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男子》解大花

73、追爱

　　白简秋离开月老祠，步履蹒跚地回到现实世界，耳边始终回响着刚才月老说过的话。
　　“我这里只能看个大概，他什么时候会死，为什么而死，是不会显示得那么详细的。如果你实在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一问地府的公务员嘛。”
　　白简秋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罐饮料，坐在长椅上喝了两口，怔怔地看向地面。
　　他刚来杭州的时候，别说是自动贩卖机了，连地铁售票机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如今懂得了很多东西，对人间与人类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而这一切，全都是许晓冬的功劳。
　　白简秋仰头将最后一口饮料喝掉，用脚后跟敲了敲地面，说道。
　　“陆判在么？麻烦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眼前一阵红光闪烁，陆判带着生死簿出现了，用无奈的眼神望着白简秋，说道。
　　“你已经知道了？”
　　白简秋点点头，说道：“上次在许晓冬家里，我拜托你看一下他的生平，你没有让我看。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吧？许晓冬会在今年去世。”
　　陆判叹了口气，在白简秋身边坐下了，试图安慰道。
　　“许晓冬也算是我的朋友，出了这种事，我也舍不得他。不过凡人大多数都是要走轮回道，去转世投胎的，生老病死对于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许晓冬会在今年的十二月去世，他是个大好人，这辈子一直在积德行善，我尽量安排他投个好胎……家境富裕，桃花运旺，颜值很高，脑子聪明，从念幼儿园起就有大把小姑娘追求他的那种。”
　　白简秋心脏阵阵抽痛，他用力攥紧易拉罐，铁皮瞬间被捏扁，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他……”白简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是怎么死的。”
　　“今年年底，杭州城会有一场很大的天灾，届时会有数百万人受难，杭州人口会骤减一半。许晓冬……也是这其中之一，其余的内容暂时还不太清楚，要等上级安排。”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个好人，他不该年纪轻轻就死掉，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白蛇，你应该知道的。”陆判无奈道：“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除非你要逆天改命。”
　　白简秋不说话了，怔怔地看着星空，眼神颇有不甘，似乎在质问上苍为何要这样安排。
　　陆判紧张道：“不是吧！难道你真的要逆天改命？不要开玩笑！你虽然是千年白蛇，法力高深，但凭你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你小心修为尽毁，还会遭天谴！”
　　白简秋仍旧不说话，陆判继续苦劝道。
　　“人类的命数就是这样，好人不一定就有好报，一切都是命运无常。况且这是九星连珠的极大天灾，不光是他一个人遭难，数百万人都会陪葬，这就是天命啊。”
　　“我不理解。”白简秋难过道：“我苦心修炼千年，就是为了飞升成神，救苦救难。但是已经成为神明的它们，却要这样安排，给人间带来苦难，那我的目标还有什么意义。”
　　“神需要通过某些方式来维护三界平衡。”陆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白简秋，试探道：“白蛇，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许晓冬了吧？”
　　白简秋愣怔片刻，说道：“是么？我不懂，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情么？我感觉一点都不快乐，反而充满痛苦。我最近总是心情不好，感觉很压抑。”
　　“爱情就是这样的，来之不易，先苦后甜。”
　　陆判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白简秋疑惑地看向他，问道。
　　“你竟然也懂爱情？”
　　“那当然，我在死前也是有老婆的好吧！”陆判站起身来，说道：“中元节要结束了，我得回去工作了。你……哎！尽量想开点吧，你是要飞升成仙的，不要纠结这种小事。”
　　白简秋向陆判道别，独自乘坐夜间巴士，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早已看淡生死，但如今轮到许晓冬，他竟然淡定不了。他忽然悟了，为何那些人要给过世的亲人做法事、扫墓、祭拜，因为人类那独特而强大的情感，连接着阴阳两界。
　　白简秋到家时，刚好到了午夜十二点，鬼魂回归地府，阴阳通道关闭。
　　他刚要进门，迎面撞上正要离开的小聂，许晓冬在后面死死地拽着他，大喊道。
　　“你不要走啊！”
　　“又怎么了？”白简秋有些心烦，说道：“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小白快拦住他！”许晓冬喊道：“小聂说不查系统了，也不找男友了，准备投胎去了。”
　　白简秋皱眉道：“大家帮你忙了这么久，你竟然说不找了，你对得起大家的付出么？”
　　小聂小声道：“我想了想，这样做似乎没有意义。你们说得对，宁书生已经投胎转世几十次了，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也不记得我了，就算我找到他又能怎样？”
　　正说着，陆弼也逛街回来了，身后跟着来借宿的裴问和萧默，陆弼疑惑道。
　　“嗯？这是干什么？”
　　白简秋叹了口气，抬手一指，小聂被一股疾风吹回客厅里，其余几人也都走了进来。
　　许晓冬说道：“你都找他几百年了，为了他一直没有去投胎转世，好不容易有结果了，就差临门一脚，现在放弃也太可惜了吧！至少去见他一面，到时候再投胎也来得及啊……”
　　萧默说道：“你是在担心还会害死他么？”
　　刚才还在强装淡定的小聂，一听这句话顿时破防了，嚎啕大哭道。
　　“他那一世就是因我而死的，如果不是我，他可以正常的娶妻、生子、颐养天年，也不用经历那么多转世，每一世还那么短命！就算我找到他又能怎样？他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而我却是个鬼，我都嫌弃我自己——”
　　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屋内气温骤降，灯也开始噼啪乱闪，空调也停止了运作。
　　小黑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背毛竖起，忍不住地冲着小聂龇牙咧嘴起来。
　　裴问说道：“不如先在系统里面搜一下？或许不是许老板的父亲呢？”
　　“不要！”小聂固执道：“我宁愿不知道真相！至少心里还好受一点。”
　　萧默说道：“他经历过几十次转世投胎，身上的阴气已经淡化很多了，北方阳气足，沈阳又是块极阳的风水宝地，他的苦难已经结束了，这一世他会健康富足，长命百岁。”
　　许晓冬激动道：“太好了！他、他毕竟是我爸，他这样我也很欣慰。”
　　小聂低垂头颅，看样子仍在犹豫，眼睛红红的，好在不再大哭大叫了，哽咽道。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的，当年我也是刚做了鬼，哪里懂得还有阴气入体的说法？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缠着他的。我只是太孤单了，想谈一次恋爱，我也没想到……”
　　许晓冬于心不忍，安慰道：“你别哭，没有人怪你。”
　　“可我责怪我自己，我想找他，也是想看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萧默说道：“你如今能够放下执念，为他人着想，这证明你已经修成正果了。”
　　小聂愣道：“什么意思？”
　　萧默站在小聂面前，右掌向上一托，闪烁着红光的降魔杵凭空出现。
　　小聂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忙转过脸去。白简秋和陆弼也急忙背过身去，不敢直视。
　　许晓冬紧张道：“萧兄！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萧默摇摇头，表示不要说话。只见他凭空托起降魔杵，降魔杵立在掌心上方，随着诵经声起，三佛像一起睁开眼睛，开始旋转。萧默说道。
　　“你能正视降魔杵，说明你作为鬼的阴邪之气已经消除。”
　　小聂猛地睁开双眼，勇敢地直视降魔杵发出的阵阵红光。
　　许晓冬也在痴迷地看着降魔杵，三佛像越转越快，五色光华从降魔杵的尖刺处迸射而出，如一道道光绸般绚烂，似水波般在客厅内铺陈开来，在天花板上形成极光般绚烂的景象，波光流转，如梦似幻，整个屋子内充盈着祥瑞之气。
　　“这简直太美了……”
　　许晓冬拿出手机想要录像，却发现镜头里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白简秋解释道：“这是佛光普照，不是人间的东西，拍不下来的。”
　　陆弼不解道：“你为什么能直视佛光？不觉得刺眼么。”
　　“不会啊。”许晓冬揉揉眼睛，说道：“这光芒很温柔，能够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裴问说道：“许老板是难得的心灵纯净的人，没有恶念杂念，当然能直视佛光。”
　　小聂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降魔杵，神色安详，眼泪直流。
　　片刻后，降魔杵上的三佛像停止旋转，萧默将两掌一合，法器凭空消失，他说道。
　　“明白了么？”
　　许晓冬也说道：“你完全不用自责，我爸……宁书生是因为爱你，才选择牺牲自己，你没有亏欠他什么，但也不要辜负他的付出。我相信，他也一定很想再见到你。真正的爱情，虽然会迟到，但不会消失。你找了他几百年，他也等了你几百年，去找他吧，去追求属于你们的幸福，开心地过完这一世，然后一起去投胎。”
　　小聂犹豫着看向众人，大家也都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萧默点了下头，表示支持，说道。
　　“跟你一起转世投胎，是宁书生前世的心愿，也是他拜托我的事情，今天也算了却一桩我的心事。我总算没有辜负宁书生的嘱托，阿弥陀佛。”
　　小聂破涕为笑，抹干眼泪，真诚地说道。
　　“我孤单地在世上几百年，真的非常、非常孤独。认识你们的这段时间里，是我最开心的日子，现在的我不光有爱情，还有友情，我不会再孤单了，真的特别感谢你们。”
　　许晓冬笑道：“不客气，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和鬼做朋友，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小聂走过来，和许晓冬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许晓冬惊讶地发现，小聂的身上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皮肤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舒适的体温，与普通人几乎没有两样。
　　天亮了，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户，小聂望向光明的远方，幸福且向往地说道。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去找他了。”
　　转天，众人都去送行。杭州东站的旅客总是特别多，往来旅人用天南海北的口音聊天，几位农民工在吐槽，杭州的夏天实在太热了，明年说什么也不来了。
　　众人夹在人潮里，将小聂送到杭州东站进站口，小聂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旅行箱，里面放着他的骨灰，还撑着一把遮阳伞。许晓冬将满满一大袋零食、饮料递过去，说道。
　　“要不我给你买个机票吧，火车时间太久了。”
　　“不了，机票太贵，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火车时间久一点，我刚好还能想一想怎么跟他制造相遇，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裴问说道：“你确定不用系统再确认一下了么？”
　　“不用了。”小聂坚定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以及我们的爱情，从看见照片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许晓冬笑道：“祝你成功。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转告他，我很思念他。”
　　“放心，一定带到。”
　　广场上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本地天气预报，气象员音色甜美地公布喜讯，金秋已经到来，酷暑即将结束，杭州将迎来大范围强降雨天气，请相关部门做好防汛准备。
　　许晓冬惊讶道：“啊？！已经到秋天了么？什么时候立秋的。今年实在是太热了，感觉每天都像是夏天一样。”
　　小聂喃喃道：“我喜欢秋天，这是个收获的季节。”
　　车站里响起催促进站的广播声，小聂张开双臂，笑道。
　　“我要走了，再拥抱一下吧，我的朋友们。”
　　许晓冬跟他抱了下，依依不舍道：“有空一定要回杭州看看，朋友，后会有期。”
　　“等我安顿下来，也欢迎你们来沈阳找我玩。”
　　小聂笑着拍拍许晓冬的肩膀，又看向白简秋，主动张开双臂。白简秋有些不情不愿的，但还是跟小聂抱在一起。小聂凑近他的耳边，挤了挤眼睛，俏皮地说道。
　　“感觉像是在抱着自己的儿媳妇一样。”
　　“……我咬你哦。”
　　“白蛇。”小聂郑重道：“许晓冬喜欢你，如果你也对他有意思的话，就去谈个恋爱试试吧。千万别像我一样，错过就是几百年，相逢却要经历各种艰难险阻。恋爱要趁早。”
　　白简秋惊讶地瞪大眼睛，心跳极快。
　　小聂松开白简秋，冲着众人挥了挥手，在这个充满收获与希望的金色季节里，迎着明媚的阳光，头也不回地大步向车站内走去了，去追求自己那迟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