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春宝

27、第 27 章

　　“外公，我哥他怎么这么厉害？”

　　什么菜都会烧，还会修自行车修电路，也能搬动得沙发桌椅。

　　陈姝坐在姜氏老药堂的四方院落里的小凳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厨房里颠勺炒菜的少年问姜外公。

　　“他呀，这做菜的手艺确实是一绝。手巧得很，摸脉抓药也学得很快。以后就算读书读不出名堂，他继续开我这间药堂也能过好这辈子。”姜外公躺在躺椅里，收音机咿咿呀呀的他跟着哼了一会儿又叹气，“唉，我宁愿他不要小小年纪这么懂事。”

　　“外公，他从小就很懂事了吗？”陈姝给姜外公盖好毯子，好奇问。

　　“他小时候过得苦，没来我这里前就会搬个椅子站煤气灶前炒菜做饭给她亲妈吃了。”姜外公陷在回忆里，声音悠悠，“来我这里后，又怕我们嫌弃他，屁颠屁颠在我屁股后学着抓药熬药。等我和他妈从前屋看完病人到院子里，他已经把饭都煮好了。”

　　为了让小宋致安心，他和白芷也一直没阻止他付出。

　　可是，正常人家的小孩子是不需要付出的，也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他感受到的爱不够。

　　老人家又糙，不懂得照顾人，白芷走后倒是宋致照顾他更多一点。

　　陈姝得出宋致缺爱的结论，忽然在想，自己这段时间也是接受宋致付出的东西比给予的要太多，她好像为宋致做点什么。

　　这可不行。

　　她一定要为宋致付出点什么。

　　陈姝不再陪着姜外公听收音机，她跑进厨房想要帮着洗菜做饭，却被呛了满嘴的烟，被宋致眼神赶了出来。

　　饭后，他见宋致按照姜外公给的药单子抓药，她也眼巴巴跟着记药名。宋致每开一个中草药的抽屉，她都会快速探头过去闻一下。

　　草药的味道混杂在宋致掌心，陈姝感觉最后记住的只有宋致皮肤经过体温熨烫过的药皂香气。

　　“陈姝。”宋致动了动嘴唇，看着又要凑过来的脑袋，“你干什么？”

　　陈姝保持着一个探头的动作，她抬眼无辜道：“想认一认草药啊。”

　　“你认这个做什么？”宋致问。

　　“我想要帮你干活呀。”陈姝又认真补充说：“哥，我想帮你分担。”

　　宋致望进陈姝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润眼睛里，过了好几秒钟他喉结轻滑了一下，低声说：“不用，我不累。”

　　见少女明显不信的眼神，他抬手摸了下耳朵，别开视线别扭地缓声解释：“为喜欢的人付出，我会觉得舒心。”

　　陈姝缓慢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宋致是付出型人格，他的欲望很低，不要求回报，单单是为家人付出就能让他开心。

　　那她尊重宋致享受快乐的方式。

　　“可是，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陈姝靠着墙壁，像只发霉的蘑菇一样恹恹的，“我不知道应该为你做什么。”

　　在她眼里，宋致什么都会，好像什么都可以一个人做好。

　　“你已经在做了。”宋致低声说。

　　陈姝没听清楚，又问：“什么？”

　　宋致犹豫了下，抬手在情绪不高的少女头顶轻轻拍了拍，说：“你陪我吃了很多顿饭。”

　　吃饭？

　　那不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吗？

　　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对宋致来说不是吗？

　　也对。这段时间陈姝已经发现，宋清明很少回家，那么以前宋致不在外公这边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的？

　　就因为他很会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宋明清就那么放心地留他一个人在家，连个做饭阿姨都没有找。

　　陈姝脑补了一个抱着饭碗默默掉眼泪的小可怜，越脑补越怜惜宋致。她抬手搭上宋致的肩膀，承诺：“哥，以后我都陪你吃饭。”

　　语气郑重得仿佛跟宋致许下了一辈子的饭约。

　　宋致薄薄的眼皮跳了下，他装作自然地点头，“嗯。”

　　陈姝又做回了那个饭来张口的娇贵大小姐。和半个小时前的区别是，她吃软饭可以吃得理直气壮了，因为她待在宋致身边能宋致提供情绪价值呀。

　　周六中午的饭是在姜氏老药堂吃的，晚上的饭陪姜外公吃了一半，两人就被王子越喊走。

　　“别吃了我请你们吃烧烤！姜外公，致哥和姝妹妹我借走了哈！”王子越拉着他们来到闻香小店门口，展示：“看看我新购入的烧烤摊！当当当！”

　　说是烧烤摊，其实也就是在小店门口支棱了一个遮阳伞，伞下停着一张很简陋的烧烤架，旁边是王子越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冰柜，放超市买来的速冻烧烤串。

　　陈姝往烧烤锅里的热油看了一眼：“你会做烧烤？”

　　谁料王子越摇摇头，“不会，但这不是有阿致吗！阿致手艺好，他学着网上视频看一遍就会，然后他教我，我学会了给你们做。”

　　从另一条路跑过来的林知语听到这句话无语望天，“那我八成今晚要饿肚子回家。”

　　王子越揽住宋致肩膀：“我做不来，让阿致给你们做烧烤。是吧，阿致，致哥？”

　　陈姝立即捂住张嘴想要应答的宋致，护犊子似的将宋致护到身后，假意威胁王子越：“你不给我们做出吃的，那就我给你喂黑暗料理。”

　　王子越惊了：“你还会做饭呐？”

　　陈姝放开了宋致，一边看冰柜里有什么，一边随口回：“我给我发小做过一次，他吃完被我送医院了。”

　　旁边人在笑，笑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楚，“谁啊，这么倒霉哈哈哈……”

　　宋致站在十一月的香樟树下，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将他倏地吹得清醒。他忽然想到，他才认识了陈姝不到半年时间，他只认识在杭城的陈姝。

　　而陈姝在苏城生活了十六年，她有个关系很好的发小，她还给那人做过他从来没有吃过的饭。半年以后，陈姝还会回到那里。

　　她和那人的生活会继续。

　　宋致弯腰低头从冰柜里抓出一把串，让他们进屋里，他一个人沉默地在外面烤串。烤串入油锅，发出滋滋的声响，勉强拉住他不断低沉的情绪。

　　王子越拿出一大把零食招呼陈姝和林知语。刚把王子越妈妈哄睡的外婆也走进店里，在院子里架起来的灶台上炒了两个菜，又把冰箱里屯着的酱牛肉和酱猪蹄拿出来切了给他们吃。

　　陈姝和林知语受宠若惊，又担心把王子越家吃穷了。

　　外婆硬是要让他们啃两个酱猪蹄，热情地说：“我家阿越想法总是一阵一阵的，也就你们不嫌弃他，愿意跟着他瞎闹。也不知道他说的烧烤能不能烤起来，你们先吃菜，不够我再给你们炒。”

　　两个姑娘连忙说够，林知语扶着外婆回屋里休息。

　　外婆还担心不够，要是她看到宋致烤好的一盘盘串子，肯定喜笑颜开。

　　王子越站旁边打辅助，试吃，同时认真用眼睛学习。

　　第二遍，就由他来做。

　　两位烧烤匠烤得串各放一盘，端进屋里，让俩女生点评谁做得更好吃。

　　陈姝拿了两串骨肉相连，各吃了一口，直觉告诉她左边更好吃的是宋致做的，“我投这盘一票。”

　　林知语也熟知王子越这人的手艺，她装模做样的指着右边那盘：“我更喜欢这边的味道。”

　　王子越手笨，但是他勤奋，所以他只要想用心经营烧烤摊，那就一定可以。

　　王子越撞了下宋致的肩膀，对他举起手掌，“耶，一比一！”

　　宋致抬手跟他击掌，目光却瞥向低头安心吃肉的陈姝。

　　他肯定了他的手艺。

　　这一刻，刚刚的酸涩苦闷又都仿佛消失不见了。

　　宋致和王子越坐在小方桌一边。

　　外面传来路人的声音：“好香啊，老板，你这烧烤卖不卖的？”

　　“卖卖卖！”王子越吆喝着站起来跑出门，“今日开业大酬宾，满三十减十块，两位老板来几串？”

　　林知语笑起来低声说：“他今天运气不错。”

　　陈姝一边低头拆肉串上的肉，一边应和，“开业大吉，希望天天如此。”

　　木叉子上溅了油，这里又没有一次性手套，陈姝不喜欢油烟味，所以她捏着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剔肉。

　　“我来吧。”宋致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湿巾递给陈姝擦手，又自然地拿走陈姝的碗和烤串盘，慢条斯理地低头拆肉。

　　林知语瞧见他们如此自然又亲密的状态，有些羡慕地问：“你们是哪种兄妹啊？之前王子越猜姝姝是堂妹，但是堂妹不应该同个姓氏的吗？”

　　陈姝顿了下，有些犹豫地看向宋致，“可以说吗？”

　　林知语是她真心相待的好友，她其实是想说的，就是怕宋致介意。但是她和宋致相处这么久了，她觉得宋致好像会以她的想法为先。

　　果然，宋致看见她眼里的期许，点了头。

　　“我妈妈和他爸爸是男女朋友，我们有点像重组家庭。”陈姝说。

　　“没有血缘关系？”林知语吃惊地问。

　　“没有啊。”陈姝不明白林知语为什么这么吃惊，她自然道：“可能是我们关系比较好，是吧，哥？”

　　听到陈姝喊他，宋致把碗放到陈姝手边，看了她一眼，垂眼低声应：“是。”

　　“哦，这样啊，也是。”林知语低着头假装吃串，心里难言的震惊。

　　如果不是她知道宋致以前对待其他人的状态，她可就信了陈姝的鬼话。宋致对陈姝的宠已经让她怀疑陈姝是不是他同胞生的妹妹的程度了，现在说他们没有血缘，那结论可想而知。

　　眼睛是撒不了谎的，同是暗恋者的人很清楚。

　　晚饭吃得有点饱，陈姝干脆和宋致走路回家。从闻香小店到景胜庭园骑车十五分钟，步行三十五分钟。

　　回到家时，陈姝感觉正好把吃下去的肉消化掉一半。

　　剩下的一半要靠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消耗。

　　她刷了两套题目，十点钟做完所有作业，她回房间换了练舞服走到客厅。

　　“哥，你关下门吧，我在外面跳舞会吵到你的！”陈姝探头在宋致门口喊，顺手带上他的房间门。

　　陈姝拆解了视频里的舞蹈动作，对着落地窗前自己的影子开始连贯地跳动起来。地板是瓷砖的，不会像木地板一样发出咚咚咚的动静。

　　但是她起身后落地，扑倒，旋转的动静都能一分一毫传进宋致的耳朵里。

　　也许是注意力已经无药可救地连在她身上使然。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有了声响。

　　宋致拿起一旁还有大半杯水的水杯，借口喝水走出卧室，余光却注意着客厅里的少女。

　　她趴在墙角的长沙发上睡着了，头靠在沙发扶手上，枕着一条纤细的手臂，身体自然地窝在沙发里，头发散开在平直的肩膀上。

　　纱质舞蹈服像白色山茶花一般散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和锁骨。

　　宋致眼神像是被烫到了般躲闪了一下，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垂眼走过去，拉好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