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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红晕直接漫上宁千情的耳根,甚至还有往脸上涌去的意图。文王夹菜的手一抖,从筷子上掉下一块肉来,掀起眼睛看向万无昼。万无昼坐在龙椅上倒是没有太多波动,只是唇角勾起冷笑,手指发紧,大有将桌子捏碎的架势。

      反观说出这话的当事人却波澜不惊,面上含笑地将茶杯放回桌上,站起来拱手道:“陛下这的真是好茶。那日世子府走水,我妻伶仃一人,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臣这个做丈夫的千辛万苦找她回来,就是为了好好补偿。今时今日,大骊朝有难,臣妻请缨入宫,臣虽然心疼但也是无法,还请陛下好好待她。”

      这哪里是夸他的茶水好,分明是明里暗里地叫他别动宁千情一根毫毛。

      万无昼眼里冒火,只好撇开不提,转了个话题:“亭重为何不吃菜。”

      不用他说,众人也都注意到了,余亭重桌上的东西,除了茶水被他拿起来嗅了嗅,面前的三菜一汤都是半点未动。宁千情看在眼里,倒是心知肚明。

      文王和她还有用途,余亭重可就说不定了。不声不响地杀掉一个连伪善都不愿的臣子,确实是万无昼能做出来的事。难怪在万应堂时,每次从宫里回来,元禾总提前叫她帮忙备一些吃食。

      余亭重在宫里是不吃东西的。

      “回陛下,臣不敢。”余亭重这次没站起来,坐在位置上说,“辜负了陛下好心,臣无颜碰这些珍馐美食。”

      此话就连文王听了都暗道余亭重心思活络。只是他也想要余亭重的命,放了筷子说道:“小侄这话未免格局太小,陛下心胸可容山川大海,你这样揣度君王心意,实在应当罚酒三杯。”

      罚酒三杯。若是酒中真的有毒,用不了三杯人就该没了。

      宁千情轻轻瞥向余亭重,毫不犹豫地笑了:“我家夫君平时被我管得严,不许他碰酒。若是陛下肯,这三杯酒就让臣妇代他喝。”

      这顿饭吃得实在刺激,文王坐在原地觉得自己看了一场顶好的纠葛大戏,他这次安稳多了,夹了一筷子的菜塞进嘴里也不言语。

      万无昼和余亭重都被她这一声夫君和临时改口的臣妇砸蒙了。余亭重风轻云淡的表情有点破裂,转头看到宁千情站起来,手中端着一杯酒已然下肚,低头要倒第二杯。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伸手去拦,却被她侧身躲开——第二杯酒也灌了下去。

      万无昼的脸沉得像挂上了个秤砣,赵方见势头不妙,心里叫苦不已,只好弯着腰跑过去劝道:“姑奶奶诶,您别喝了,哪有大宴上叫女子代酒的。”旁边的小太监得了赵方的眼神,立马收去宁千情的酒壶。

      宁千情喝了两杯酒,用方巾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表情赧然道:“一时着急,怕陛下降罪于夫君,他惧内,您不必和他计较。”

      话音一落,事外之人表情皆不好看,文王和赵方一个瞄余亭重的脸色,一个瞄自家主子的脸色,本以为两人脸上的黑云应当相差无几,没想到当事人却如拨云见日般,一时间春风满面。

      余亭重艰难压住上翘的唇角,想也不想地重重点头:“是,臣惧内。”

      众人瞠目结舌。

      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自此之后的许多年,坊间常常流传着世子爷惧内的定论,女子皆羡宁千情的洒脱随性,更羡慕二人伉俪情深,将其一并放在茶余饭后充作笑谈。

      然而此刻,万无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冷冷看过去。赵方立马说:“您二位还没成婚呢,可得慎言,宁大小姐现如今还未出阁……”

      “婚服都穿了。”宁千情款款坐下,“公公还是少说些吧,不然我夫君可要生气了。”

      两杯酒的度数都不算高,这种皇宴怕臣子喝醉了失态,喝下去的都是些米酒。宁千情在军中时并不忌讳这些东西,常与将士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北疆严寒,没酒不行,而且都是令人一口上头的烈酒。

      更别提当初小时候在家中,宁楚徽从不忌讳这些,也爱在饭桌上用筷子沾酒逗她吃。宁千情从没觉得喝酒是个多大的事,只当消遣,如此她的酒量早就被练了出来。

      文王暗自慨叹这姑娘有宁楚徽当年的风范,一时又拐了弯心惊胆颤去想,生怕她真能如她老子一样成了翻手云覆手雨的一号人物。在座的没有一个知道她的酒量,其他人等着宁千情出丑,余亭重却阵阵心惊,伸手过去扶住她的小臂,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叫余三百,可今时不同往日;叫千情或是夫人,又有蹬鼻子上脸之嫌。余亭重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话。

      宁千情人前要作戏,就任由他扶着,与余亭重四目相对时,又惊讶于他眼里真情实感的担忧。就好似那天在文王府时,他将她严严实实地藏在柜子里,那一瞬间,宁千情有些不确定这些突然涌上的感情是否在真的逢场作戏。

      “我无事。”她摇了摇头,手指在桌下微微摆弄,示意余亭重,叫他不要担心。

      “亭重要是爱惜千情,怎么要将她送往朕这里呢。”万无昼缓过劲来,与文王对视了一眼,招手命人将宁千情桌上的酒撤走。

      万无昼这一句还算有攻击力,更刺痛了余亭重的心肺。他这一路都在考量与后悔,被人挑明的感觉并不好,更别提此人还是对宁千情不怀好意的万无昼。

      “个人私情怎能与骊朝之大事相提并论,但陛下即不信臣妇也不信夫君。警醒英明,此乃为君者。我们做臣子的定要鞠躬尽瘁。”

      即便不是肺腑之言,说出来也是情真意切。

      余亭重心中愧怍,但也不禁承认宁千情说得好,不愧是镇国将军府出来的女子。

      这场宴会,从中午流连到傍晚,本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的人,居然坐在一起硬生生挤了一桌子的话。万无昼次次吃瘪,终于歇了挑事的念头。只能安慰自己,人都在他宫中,还能被一个野崽子偷了去。看见余亭重时不时往宁千情身上望,心头竟然也舒坦了许多。

      夫君娘子又如何,余亭重一走,他想要宁千情如何就如何。

      大殿门口。

      宫灯未上,夜色初显。只有几个宫女太监手里拿着要替换的火烛匆匆而去。积雪融出一片湿淋淋的地面,蒸腾到墙角的砖石上结成寒冰。

      余亭重要从里面出来时,被文王叫住,重新返了回去与其多说了几句话。宁千情从宫女手里接过一件缎面灰鼠斗篷披在身上,立在殿侧等待余亭重。

      云层夹着一道散碎的落日余晖斜照在宁千情身上,她的头发虽是如男子般高束成冠,身上披着的确实女款的服饰,原本她的长相里就有英飒气,如此这般,面貌在残余的辉色中雌雄莫辨,像缥缈画作一般如梦似幻。

      听到脚步声,宁千情回头,余亭重眼里一掠而过惊艳之色,随后垂下眼睑,看着她肩上被风吹起的毛领,压低的声音穿梭在两人之间:“你且在宫中不必烦忧,万事皆有我。”

      他从万无昼提及自己回宫是就神色不对,宁千情不是傻子,自然能知道其中有些许玄妙,但却想不到点上,只当余亭重是觉得有损颜面,轻声安慰道:“你我本是同舟共济,如今已是最好的办法,世子殿下还得放宽心。”

      一声世子殿下似乎唤回了余亭重的几分清明。他伸手抚平宁千情肩上的绒毛,借着这一动作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文王那边的证据我已经搜集完毕,陛下不想处置他,那这些事就由刀门涧来。”

      他生怕有什么变故似的,眉心微皱,急急地加了一句:“在右沐居,证据在我的右沐居里。”

      说完,没等宁千情开口,先后退一步道:“保重。”如同被主人一连数日关在门外的小狗,狼狈不堪,不舍却又不得已地转身而去。

      宁千情见他这副神情,不明所以又隐隐觉得有些好笑,目送着他跨上冻云驹疾驰而去,这才回过头对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小宫女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年岁不大,面相看着十分熟稔精明,轻快地行了个礼:“奴婢春姮,是陛下亲自吩咐来照顾小姐的。还命女婢将鸾台宫收拾出来,叫小姐住进去。”

      鸾台宫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宫殿,仅次于皇后的椒房殿、宋贵妃的喜彦宫之后。宁千情是将军府出身,虽不知详细,但也明白鸾台宫的特殊之处。万无昼的意思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将她收入后宫,居于宋屏儿之下。

      宁千情随春姮缓步向前,听到此处便停了步子,站在原地,嘴角噙笑:“本官到这里来是为了解决天下忧思,可不是为了解决陛下忧思的。”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能传到身后男人的耳中。

      夜晚降临,依稀见到角落一处人影徘徊,半晌发出无奈的叹息:“千情妹妹,你这是何必。”

      “若是不能与其他女官住在一起,我宁可靠着门廊在宫道上睡一晚。”

      宁千情闻声转过身,她挂笑挂了一天,实在累了。正有些不耐烦,目光一动,落在另一个缓缓靠近的纤细身影上面。

      她悠悠一笑,神情哂然:“臣女卑微,着实住不起鸾台宫,请陛下收回成命。还有一事,臣女劝陛下莫要罔顾礼法,只顾有夫之妇,也该瞧瞧身后的伤心人才好。”

      听到她这么说,万无昼的身影一僵,回头看去便是额角发炸——宋屏儿正站在不远处,哭得泪水涟涟,身姿如纤纤细柳,唯有肚子隆起。

      见万无昼看向自己,她抹了抹眼泪,带着哭音,千娇百媚地喊了一句:“陛下……您当真要将她收入后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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