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凌霄》玄序莹莹

59、第59章

　　翌日，泠枢和羽效早早等在祭祀台外面。
　　泠枢虽贵为天地女尊，但族内审判由长老或者大司法召集，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套规矩。为了保证结果的公平，一个家族只有一名长老或者代表可以参加，如此才可避免出现大家族人多势众、操纵或者影响最终结果的情况。这种场合，琰堤作为一族之长，自然是必须要参与的，因此泠枢便失去了进入审判现场的资格。

　　一直等到午时过后，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如此之久了，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哎……”羽效着急地抱怨。
　　“等着吧……如此安静，至少说明还没有降下天罚，总算不是坏事。”泠枢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但她知道此时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自我安慰罢了。
　　直到日星快要完全落下，才远远看见琰堤走了出来。二人赶紧小跑上前。
　　“兄长，如何了？”泠枢焦急。
　　“泠枢，吾尽力了……”琰堤有些闪烁，“今日各位长老意见分歧很大，吾一直从中斡旋，虽然保住了她的命，但她也将被安装截识钉，终身禁锢昆仑境直至死去。”
　　“截识钉？”她大惊。
　　“你快去看看她吧。”琰堤轻叹一口气。

　　截识钉是阻止灵识供给灵力的一种法器，一般需要几位修为高深的长□□同发力打入罪犯身体。进入身体后，截识钉会如荆棘一般在灵识旁萌芽生长，阻止灵体或者外界与灵识的联系。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荆棘最终将完全包裹住灵识，令灵识因长久得不到供给而彻底衰竭，断绝生机。到那时，灵识的主人便也会力竭而亡了。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延长死亡时间的惩罚方式。

　　此时，祭祀台中传来毓知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泠枢顾不上旁的，飞快冲进祭祀台。只见毓知希被吊在半空，被打下的截识钉一股脑窜入她的身体并开始游走。泠枢本早已习惯于各样千奇百怪的刑罚，可此刻看到阿姊如此，却仍然禁不住胆寒，浑身僵硬起来。

　　毓知希彻底失去了力气，重重摔落到地上。
　　“阿姊！”泠枢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跑上去扶起奄奄一息的毓知希，立马为她输送灵力。可她送出去的灵力明显被截识钉抗衡着，能被阿姊真正接收的不到两成。
　　毓知希脸色惨白，嘴角淌着鲜红的血液，浑身如一滩泥般瘫软，却仍然用尽全力缓缓伸出手抓住泠枢，一字一顿的吐出话来：“莫要……为我……输……输送灵力了……没有用的……”
　　“阿姊你别说话，别说话……”
　　“你还未痊愈……若是再因此加重……我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泠枢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收手抱着毓知希大哭起来。

　　“尊者，先把这枚丹药服下吧。”羽效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镇痛止血的药丸喂她服下。
　　“阿姊……对不起……”泠枢哽咽。
　　毓知希轻摇头：“傻瓜，你没有对不起我……是阿姊做错了事，阿姊对不起你……”
　　“你莫要大哭，若是三界洪灾泛滥，便又是我的罪过了……”

　　“女……女尊……”一个侍卫怯生生的在祭祀台下轻声禀报，“我们要送尊者去昆仑境了……”
　　“放肆！”羽效大喝一声，“没看见女尊在同尊者说话吗？”
　　侍卫吓得趴跪在地上，“姑姑饶命……女尊饶命……我等也是奉长老之命行事……若是耽误了时辰，小的实在……实在担待不起……”
　　泠枢怒火中烧，如今阿姊已艰难至此还要被催促带走，叫她如何能不心痛。她缓缓转头，此时的毓知希已经明显感受到泠枢的杀意。她抓起泠枢的衣袖，轻声说着：“不要……”

　　泠枢看着阿姊，为了让她安心，阿姊苍白的脸上仍然在勉强挤出微笑。
　　“不能再令阿姊为我担心了……”泠枢心想。她用衣袖轻轻拭去眼泪，平复一下，对那侍卫说：“本尊不阻止你们带走她，不过本尊要全程护送尊者，直到看她平安抵达。”
　　“这……”
　　“长老们可有说过不许送行！？”
　　“没有没有……”侍卫道，“那……那便劳烦女尊了……”

　　泠枢和羽效扶起毓知希，刚走出祭祀台，钟霄和柏煜不知从何处也都赶了过来。
　　“怎伤得如此严重……这群老顽固，还真的敢下重手！”钟霄愤愤说道。
　　“我和翊王专门取来了海底圣境的灵泉水，还有一些疗伤的药，尊者稍后赶紧服下吧。”柏煜把东西交给羽效。
　　他们把毓知希送到泠枢的銮驾中时，之前那侍卫本又想阻止，却被另外一名侍卫拦住，于是只好默默退到后方跟随。
　　“劳烦二位尊上赶来送我……”毓知希透过帘子，“只是妾身戴罪之身，实在不敢久留。就此别过，二位珍重。”
　　“尊者，保重……”柏煜和钟霄作揖送别。

　　泠枢、毓知希和羽效同坐一车，銮驾划过天空，往昆仑境的方向驶去。泠枢倒了海底圣境的灵泉水喂阿姊饮下，毓知希也终于稍微缓过一点气来。
　　“阿姊可觉得好一些？”
　　“残躯一副而已，好不好的，也无所谓了。”
　　“阿姊莫要说这些……昆仑境是圣地，集天地灵气，最适宜休息将养。阿姊无需太过担心，你必定是会好起来的。”
　　“你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丧气话！总之，阿姊只管安心静养，我定寻出解开截识钉的法子，等风声稍微过去，我就来救你。”
　　“不！”毓知希一把抓住泠枢的手，“泠枢，你放手吧。”

　　泠枢一怔，“放手？”
　　“截识钉一旦进入体内，便扎根灵识生长，毫无解决之法。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虚耗精神，徒增你我的烦恼呢？”
　　“阿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怎可如此轻言放弃？你才刚回来，就又不要我了吗？”泠枢又愤又怜，心如刀绞。
　　毓知希眼泪跟珠串一样刷刷地落，却极力保持着安稳克制。她抚摸着泠枢鬓边的发，轻声对她说：“泠枢啊，你是女尊了……”
　　“女尊的身上扛着天下，肩上托着苍生，再不可如从前一般任性妄为了……况且，别忘了世尊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切不可一时冲动，不仅害了自己，更会令世尊腹背受敌，雪上加霜的。”
　　“我有兄长，可我也需要阿姊啊……”泠枢喃喃。

　　毓知希自嘲地笑笑，“我这一生，已经记不清活了多少岁，反正是足够了。自从尊后带我回来，我便发誓永远追随，那时我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了她。后来，我成为了你的灵姊，扪心自问，除了这次，我无不尽心竭力为着你好，也曾以为我活着的意义便是你了……”
　　“如今，我因背叛责任和使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连孩儿也不得善终，算是将这些错误和罪孽都还了。剩下的时间，好像终于可以不为谁而活了，没有亏欠，没有羁绊，就这样过完单纯平凡的一生，多好啊……”
　　“泠枢，你可愿放我自由？”

　　这句话如重锤一般击打着泠枢的心。
　　她恍然大悟，是啊，除了尊贵的身份，灵姊还有什么呢，不过是禁锢和束缚，永无止尽的身不由己罢了。阿姊其实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只能在母尊和自己的安排下行事。或许她唯一的一次选择，便是大胆与有羚氏在一起，即使知道是错的，她还是做了，她该是多么渴望真实的自我啊！
　　“我明白了。”泠枢咽下自己的不甘心，“若阿姊一心求得自由，泠枢愿成全阿姊心意。”

　　“好……”毓知希终于舒展开紧蹙的眉头。
　　“只是此一去，恐是永别……就让我最后一次，以阿姊的身份同你说些话可好……”
　　“嗯……”泠枢点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眼泪，“阿姊你慢慢说，我都听着呢。”

　　“其一，我的事……到此为止……你莫要再迁怒任何人。”
　　“有羚氏为我战死，他，从未负我；背叛他的那位巫医，被你丢进了畜生道，便算是你为我和孩子报了仇……至于巫医的其他族人，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后人早已不知发生过何事，更不必苛责……”
　　“世尊今日在堂上为我据理力争，让我可以功过有抵。能被终身囚禁昆仑境，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惠。我走后，世尊便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初登大位，各界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你们一定要相互扶助，做彼此最可靠的支撑……”

　　“最要紧的，你莫要与自己置气……我知道你想永远埋藏这件事，保住我……可是，上一次你被着?镜所伤，灵识大震，我为救你本就耗损巨大，也不知还能帮你几次。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日还你清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且经此一事，阿姊也从对尊后和对你的愧疚中解脱出来，至此，便已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你真心明白。”

　　泠枢眼泪滑落，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