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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两个周裴 ...

  •   其他人闻声全都聚在巷子,雨盖住奔来的足音,脚踩在坑洼上溅起泥水,谁都顾不得别的,只把目光聚在檐角下盖了一层厚油布下方的孩子。
      他躲在油布最里头,身体被雨泡湿,一只鞋泡在不远处的潭泥里,还有一只不知被什么人踢飞,落在瓦角上。
      油布盖住整个身体,只留了一双冻通红的脚在外面。
      巡兵抬脚踩几下见没反应,这才敢蹲下,“怕不是死了吧?”
      “先确定是不是他.....”
      胆子大的往前移几步,颤着手一把掀起油布,“快看,死了没!”
      众人齐齐凑近,顶着脸盘子往前挨,想起佘府的悲剧,他们都不敢呼吸了,生怕被他摄魂或者是生啃了骨头,“死.....死透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巡兵一咬牙,一跺脚的上前,揉了好几下乌黑的脸,这才透着头顶的风灯看清了陷在漆黑中的小孩脸。
      与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面透玉光,虽然已经被雨泡的没了人形,但还是难掩贵气,朱红嘴唇薄薄的盖在脸上,探鼻一试,有浅浅的很是艰难的呼吸声。
      他又推几下,见这孩子没有一点反应,像是死了被抽走骨头那样的软塌塌贴在到处都是水的地面上,感觉直立行走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难度。
      那人有点害怕道,“呸,还真是他,可惜没死透,不知道被什么人攻击了,你们看这全身都是孔啊,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口气在!”
      旁边的也吓呆了,“他肯定不是人,我们得赶紧......”
      话音未落,围观的巡逻兵全被定住了,再仔细一看背面,才知是沈确贴了定型符。
      “借过借过.....”
      沈确一一绕开巡逻兵,迈开的步子朝洛川疯一般跑来,惊起地上的雨水四溅。
      到了跟前,他轻轻抱起瘫成一堆肉泥的洛川,探到鼻子处一试,还有呼吸。
      再摸了心口位置,还在跳。
      他悬着的心慢慢放下,见雨势太大,他把斗笠戴在洛川头上,单手一抄,就将他抱在怀中。
      洛川的头靠在他胸前,脸埋在他的衣裳下,沈确周身的暖意传至洛川全身,不知挨了多少寒夜的孩子,总算是有了片刻温存。
      他眉锋慢慢舒展,蹭几下试图索求更多的暖意。
      “洛川?”
      沈确的嘴唇挨着他的额间,轻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他顾不上耽搁,一跃上房顶,消失在雨帘下。
      把他抄进怀里的那刻,他清楚又真实地碰到了洛川身上的箭孔,密密麻麻还透光。
      沈确的心都缩在一块了,怀里的这个孩子就是万骷山上遇到的虚空人,也是为他抵挡千支水箭的虚空人。
      他们.....都是眼前的洛川。
      等等?
      沈确抱着他往前跑,越跑越觉得洛川好像比他带下山时“大”了很多,明明下山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此刻躺在他怀里的洛川又像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了?
      他顾不得多想,抬脚落在茶坊顶,见四周无异常,这才翻身一跃,将整个人塞进榭窗,平稳落地。
      茶坊无人,沈确踢开滚在地上的茶盏壶,几下就撕下坊帘,造了一个简易茶桌床,将洛川放在茶桌上。
      之后他去后厨寻来不要钱的炭,点了几笼,奈何这些炭许久未用只造烟不生火。
      沈确索性点了四堆业火围着洛川,茶坊顿时有了暖气。
      洛川发白的小脸也变得温润不少,沈确见他衣裳泡透了,四下也没寻到能换的,索性把他再抱到怀里,像烤小猫似的烤烤背,再烤烤胸,左右翻滚,一点也没觉得麻烦。
      他拿了绒布擦拭着洛川的头发,水珠擦干后又顺着发缝来来回回的拂动。
      落汤鸡洛川被沈确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浑身干透,有了点人样。沈确也累趴了,盘坐在地上把业火笼的更大了。
      洛川还在他怀里,脸蹭在他的胸脯前。
      沈确勾勾手,轻轻把他放平,一直盯着他的眉梢和睫毛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洛川洗干净的脸蛋像鸡蛋一样,沈确没忍住,探着指尖一弹,“嘿,还挺有弹性。”
      他又用手背摸了摸额头,不烫,这才放心地擦擦自己的额间。
      沈确注意到了洛川的衣裳,这是送他去佘府前新买的衣裳,穿在身上不到三日就已经短的像是从哪个小孩身上扒拉来的旧衣服。
      袖子短,裤子短,哪哪都短。还有那双鞋子,小的都被他的脚趾头撑破了。
      沈确又仔细端详着怀里的孩子,猛一看,竟发现他好像比刚抱着的时候又“大”了很多。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样了,这也实在是太快了些,沈确多少还有点不适应,五官样貌都是原来的洛川,只不过身体大了,五官也跟着大了。
      虽然看着都大,但还是奶奶的模样,沈确只要看一眼,就想掐掐他的脸蛋。
      见他一直没醒,他又探手去触摸洛川后背上的箭孔。
      很奇怪。
      明明已经穿透了,他分明记得还透着光的,可现在这些箭孔已经痊愈复合了很多了,只剩下几处箭孔在腰上。
      沈确死死盯着它们,亲眼目睹了这些箭孔是如何一点点,一点点的自我愈合的。
      最后一个箭孔愈合好后,怀里的洛川发出轻微的闷哼声。
      沈确低眉,手一直揉着他的肩,“醒了?”
      “确——”
      一声长叹打乱沈确的关切。
      尘不落也不知道是何时进来的,他死皱眉头盯沈确,仿佛在说“你完了!”
      沈确正要问,身后跟着的两师弟风风火火闯进来,“嚯,烧纸钱的人越来越多了,现在天亮些了,外面又聚集了很多人。”
      两徒弟漫不经心进来,看到沈确怀里的洛川时惊恐万分,速速退至门口,“嚯,这就找到了?师哥,你胆子真大!”
      清风:“罪过罪过。”
      君生:“真是了不得!”
      沈确把洛川揽腰放回临时搭的茶床上,笼袖上前,“如何了,可查出什么?”
      尘不落对洛川一点都不放心,他几步上前,移目看向睡熟的洛川,“这个孩子,不,确你看,他显然已经不是你口中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了。”
      他皱眉低语改口道,“应该改口叫,这个少年。”
      沈确不语。
      尘不落继续,“他能一夜长这么大,或许与他食白骨有关。他是万骷山长大的,又是确你带下山的.....思来想去,我这里只有一个结论。”
      沈确道,“什么?”
      尘不落低沉一声,冷道,“万骷山的那些白骨,没准就是他吃剩下的。”
      “......”
      沈确不以为然地抖抖裤角,“没有定论的事,我从来都不会乱下妄言的。”
      说话间尘不落已经打开咒笼了,“先装进去试试。”
      沈确急了,一把将尘不落摁倒,“师哥作甚!”
      尘不落被沈确的屁股死死压制,怎么都脱不开身,他挣扎了半天见实在拗不过,就只能放弃。
      二人扭打推搡后以尘不落败北告终。
      尘不落求饶,“我输了,输了。”
      沈确这才翻身一跳从他身上下来,谁知脚刚挨着地,尘不落一个反手一弹,直直朝沈确脖子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睡熟的洛川猛一个睁眼,徒手一划,就将尘不落掀翻在地。
      沈确都没察觉到,只听得一阵风吹过,再睁眼时,就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洛川。
      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洛川。
      沈确的心一抖,这个少年到底为何,总是能挺身而出为他挡住所有的危险呢,甚至连神志不清时也能做到呢。
      很明显洛川也是才恢复神智不久,他这一掀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虽然他能站直立在沈确面前护着他,但沈确已经能感知到他有些不稳,喘气也不均匀,抬起的手无力地撑着,好像护住沈确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沈确立马移到他跟前,关切地看着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洛川你别急,这些都是我的师兄弟,与我不过是打闹玩耍,绝不是要害我的。”
      洛川神色涣散,在听到这三人和沈确的关系后他一软,跌在他怀里,又憨憨睡了过去。
      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确小心地将他放回原位,顺手盖好毯子,转身看向尘不落,“师哥啊师哥,搞偷袭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尘不落单手叉腰,须臾,他已经离洛川和沈确老远了,“确,他肯定不是人,你最好给我过来!”
      沈确懵懵地挠头,“师哥你过来些啊,离这么远,中间是有条楚河阻拦了你?”
      尘不落死死摇头,坚决不过去,“就在这说,你如果当真要跟他一起,我自然也要远离你。免得不知何时被你俩吃了我都以为是做梦呢。”
      沈确道,“那就说正事。”
      尘不落清清嗓子,“我们去佘府查过了,全府上下活着的人,估计就只有那个佘家主君了。”
      油灯有些歪了,沈确用火折子拨好,灯把他的影子映在坊顶上。
      坊内四人现出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沈确扫一眼洛川,沉声道,“现下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佘家出事那晚,这位主君可在府中,还是去城外凑热闹去了。再要确定的是,佘夫人想要救活的灵尸在何处。”
      尘不落陷入沉思,“巡官禁止闲人进佘府,我倒是隐遁去过几次,可惜都没有所获。”
      清风道,“师哥都查掘地三尺了。”
      沈确看着油灯,不消片刻,他已经面带肯定,“可能真的需要掘地三尺了。”
      尘不落:“嗯?”
      沈确的指尖蘸了茶水,绕着茶几上画了一个佘府的“井”字型环山走势府形图,“我之前在市井上听过几耳,这个佘府是佘家主母几年前翻新重建的,地形特意挑高两丈而建,又呈井字型,错综复杂,显然是为了藏什么。大兴京都城环山盆地地势,根本不需要做护坡挑高地基。”
      尘不落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怀疑,佘家主母当真是把灵尸藏在了地下?”
      沈确弹指一响,“没错。”
      清风不解道,“可是——”
      突然,榭窗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掉地的响动,那人半蹲在窗前,见屋内人动了,速速一闪消失在檐角。
      “谁!”
      尘不落欲追,被沈确摁住,“莫慌,不追他。”
      “佘家主君就是周裴——”
      淡而无力的一声,划破沈确心里的悸动。
      他转身,看向已经坐起来,恢复神态的少年洛川。
      他确实长大了不少,和抱他下山时的小模样已经完全不同了。
      软糯糯的孩子一眨眼变成与他一般的少年模样,恍惚的沈确一直不敢相信。
      直到此刻看他站起来,悠悠挪步靠近自己时他才确信,他,确实不再是小孩了。
      青白面容下一张历尽沧桑,略显疲惫的少年脸,他的鼻梁下藏着清朗风雪夜里的明媚。
      看脸以为他身高八尺,那也是响当当的高了。这个身高是媒婆们最喜欢的,也是姑娘们最佳择婿身高,放在世家公子身上都是望尘莫及的高。
      可洛川显然不止,他的头顶都能碰到悬顶的流苏,离沈确越近,他越觉得长大的洛川有“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浪漫。
      短小的衣裳很不合身地套在他身上,墨色长发散在肩上,蓝琥珀色的眼睛深邃又珍重地望向沈确。
      尘不落被这身高惊到了,“妈呀,确,你瞧瞧,又比方才你抱着他时大了很多,这下你抱不动了吧,比你都高。”
      确实比他高了很多很多很多。
      洛川听到沈确“抱”了他,脸微微一红,停脚不再往前走。
      沈确被洛川的这双眼睛盯的久久没有挪开眼,它灼烧又火热,好像一眼,就能烧乱他的心房。
      又好像,这双眼睛多年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等等,跑神的沈确立马回神,他有意躲开洛川能灼烧他的眼睛,“周裴?你是说佘家主君是周裴?”
      洛川也察觉到了这眼神对视的烧伤感,一直避着不与沈确对视,“嗯,两个周裴,不过,我也不知他们是否为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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