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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短短的春与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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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二点。
从茶馆回来后,秦飞廉没回别院,而是如常,回了这四年的“根据地”——酒店顶楼套房。
简单洗漱后,一个人开了酒,坐在落地窗边,对着一江茫茫夜色,独自闷声喝到现在。
窗外,江上,夜风一股又一股,刮得他心潮一浪接一浪,久久不停歇。
手中杯子,还留着她的口红印。
她会这么拼地想从他手里争秦氏的单子,合理了。
啥都不懂初入社会,被非亲非故的老板这样出手相救,依她的性格,必然知恩图报。
可即便如此,还是令他心里酸涩无比:就为了一个所谓的老板,她竟然主动来酒店找他!就不怕发生点什么,得不偿失吗?比如,失身。
最令秦飞廉无语的是,她那么拼为的老板,还是个男同性恋。
不过这一点,也是今晚唯一让他觉得心安的点:那个老高,还好只喜欢男人。
十分钟后,海城一处千万别墅。
二楼主卧,床头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闷头呼呼大睡的男人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第一时间去够手机。
一看屏幕显示的来电者,两个眼睛瞬间瞪圆!
杜苏木诚惶诚恐:大半夜这位小主找他,所为何事?
一秒从床头惊坐起:“晚上好!小秦总?”
“今年供应商里,把风华实业划掉。”
“哦好……”杜苏木完全摸不着北,一头雾水,“小秦总,那老秦总那边问起的话?”
“私人恩怨。”食指再一次轻轻摩挲了下杯口,秦飞廉心情极不爽利。
“什么?!那老色批敢对您不敬?”杜苏木万万没料到,整个人瞬间绷紧了,“小秦总,要我找人教训下他不?”
“不用。”秦飞廉又缓缓送了口烈酒,压心头起伏,“你现在就电话通知他。”
“啊这——好咧,我马上就打!”
话音刚落,手机里传来“嘟嘟”声,挂了。
杜苏木睡意全消。
这得是多大的火啊!
虽然两地隔着上千公里,只是通过手机信号,他都能感受到来自这位未来接班人的暗火!
这是纯心不让那老色批睡今晚的觉了!
这小祖宗,气性大的很!
这姜藤黄,真的是作死!
做什么不好与秦飞廉作对?
不要命啦!
公司还想不想开了?
可偏偏,姜藤黄手机关了机,正沉沦在野花的温柔乡里。
杜苏木对着屏幕,眉头越皱越深,川字纹里夹的都是怒色。
待第四次拨打未果时,他已是咬牙切齿:妈的!接电话啊!死猪!老子要是打不通你这个电话,今晚就别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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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满怀的男人起身,离开窗边,朝卧室走时,已近夜里一点。
上床,继续一个人独坐,毫无睡意。
脑子里全是她。
挥不去,他也不想挥。
夜里两点,秦飞廉下床,穿衣,决定出门。
驶离酒店停车场后,径直驱车往四季东城。
白天记得很清楚,所以这会直接到她那栋楼下空地,熄火。
路灯下的男人,仰头瞧整幢楼,黑灯瞎火的,家家户户都睡下了。
当然,包括她。
这个点,她做着什么梦?
希望是好梦。
过去八年,他可曾有一次,入她梦中过?
凌晨两点多的夜里,温度很低。
这个城市的秋天,年年一划而过,仓促又短。
来这里生活了整整四年,秦飞廉还是没那么习惯。
不知道她独自在这里念了四年大学,又四年工作,是否每到秋天,都会有相同的感受?
毕竟,她最爱的季节,便是春与秋。
而海城的春与秋,明显比这里长多了。
想想有多美好,想想就有多可惜。
错过了本该与她一起走过的八个春天,八个秋天。
只要与她待一起,即便是云江城一晃而过的春与秋,也足够令他满心欢喜。
因为,只要与她待一起,一年有整整四季,而不是只有短短的春与秋。
他们还会有,长长的夏与冬。
那他就能有八份四季,陪着她,照顾她,寸步不离守着她。
八年有多长?
近三千个日日夜夜。
鬼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寒风卷身,一颗心透凉,秦飞廉压了压风衣口袋,决定回车上坐。
这样杵在昏黄的路灯下,也等不到她那一层的屋灯亮起。
黑色豪车驾驶位车门被拽开,又重重拉上,一如车主沉如黑夜的心海。
高考前最后一个礼拜的星期天,他提前买了两张票,约她看电影。
因主演是她最崇拜的一个影后,想着就当考前放松。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看到她彼时回复的六个字“好的不见不散”有多欢乐,与他一样满满期待那天到来。
可那又如何?
电影上映当天,那部片子买了一场又一场,想着万一她只是路上耽搁了,两人还能看上其他时间段的,可直到最后一场放映结束,他都没等到她来。
当时她若赴约的话,那便是与她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
虽然,彼时的他,还没真正对她表白。
可潜意识里,彼此那份心照不宣,已是铮铮事实。学校走廊遇到,面对面时眉眼里的情愫,骗不了人。每一条你来我往的消息字词间,双向的好感呼之欲出。
后来,第二天一大早,他跑去隔壁班找她,她也只是淡淡说“临时有事,手机又刚好没电了”。
她心情似乎很一般,他也不好追着问。
只是鼓励她安心备考,然后一起去海京大学。
他当时计划的是,等两人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就正式表白,然后等开学那天,一起牵手去最高学府报到。
那时的他,让父亲找了全海城最好的名师,连着半年恶补薄弱的语英两门学科,就为了能最大概率考够进海京大学的总分。
而她素来成绩优异,入海京大学,轻而易举的事,无论学校老师,还是班上同学,都觉得是毫无悬念的事。
结果,她自己成了那个“悬念”。
她并没有如约填海京大学,而是填了千里之外南方的云江大学。
他去问她。
她也只淡淡说,她的分数选云江大学,可以免四年学费;而海大,没这个待遇。
他气得噎住,可还是压着汹涌情绪,问她为何不提前跟他说。
她说,只是不想让他分心,影响发挥。
她说,他的努力,不该因为别人而付诸东流。
他没憋住,激动地驳一句,她是别人吗?
她冷掠他一眼,说,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三个“是”,一个比一个凉薄,当场浇灭了他的一颗心。
心中话语拥堵,想对她说,他那么拼命想进海大,不是因为海大有多牛,而是因为那里会有他憧憬的“他们”。而现在,她变了卦,他一人去海大,还能有什么意义!
可她甚至都不愿多给他一分钟的耐心,听他把这些话说完再掉头离去。
那天之后,两人不欢而散。
再之后,他被她故意冷落,也拒绝见他。
直到各自去了各自大学报到,都没和解。
他还问过她何时动身去南方,她给的日子也是不准确的。
至今,他都辨不清,彼时,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临时有事决定提前。总之,她若期待他送送她,便不会有那样突如其来的的“变动”。
就如,当时,她若真的想大学与他在一块,又岂会临时变卦,选了云大。
她父母虽不及他家那样富,可大小也是个体户,给她缴个大学学费,小菜一碟!
何至于因学费免费,就让她放弃海大,改选云大!
千里之外的遥远距离,宛如彼时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云江他不陌生,祖籍在这,每年都会回来暂住。
可义无反顾来了云江的她,自那后,越来越让他陌生。
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大学时的新联系号码,发短信,从未得到回信。打电话,亦从未接通过。网上联系,一样被冷处理。
在车内枯坐的男人,至今都想不透,为何好好的一个她,突然就变了。
变得那么冷漠,也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他自我反省过无数次,拿着放大镜对着自己一遍遍寻找过往互动时的蛛丝马迹,可始终没找到任何一条他做错或冒犯的线索。
唯一能勉强说服他那颗不死之心的,或许是,“她心里有了别人”。
但这个“别人”,他也寻不到影子。
时间能抚平一切的大前提是,人自己,本身就没那么在乎。
若像他这样计较、在意、怎么都无法甘心的,时间只会让从前的一切,疯狂增重。
在岁月里,不声不响发酵出更强烈的思念,更浓重的羁绊。
哪怕这羁绊,只是他单向的意愿。
重重喘了口气,思念能成一片海,也能成一场殇。
这一次,她能不能,对他心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