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春宝

14、第 14 章

　　“啊，你不知道？”王子越目光一顿，抓着西瓜看向陈姝，略微狐疑的目光盯着陈姝几秒后，他啃了一口瓜，囫囵说：“那还是等致哥跟你说吧，主要是这事不太好说。”

　　陈姝愣了下，点点头。

　　听起来是很隐私的秘密，陈姝肯定不会向宋致去打听，宋致应该也不会跟她这个才相处了没多久的邻居说的。

　　陈姝啊陈姝，好奇心不要那么大，她在心里警告自己。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林知语和宋致一前一后走上小阁楼，两人相继坐下，林知语随口问。

　　“没什么，就吃瓜随便聊天，等你俩上来呗。”王子越兴致勃勃说：“继续继续，我还没赢够呢。”

　　“玩个大头鬼。”林知语不客气地捶了他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作业：“各位祖国的花朵，作业做好了吗？”

　　王子越哀嚎，陈姝也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小包里拿出试卷和纸笔。宋致没什么想法，虽然他在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把作业都做完了，但他还是拿了一套自己买的卷子上来，跟他们一起做。

　　这日午后的日光倦怠，懒洋洋地在天边看着阁楼里的少年们为未来奋斗的模样。

　　晚饭时间，各回各家。林知语被她妈妈的电话催回家去了，王子越的外婆也在便利店门口朝药堂这边大喊：“阿越，吃晚饭了！”

　　王子越一股脑将他的试卷和纸笔塞进口袋，从阁楼木窗那探出头应了声，就匆匆和宋致以及陈姝道了别，跑向小卖铺。

　　宋致在整理桌面的垃圾，没多少活儿，陈姝就索性推开阁楼的木窗，迎着暮光，眯眼朝外面看过去。

　　王子越妈妈依旧坐在小卖铺门口的青石板上拧管道零件赚零钱。虽然她智商很低但手上动作很熟练，一怼一拧一扔，反复一套动作，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年。

　　看到王子越朝她跑过去，她手舞足蹈地笑起来，眼里充满了作为母亲的爱意。

　　王子越外婆就站在她旁边给她整理头发，慈爱的老太太依旧力所能及地爱着自己智力有缺的女儿。

　　“妈，外婆，回家吃饭咯！”王子越解开他妈妈手上的手绳，和外婆一起牵着她的手进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家。

　　陈姝看到，青石板上王子越妈妈坐过的地方，浅浅凹着着一层，想来她已经在这里这样日复一日地坐了很多年。

　　他们虽然历经苦难，但现在应该还有幸福可言。

　　陈姝将视线落在宋致身上，她不知道宋致经历过什么，但也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快乐一点。

　　周六日，陈姝晚上不仅给自己安排了舞蹈室练舞课程，还有播音课程。

　　在宋致外公家吃了晚饭，陈姝站在老香樟树下朝老爷子挥挥手，笑着说：“外公，我下次再来看您。”

　　她转身要骑上自行车，宋致拎着一个布袋子从里面走出来，放进她自行车前头的车篮里。

　　沉甸甸的，陈姝仰头问他：“是什么？”

　　“吃的，和喝的。”宋致言简意赅。

　　陈姝瞄了眼布袋子里的食物，像是手工零嘴和饮料，她继续仰头看着宋致，不解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给她零食？

　　“外公给的。”宋致他略微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说：“外公下午让我给你煮的养生甜汤，不能浪费，给你打包好了。”

　　陈姝也是第一次听到宋致说这么多字，她有些稀奇地盯着宋致的脸。这仔细一看，就发现宋致被她盯得耳廓在慢慢变红。

　　这人还不好意思了啊。

　　宋致被她盯着皱眉，垂着的眼皮掀起，开口时颇有些低恼的意味，“你要不要？”

　　陈姝哪能不要，她立刻伸手捂住布袋子，笑盈盈说：“要的，要的。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外面的零食和饮料哪有自家人亲手做的香，再说了宋致厨艺那么好，蹭到就是赚到。

　　晚上上了两节课后，兴趣班的同学请她吃外面小吃街买来的夜宵炸饺子，陈姝拎出宋致给她的小布袋，从里面拿出透明饭盒。

　　盖子打开，奶糕和的蛋卷的香气胜过了炸串的劣质香料味。陈姝自己先拿了两块吃，再跟周围同学分享。

　　同桌都快馋哭了：“好吃欸，是你妈妈做的吗？”

　　陈姝拿出手机对着吃得精光的饭盒和喝掉大半的保温杯拍了一张照片，附言“特别好吃！”一起发送给宋致之后，她才听到别人的问话。她犹豫了几秒，没有解释那么多，跟同桌说：“是我哥做的。”

　　“有哥哥真不错呐，我家只有一个懒得要死的欠揍弟弟。”

　　“不是所有哥哥都是陈姝哥哥那样子的，我哥只会坑妹。”

　　陈姝盯着宋致发过来的“嗯”字，忽然觉得，如果宋致真的是她哥哥，那该有多好。

　　宋致这人虽然话少吧，但字字有回应，虽然经常没什么表情，但面冷心热，做事周到又心细。度过尴尬期之后，陈姝在他身边，真的很自在。

　　她和宋致是否有兄妹缘分，就要看姜姚和宋清明是否有领证结婚的打算。

　　陈姝是不希望姜姚再婚的。姜姚没必要被婚姻捆绑，因为一旦进入婚姻中，女性就会难免要被周围人或者周围环境逼着做出一些牺牲，少则事业上的让步，多则失去独立灿烂的人生。

　　这不，姜姚都还没有跟宋清明谈婚论嫁，宋清明的妈就追来景胜庭园，做足了婆婆的姿态。

　　周日早上，姜姚刚从机场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箱去抱一抱陈姝，宋清明的妈就拎着一只公鸡走进景胜庭园别墅大门。

　　宋致前几分钟刚从外面买早餐回来，陈姝正在摆弄碗筷。听到门口公鸡咯咯哒的叫声，陈姝下意识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见来人很熟练地在庭院里拿绳子绑住那只公鸡，陈姝走到宋致身边，歪头靠过去小声问：“哥哥，那是……？”

　　手臂上抵着女孩子的柔软衣料，陈姝的发丝蹭到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不扎，只是微痒。

　　宋致一愣，微微退了些才看向院外的人，声音没什么起伏：“是我的奶奶。”

　　宋致的奶奶，那也就是宋清明的妈。虽然宋清明不是她后爸，但陈姝作为小辈的礼份要到。

　　她快步走到姜姚身边，低声跟她说：“妈妈，宋叔叔的妈妈过来了，我去洗水果出来招待，有什么事要做，尽管叫我哦。”

　　她带着点寄人篱下的讨好心态，陈姝将各种水果洗得十分仔细，洗完又全部擦干，决心让人挑不出任何错。

　　外面的对话隐约传来。宋致和姜姚出门和宋清明的妈打招呼，礼貌地将人迎进屋子里。

　　陈姝擦干净手头的一个苹果，快步跑出去。

　　宋清明的妈坐在沙发长座上，姜姚坐在旁边的独座沙发上，宋致站在一旁。陈姝站到宋致旁边，抿起脸颊的梨涡，礼貌又乖甜地跟老太太说：“奶奶好。”

　　“你好。”老太太只是看她一眼，像是礼貌性地给她一个回应。

　　只是一个表情，陈姝就明白，这人不是宋致外公那样足够和蔼的人，她姿态摆得很高。

　　不过陈姝也不是没有和这样的人相处过，她苏城那个家里的阿姨从一进门开始就对她这个陈至远亲生女儿没什么好脸色，她不也还是跟她装着过了好几年。

　　陈姝笑着说：“奶奶，我去给您洗水果。”

　　老太太点点头，视线晃到宋致身上，“你去给我泡杯茶，要你爸客户送的西湖龙井。”

　　“好。”

　　两个小辈离开后，老太太伸手握住了姜姚的手，打量着姜姚昳丽的脸，笑着问：“阿姚啊，你做什么工作的啊？”

　　外企医药代理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是比较陌生的词汇，姜姚没有介绍得很专业：“医药相关，跟清明算是同行。”

　　“护士？还是医生？哪个科室的啊？”老太太拍着姜姚的手背，“清明前妻也是个医生，中医，工作没有很忙，还能顾家，你不是急诊室的吧？急诊室不好，一点都不能着家。”

　　“阿姨，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我在医药外企工作，做医药代理的。现在市面上很多原研药，都是我们企业开发生产的。”

　　老太太也是个懂时髦的，她琢磨了下，语气一下子淡了很多：“那不就是销售啊，还没医生社会地位高。”

　　很多职业本旨确实是销售，只不过售卖的产品不同，有人卖的是法律服务，有人卖的是课程，姜姚她卖的则是药品。前期为了做好医药代理这份工作，她还专门看了很多销售课程和销售原理书籍。

　　姜姚在职场上摸爬滚打数年，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客户，她并不介意老太太话里对销售的歧视之意，她也犯不上跟一个老太太讲职业无高低贵贱的道理。她淡然点头，“对。”

　　但在厨房里洗水果的陈姝听到老太太那贬低的语气，就关掉了水龙头，独自在那生闷气。宋致进来接水泡茶，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退到一旁。

　　她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对话。老太太问起话来没完没了，跟查户口似的。想到这里，陈姝脑袋瓜倏地绷紧。

　　可不是吗，老太太就是过来查户口的。

　　“那你工作忙吗？”老太太问姜姚。

　　姜姚陈述客观事实：“挺忙的，跟清明差不多，我也经常加班出差，您来的时候我其实刚刚国外出差回来。因为公司总部在国外，这些都避免不了。”

　　“啊这么忙啊。”老太太脸上露出忧愁的表情，她看着姜姚，苦口婆心道：“两口子都在外忙工作怎么像话，得留一个人顾家照顾对方的。清明他是老板，一年能赚上千万，你再累死累活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还不如待在家里守清闲，以后有孩子了还能全心全意照顾孩子。”

　　姜姚从老太太手里抽回手，热情的笑容也淡下去几分：“阿姨，我不打算要孩子，我也不——”

　　她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就急得打断她的话：“不要孩子算怎么回事，你这么年轻，怎么能不要孩子，现在不着急，等以后想生都生不了了。要我说啊……”

　　受不了了。

　　好浓的封建吃人味，还专门只吃女性。

　　陈姝啪地按掉水龙头，转身提步要走过去时，宋致先她一步端着电茶壶走出去。

　　他沉默地走到客厅，将电茶壶放在茶几上，挨着老太太的身体，想要将插头插在老太太背后墙上的插座上。

　　老太太被他挤得烦躁，她躁得转身拔掉了宋致刚插上去的插头，数落：“厨房那么多插座，你眼睛长哪的？算了，这茶我自己泡。”

　　她端着电茶壶去厨房，不忘嘱咐宋致，“你们去把院子外面的鸡杀掉，等下煮好，你爸回来正好能吃到。”

　　姜姚和陈姝就没有杀过任何生禽，宋致开口，平淡的口吻对她们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也不能都让小孩做啊。姜姚于心不忍。

　　陈姝才顾不上那么多，她只记得自己妈妈受了宋致奶奶的委屈。

　　她抱了姜姚一下，小声说：“妈妈，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呀？这衣服穿着不舒服的。”

　　姜姚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西装，又扭头看了眼在厨房的老太太，低声说：“那我去换衣服，很快出来。”

　　给鸡开膛破肚拔毛这种活，陈姝做不来，也不想做。她回到厨房，给水果切盘，磨洋工。

　　老太太端着刚泡的茶，在这栋别墅晃悠来晃悠去。而姜姚呢，换衣服的时候又接到一个工作电话，正在院子里打电话。

　　老太太不满地摇了摇头，眼见着快十一点了，姜姚没有半点要进厨房做饭的意思，她气得脸都拉下来，自己进了厨房，抢走宋致手里的厨具，要亲自给宋清明煲鸡汤。

　　陈姝坐在客厅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磨洋工，学着网上的视频给苹果雕成兔子。看到宋致被老太太不留情面地赶出去，陈姝意外地仰头看向他。

　　对老太太这种观念老旧的人来说，不是应该很喜欢能光宗耀祖的孙子的吗？况且，宋致成绩又好，做事也稳重，几乎挑不出错。

　　陈姝就纳闷了，老太太怎么就看起来很不喜欢他？

　　陈姝将刚费力雕好的兔子苹果递给宋致，给莫名不受宠的他当作安慰。

　　宋致愣了下，高瘦的个子沉默地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兔子苹果。削尖的苹果皮是兔子的两只耳朵，米白色果肉被雕成蹲着的兔子身体，看着憨厚可拘。

　　他转身，回到二楼卧室，关上门后才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对着兔子苹果拍了一张照片——因为它过于可爱，所以想要留存下它的样子。

　　午饭时间，陈姝和宋致已经端菜上桌，摆好了碗筷。老太太等到宋清明回来才让开饭，姜姚还在外面接电话。

　　宋清明换了身衣服出来，走进院子，语气温柔地低声说：“还要打很长时间吗？要的话，我给你留份饭菜。”

　　“不用不用。”姜姚捂住话筒，指指手机，笑着回应他：“就快好了。”

　　餐桌上，老太太一直对宋清明嘘寒问暖。宋清明无奈地给姜姚一个抱歉的眼神，姜姚笑着用眼神嗔怪他。

　　饭后，见母子俩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姜姚想了想，决定就趁这个下午带陈姝去商场买衣服，给他们母子独处的时间。

　　陈姝挽着姜姚胳膊，讲学校里的趣事，逗得一路上姜姚一直笑。

　　“糟了，”陈姝摸着下装牛仔裤的口袋，“我的手机没有拿出来。妈妈，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回去取一下手机。”

　　陈姝小跑回宋家别墅。

　　手即将推开别墅大门，听到里面的激烈对话，陈姝悄然放下了手，站在原地没有动。

　　“妈，我跟姚姚都没有要结婚的想法，我们现在这样子过得挺好的，您不用操心。”

　　“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结婚？还有她也是的，不想结婚还带着孩子住进你家里，真不知道是没脸没皮还是没羞没躁！”

　　“妈！她是我女朋友，她是我邀请住进来的！你要说说我，别说她。您又不是她妈，您没那资格。”

　　“好好好，那我就说说你。”老太太的声音十分气急败坏：“你养了非亲非故的宋致十几年，现在又要养那女人的女儿？他们都跟你没关系啊，你糊涂死了！”

　　“怎么就没有关系了？宋致是我和白芷合法手续收养的，他就是我儿子。再说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养他一个就够了。”

　　“宋致就是个晦气鬼，克死他亲生爸妈，又克死养他长大的姜白芷，你再养着他，以后他早晚要克到你头上！”

　　在听到老太太机关枪似的骂声后，陈姝的心脏也在突突地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冲得她浑身上下哪里都难受。

　　太阳晒得她发昏，她皱着眉，仰头在想，该死的老天爷要是长眼的话，应该让臭嘴又愚昧的老太婆当场去世。

　　一抬头，却撞上了二楼倚在窗边，宋致那双黑沉的眼。

　　一颗心突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