖月垂眼，“只要燕月两国盟约尚在，月国可以是我第二个家。”

　　慕少辞垂下脑袋，“我相信你。”

　　栖月从他手里抽回手，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重新把手按在他的心口。

　　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滋生蔓延，她问：“你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慕少辞把手覆在栖月手上，“星河斗转，万物荣枯。岁岁年年，我心不变。”

　　“当了我夫君，以后生生死死都得与我一处。我身体不好，你不后悔？”

　　“不后悔。”

　　“容颜易逝，要是我面容不再，你位高权重可会另寻新欢？你最好想好……”

　　栖月没说完，就被慕少辞坚定的声音打断：“不会。”

　　“我不会的，等你满脸皱纹，我也是个老头子，我只想与你待在一处。

　　你不想困在后院，我们可以去跑马赏景，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只要你带上我。”

　　栖月叹息一声，捧住他的脸：“笨蛋，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喜欢其他的姑娘，你或许不会这么累。”

　　慕少辞固执的看着她：“我就喜欢你，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栖月无奈哄着：“阿娘时常告诫我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要不我们先试试看。”

　　慕少辞也不是好糊弄的，“要试多久？”

　　栖月道：“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现在两人各自肩负着自己的使命，情爱于他们而言只是无聊到乏味的生活中鲜有的亮色。

　　在大局面前随时可以被舍弃。

　　慕少辞明白她的意思，柔声回应：“好。”

　　栖月突然伸手扣住慕少辞的手腕，“你这心脏不会是出了什么毛病？”

　　慕少辞低低的“嗯”了声。

　　栖月没有诊出异常，听见他的回答疑惑问：“什么？”

　　慕少辞道：“相思病。”

　　栖月：“油嘴滑舌。”

　　“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问你，会有两个我出现？”

　　慕少辞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方才的勇敢行为。他不知栖月来京城具体所为何事，而隐谷的事已经接近尾声，她没准就要离开，他实在等不及，一时间竟失了理智，顺势道出心里话。

　　还有栖月的话，她答应与自己试一试。想着他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慕少辞的肤色本就偏白，如今布满红霞，白里透红的肌肤瞧着毫不逊色姑娘家。与他通身矜贵清冷的气质浑然不搭。

　　“啧。”

　　栖月伸手摸了摸他红透的耳朵调侃道：“阿辞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这要多久才能消下去，等会出去别人莫不是要误会我对公子做了什么虎狼之事，叫你羞成这样。

　　慕少辞无奈：“我也没办法。”

　　栖月想了想：“要不你去吹会风，冷静一下。”

　　慕少辞摇头：“你不是有事要说，我一会再去。”

　　他不想离开她身边。

　　被他这么一提醒，栖月也想起来，她轻敲两下自己的脑袋，“差点被你传染了。”

　　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画：“没准我们可以利用一下。”

　　“你想，云姿收藏我的画像能为了什么，她总不能是暗中爱慕我吧！”

　　栖月意有所指道：“她也是个易容高手。”

　　慕少辞已经恢复理智，“要不我们解决了她？”

　　栖月感觉坐的腰酸，她站起身，慕少辞也站起来，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适：“你腰怎么了？”

　　栖月满不在乎的回：“老毛病了。”

　　“云姿可比灵娘厉害多了，当年我着了她的道，差点死在她手里，幸好我命大。你可千万别自己跟她对上，能跑就跑，她的毒很厉害。”

　　看慕少辞不回答，栖月轻拍他胳膊，“听见没？”

　　慕少辞心疼的看着栖月，“好，你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栖月伸手戳戳他的脸，“真乖。给你个奖励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