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烂狗】烂狗几只》旺旺哒

3、两只烂狗

　　白井飞鸟在很久以后都能记起，她第一次来到最后融资的情景。

　　憋仄狭窄的房间，昏暗黯淡的光线，占了大半面积的椭圆会议桌，还有那会议桌尽头处被阴影埋葬的男人，西装散乱不羁，指尖燃着一点猩红，像极了摇曳的烛火，将熄未熄，榨干最后一滴蜡油。

　　空气里混合着烟草与酒的味道，放佛廉价的酒吧，只差五光十色的灯光与放纵的人群，就可群魔乱舞。

　　白井打了个哆嗦，她其实害怕这样的场所，总会使她回忆起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她双手纠缠在一起，站在会议桌的另一端，企图让距离驱散包裹心脏的不安。

　　“是安藤先生吗？我是刚才打电话的白井飞鸟。”

　　安藤轻淡的嗯了一声：“我们家十天一息，初此可以无担保借三万日元，如果还想往上借，需要担保抵押。”

　　白井眨了眨眼，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她抬眼借着昏暗的台灯，仔细打量名为安藤忠臣的男人。光晕模糊了他锋利如刀慑人的下颌线，但那双半遮半露的眼睛无可替代，空洞又漆黑，把光都吞噬的一丝不剩。

　　是那个白天遇到的暴力要账的西装男人。

　　这个人不会做出要帐以外的事。

　　莫名升起信任，心尖的不安感骤然消散。她放松紧张耸起的肩膀，缓缓靠近：“十万日元，我借十万日元。”

　　安藤撑起陷在真皮座椅的身体，手臂支在桌面上，轻掸烟灰，整个人阴郁而颓唐，却隐隐透出融进骨子里的狠厉，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与心绪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保护着时光划出累累伤痕的灵魂。

　　他面无表情，只问：“职业？用什么做担保？”

　　在安藤眼里，品质优秀的顾客是有稳定工作却无法还清本金但能如期支付利息的人。

　　毕竟高利贷赚得就是利息，源源不断的利息。

　　“便利店店员，担保······”指腹擦过光滑的桌面，她来到安藤面前，“我这张脸怎么样？”

　　“哈？”安藤歪头看向走到他旁边的女人，称得上清秀，却远远达不到美艳的程度，与他曾经的员工须藤司、那个靠脸贷款的俊美前牛郎相比差了一大截。

　　嘴角扯起讥诮的弧度，喉头爬起一股痒意，他忍不住抽一口烟。

　　白井把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自己的容貌在对方眼里不值几个钱，可她依靠的也不是会苍老的容颜。

　　“Mary，安藤先生可以打电话问圣地会所这个名字，看它值不值得担保。”

　　圣地会所是歌舞伎町高端会所之一，出入者多数身价不菲，能在里面当陪酒小姐，算是走上这个职业的顶端。

　　安藤没有问为什么风光的顶级小姐沦落到借小额贷款的地步，他掏出手机给白井拍了一张照片，默默找出通讯录中的联系人，把照片发过去。

　　得到答复，他从保险柜里拿出10万日元放在桌面：“十天一息，保持手机畅通，我打电话请接听。”

　　白井双手拿起沉甸甸的一叠钱，重量沉得她手颤。

　　她说：“多谢。”

　　回到便利店时，天已经蒙蒙亮。

　　同事抱怨道：“你去哪儿了？我替你上了一晚上的班，这部分工资你可要补给我。”

　　白井飞鸟把那叠沉甸甸的钱递到他眼前。

　　同事顿时眼睛发光：“我就知道你能搞到钱！”

　　他猴急的伸手要夺过，白井却忽然抽离：“我给你钱你真的不会告发我吗？”

　　同事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那叠凭空掉下来的馅饼，嘴中承诺：“你只要把10万日元给我，我绝对不会告发你纵容那个大叔偷店里东西。”

　　白井神色莫名，但圆圆的鹿眼盈盈，惹人怜爱：“那一言为定，你要帮我隐瞒事实哦。”

　　她把钱递给他，同事连连应好接过钱一通数，面上的肌肉诡异扭曲，丑陋至极。

　　“后面的时间我守着店铺。”白井回到收银台后面，目送同事走进员工休息室。当木门关闭，她立即扯下围裙，去监控室调出双方交易的画面录下来。

　　——

　　“为什么要辞职？”好不容易教会白井便利店工作流程的店长眉梢紧蹙，白井一走又得耗费精力培养新人。

　　“我算数不好，老是算错账，就不给店长你添麻烦了。”白井九十度鞠躬，真挚道歉：“对不起！”

　　虽然他们是雇佣关系，但店长是第一个接纳她工作的人，而且通情达理，属实是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好老板。

　　不过如果她继续工作，只会使田中愈加肆无忌惮，到时候捅出的篓子说不定会把她再次压垮。

　　店长叹了口气，最终同意她的辞职，还发了半个月的薪酬，将近五万日元。

　　利息有着落了。白井美滋滋地把钱藏好，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便利店。边走边把一段视频和音频发给讹钱的前任同事。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就急躁地响起。

　　她等铃声歇了又响，直到第五遍才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婊子，如果你不把它们删除，我就去报警！”

　　“青立高中三年a班学生，三宅健，家住东京葛饰区龟友公寓5栋四楼1号室。”

　　怒吼突然变了音调，惊恐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信息！”

　　白井笑了笑：“呐，我掌握你的证据，你掌握我的证据，多公平啊。相互制约，相互抵消，相安无事。三宅君，打死都不能把我们共同的秘密说出口哦。”

　　说完，白井摁断电话，我见犹怜的鹿眼，冷得仿若凝冰，刺骨冰凉。

　　隐患解决一个，还剩下另一个。敢威胁她，就得做好被拉入黑暗的准备！

　　行李箱的脚轮与地面摩擦，咕噜咕噜作响，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

　　白井寻到几个兼职，需要顶着炎炎烈日在街上到处跑，并不轻松，但可以有效防止如田中等人的骚扰。

　　下了班，有同事亲热叫道：“飞鸟，一起去唱k吗？”

　　白井摇头拒绝：“有事情，下次吧。”说完，不顾同事接来下的反应，她取出寄存的行李箱扬长而去。

　　剩下一众同事窃窃私语：“每天下班就着急走，飞鸟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她说过单身，会不会去干别的了？”说话的人挤眉弄眼，“听说她向老板请求提前支付薪酬，我们这是日结，怎么可能提前付给她？总而言之，她看起来挺缺钱的。”

　　有人嗤笑：“每天拉着行李箱来上班，连网咖都住不起，确实穷酸。”

　　忽然有人举起手机高呼：“你们快看论坛，最热的帖子，照片里的人好像白井飞鸟！”

　　“帖子名是不是叫扒一扒为钱卖身的陪酒小姐Mary？”

　　不少人厌恶道：“看起来挺清纯的，没想到是个骚货捞女。”

　　有人得意洋洋：“我就说她每天下班到点就走绝对有隐情吧，能干出那种事，就不是个正经人。想到要和她待在同一空间里，我浑身不自在，说不定哪天得病传染给我们······”

　　多数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想想就头皮发麻：“能不能向老板提建议，把她辞了啊？”

　　——

　　白井飞鸟没什么朋友，如果不是兼职店的老板打电话辞退她时，隐晦提及网络论坛上正在传播她的消息，造成非常不良的影响，她压根不知道有人把她的过往曝光。

　　盯住贴子里发帖人的匿名ID，她绞尽脑汁列出匿名发帖人后可能躲藏的人名。

　　她得罪的人不多，只有两类，歌舞伎町的竞争者和钱不多被她设计赶客的譬如田中等人。

　　竞争者看她离开只会狂喜，把她的资源瓜分殆尽。

　　那就只剩下没钱又恶心的男人。

　　最近唯一有联系的，只剩下田中。

　　锁定嫌疑人，白井却勾起一抹笑。

　　她正站在一家居酒屋前，对面商店的玻璃隐隐约约倒映出她的影子。长腿，细腰，纯黑的波浪卷妩媚披散。精致的衬衫，配上白色修身的包臀裙，完美展现出优越的身材比例。外披一件棕色风衣，衣摆及膝，衬得整个人高挑颀长。

　　活脱脱得成熟知性职场女性。

　　“御木小姐，久等了。”一位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

　　“我也刚到。”她笑容温婉，“田中先生。”

　　白井飞鸟不太容易记仇，但若被她记住，哪怕同归于尽，她也会把仇人拖进地狱。

　　不巧，坑她的田中大和被她记住了。

　　而她身旁的田中先生是田中大和的儿子田中健一郎。

　　和田中健一郎的约会十分顺利，站在高端公寓前挥手与他告别，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白井踩着细高跟去入住的网咖，把租的衣服小心换下叠好，穿上自己的衣服所在皮椅上点钱。

　　“七天兼职赚取共三万日元，除开烟钱、住宿费、还有租衣服的费用，剩下四万日元，只够还几次利息。”她捂脸向后仰倒，耳边传来形形色色的嘈杂之音。

　　感叹道：“还是要工作呀。”

　　然而那曝光她的帖子基本传开，比较正规薪酬高的店铺都不愿意雇佣她，无奈之下，她跑遍东京，终于一对经营拉面店的老夫妻愿意雇佣她，薪酬比不上别的地方，但胜在那对夫妻人好，还提供住宿。

　　但她被顾客认出来了。那顾客当即把拉面倒在她的头上，宣扬她的事迹，热闹的拉面店不到一眨眼就变得门可罗雀，甚至有人蹲在外面色眯眯地开价钱。

　　拉面店里的老夫妻当即提着扫帚出来把那些别有用心的赶跑。

　　“孩子，要吃拉面吗？”

　　他们给她煮了碗拉面，她埋头吃得狼吞虎咽，却越吃越苦。

　　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她想。

　　在天色未明时，白井提起她的行礼箱，静悄悄离开，流浪街头。

　　“在外面打工这条路行不通，要不然带着四万日元逃离东京吧。”她拉着行李箱晃荡在无人的街道，指尖夹着一根白烟，烟雾缥缈，逐渐消散在凉薄的夜里。

　　“小额贷款公司反被骗的事很常见，他不至于追我到天涯海角吧？”她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眼前浮现出那个阴郁颓废的男人。

　　“安藤忠臣，他遇上我这个黑心肝，只能自认倒霉咯。”

　　不过在离开前，她有件更重要的事做，给田中布置的局该收网了。

　　——

　　借钱第九天，白井飞鸟一夜未眠，把猎物牢牢套进网中。

　　从极尽奢侈的赌场中出来，她走进最近的公共厕所换下衣服，到租衣服的小店归还，退得押金五千日元。

　　白井把钱专注的点一遍，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赤忱，点完钱分成几叠藏进不同的地方，而后拉着行李箱前往附近的新干线站台。

　　突然，手机叮铃铃响起，白井看到名字，毫不犹豫地摁下拒接键。

　　但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每每在看到希望的前一秒，将之粉碎。

　　她被偶然遇见的田中大和拖进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

　　“Mary，我找了你好久，怎么不在便利店做了？”他捂住她的嘴，钳住她的四肢，笑容邪恶。

　　白井心里提起的大石头忽然落下，还以为他发现了她接近他儿子的事。

　　她眨眨眼，指了指田中捂住嘴的手。

　　本以为事情皆在掌握中，但田中的笑容猛然扭曲：“你休想骗我！我一放开你的嘴，你肯定会大声呼救，我没那么傻！”

　　他的手像条滑溜溜的蛇般探进她的衣内。

　　真恶心，白井条件反射地干呕，用力踢向田中□□。

　　田中哀嚎一声，制住她的力量有片刻的放松，她趁机挣脱拼命往外跑。

　　“贱人！”田中怒骂，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到地上。

　　白井撞上墙壁，额角被磕得青紫，头晕目眩。

　　她常年健身，可力量与男人相比仍旧悬殊。

　　逃不脱了。

　　田中猥琐地向她走来，可白井只愣愣看着那个充满光明的巷口，离她很近，却始终无法逃出去。

　　就像十年前她被拖上面包车的那刻，车外欢声笑语，与狭窄黑暗的车内割裂成两个世界。她再也无法触及到外面漫天飞舞的樱花。

　　“之前不是很傲吗？见一面就要五万日元，摸个手还污蔑老子性骚扰，妈的，下贱的婊子！”田中骂骂咧咧抓起白井的头发，头皮被扯得生疼。

　　她是不是该留在歌舞伎町？掐灭重活的奢望？

　　他们这些陷在污泥里的烂狗，只配在夜晚苟且偷生。

　　无神的鹿眼涌出无用的泪。

　　她听到衣服的撕裂声，明明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很远，遥远得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田中的谩骂与不可触及的阳光都在拉长拉远，只剩下耳畔的嗡鸣。

　　“喂，还钱。”一道冷冽的声音穿过划破嗡鸣把她重新带回现实人间。

　　白井看见西装革履的安藤忠臣，逆光而来。

　　“你是谁？”田中欺软怕硬，看到有人来立即瑟瑟发抖。

　　“最后融资，安藤忠臣。”

　　白井挣脱瘫软的田中，冲向安藤，环腰抱住：“忠诚，他欺负我！”而后立马低喃：“装我男朋友，帮我教训他，不然我就自杀。我死了，安藤先生可就收不到钱了。”

　　安藤怔然片刻，阴郁撇头：“麻烦。”

　　他烦躁地撤散蓝色领带，不想多管闲事，但视线触及那个瘫在地上的软脚虾。他若逼死他的顾客，十万日元可就打水漂了。

　　磨了磨后槽牙，流畅的下颌线愈加锋利。安藤脱下西装外套披在白井身上，随后走向田中，一只手提起田中的衣领。

　　“喂，她是我女人，离她远点。”他语调平静敷衍，却无端透出一股狠劲。说完，面无表情地握拳一下又一下得把田中揍得满面鲜血，神色漠然。

　　白井骨子里延展出作呕的恐惧，在拳拳到肉的击打声里竟然被缓缓安抚，止不住颤抖的双手交叉握住披在肩上的黑西装，从西装上飘来的烟草味镇定紧绷的神经。

　　她冷静下来，浮现出一个问题，她哪里来钱还给安藤？

　　田中近乎是爬着逃出小巷的，连阳光都不曾眷顾的阴暗角落只剩下她和安藤。

　　安藤走近，高大的身躯把她完全笼罩。

　　他从西装外套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退后一步点燃烟，黑如深渊的眸子纹丝不动地盯着她。

　　安藤抽口烟，压住因鲜血而狂躁的心脏，冷淡道：“还钱。”

　　捏住西装的手逐渐加大力气，白井飞鸟问：“你缺员工吗？”

　　“啊？”瞬间，安藤爆发出骇人的戾气，逼近一步，“不要东拉西扯，还钱。还不出本金就还利息，十日一息，还一万日元。”

　　这个男人不还钱压根交流不了。

　　看透本质，白井肉痛地交出一万日元：“现在，能谈谈招聘员工的事了吗？”

　　安藤点好钱，下意识揣进怀里，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西装在叫白井飞鸟的女人身上。

　　暂且拿在手中，他打量女人瘦弱的模样：“你能追债吗？”

　　安藤忠臣最近确实缺人，唯一的员工辞职跑路，收账的时间排不开，急需招聘一名员工，但面试的人无一适合。找个心狠手辣、自私自利、没有人性的员工实在太难了。

　　白井笑了：“刚刚逃走的人叫田中大和，银行公司职员，家住品川区大崎，家里共三口人，妻子和儿子。他的儿子在大公司上班，为人沉默木讷，昨夜我教他在赌场赢了十万日元。”

　　赌场那地，没有自制力的人沾了便会上瘾，因此家破人亡的多如牛毛。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能获取顾客情报。”依次向下，指向自己的眼睛：“我会察言观色，辨别顾客。”随后指向自己的左胸：“我这里烂透了，没有心。”

　　“并且，我无处可去，是绝不会背叛安藤先生的忠诚员工。”

　　“如果安藤先生还不放心，我手里有三万日元，你卖我三万日元的不良债权，我追回来还清十万日元债务，争取做安藤先生清清白白的好员工。”

　　安藤忠臣指尖微动，玩着被夹在双指间的烟：“为什么不去赌场赚够十万日元还我？”

　　“有些东西，我自己绝不会沾染。”

　　喉结上下滚动，安藤看到那双可怜兮兮的鹿眼里映着清晰的狠戾：“你被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