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的星》妘铎

44、怒火

　　手机铃声划破安静的深夜阁楼，熟睡的南宫星是在电话第三次打进来的时候才慢慢睁开眼，待清楚是有人找时，赶紧一个仰身，伸手摸过手机，屏幕按亮，蓝光刺眼：罗夏落？

　　“喂？”都这个点了，不知道罗夏落找来何事，南宫星低沉地喂了一声后，再次确认了下时间，夜里十一点五十三分。
　　疯了……他刚躺下睡了一小时还不到……

　　“南学弟，你赶紧过来下！人民医院！”罗夏落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心里忐忑又失落，声音里压着南宫星从未听过的某种哽咽。

　　“你怎么了？”南宫星听到医院两字又清醒了几分，见罗夏落在电话那头似乎欲言又止，更觉蹊跷几分。

　　“斯大受伤了……”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抓着手机的罗夏落有些六神无主，方才隔着病房方块玻璃窗口偷瞄耷拉着脑袋的斯文，瞬间泪目。

　　“……”南宫星一时反应没跟上，顿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罗夏落在说谁受伤，整个人瞬间警觉了几分，“怎么回事？”

　　今天刚交的这位新朋友受伤去了医院，又是罗夏落打电话过来通知他，南宫星很难不把两人之间的某种微妙关联串起来！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罗夏落想起那只被白色纱布包起来的右手，全身再次激起一阵哆嗦：当时得有多残酷对一个画者极其重要的手下重手……

　　电话那头的呜咽声还是跑了出来，南宫星听得分明，忍不住皱眉：“你在医院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难不成是又被偷袭了？
　　南宫星脑海中第一反应是这个，第二个画面是痛失一颗门牙的那晚，当时如若他不出现或是再晚点出现，那小子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起码断牙或断胳膊之类的。
　　所以，十有八九，这次，又是同一拨人搞的偷袭！
　　至于其中原因……肯定与罗夏落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这，南宫星加快了套风衣的动作，随后拿起手机就下了阁楼，这个点叫车还不算太晚，所以还是能第一时间叫到。

　　.

　　或许是敷了药的缘故，人又有些困乏，斯文试着去感受整只右手以及五指，却怎么也抓不住存在感，仿佛视线所及的这只右臂连同整个右手都不像是连在这具肉身上的。

　　若不是有人路过，好心大喊一声搭救，那两个疯子估计还会往死里踩他的右手……这会想起来，斯文的后背还是止不住地一阵阵抽冷！

　　那两个歹人都戴了黑色口罩，把各自的脸都藏了起来，又是夜幕下路灯幽暗处，发生得太突然，所以到现在，他再怎么努力回想，还是一丁点线索都没——关于偷袭者可能是谁。

　　斯文叹了口气，望着放在跟前隔板上的手机，一直安静无声，没有来电，也没有消息。
　　也是，都这个点了，他生活圈子里的人很少会有深夜想到他的，更何况聊天了。

　　斯文不想让人担心，所以从偷袭发生到被好心人送医，再到这会，他都没有打电话通知家长的想法。

　　若说让斯文心里不那么是滋味的，便是身体受了伤才发现还是和以往一样：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倾诉委屈。
　　他不敢找，也不好找。
　　大家似乎都有各自的晚间安排、忙着各自的睡前整理，找谁都没有义务帮忙分担一点情绪。
　　所以，他还是落单的那个人。

　　想的偏灰色，所以眼眶无声无息红了也没知觉，为了驱散心头这种不舒适的自嘲，斯文决定闭眼一会，权当是给这番胡思乱想按个暂停键。

　　等两瓶点滴打完，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独自回窝，一觉睡到大天亮，明天的事就明天再安排。

　　.

　　罗夏落听到空荡荡的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直觉下意识就对上了南宫星。

　　果然，待人靠近，罗夏落抬头去确认，发现正是南宫星本人，见他套了一件黑色风衣配蓝色牛仔长裤，踩了一双白色空军一号，整个人从下到上竟有一种白天没有的成熟感。

　　至少，罗夏落还是头一回，从这个学弟身上瞧出一种不同与往日的感觉：有些陌生，也有些生疏。所以，一时之间，她竟忘了开口打招呼。

　　“怎么回事？”南宫星只觉偌大一层输液室，走廊上安静得可怕，连开口讲话都自然而然降到了很沉的低音，“……他怎么了？”

　　“对不起，南学弟……是我朋友误会了一些事，冲动之下伤了斯大……”罗夏落两眼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还不止一次，这会听到南宫星问，只觉整个人发颤发晕，慌得不行。

　　“……具体点。”罗夏落一个人等在病房门口，说明里面的人目前应该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在了解一切经过前就冒然推门而入，只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冷静的南宫星还是觉得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进去瞧伤者比较妥当。

　　“是高屿，他们踩了斯大的右手……有些严重，现在还在里面打点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即便情绪有些激动，罗夏落的声音还是压得非常低！
　　她在怕，怕里面的偶像会听见她的声音而发现她在这里！
　　到时，她哪有什么颜面堂堂正正地站在人面前！

　　“我去！狗娘养的！踩人手？不知道他的手是画画的吗？”南宫星始料未及，听到罗夏落这么一说，两个眼睛都直接瞪圆了，心头一怒，随后划过一阵无法言说的尖锐疼惜。

　　“高屿是故意的……”即便心中一万个难以启齿，眼下，罗夏落还是在理智的驱使下对南宫星和盘托出！
　　她需要一个中立的朋友，帮忙一起面对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
　　这个人如果认识斯大，那就再合适不过！
　　综合了一下，南宫星无疑是最合适的不二人选。

　　“……这臭流氓怎么回事？是不是心里变态啊？老是盯着我们不放？脑子哪里不对劲？”南宫星忍无可忍，但为了不让声音失控，还是努力克制着冲脑的一股热血。

　　看着南宫星毫不保留的反应，罗夏落惊得当场木讷万分：“你、你认识……高屿？”

　　“烧成灰都认识。”南宫星冷冷一句，满是不屑。

　　“这……”罗夏落忽然觉得眼前男生陌生得厉害，有种仿佛从未认识过他的错觉。

　　“我查过这流氓，应该是暗恋你吧，上回，斯文去学校给你送画，也被这流氓事先埋伏袭击了！我正好路过，就一起斗上了！特么地，打掉爷爷一颗牙！”南宫星想到自己那颗可怜的门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再也顾不得在异性面前注意言行举止，骂人的话直接吐得干脆！一点都不带委婉的！

　　“……为什么啊？”即便心里已经有一个恐怖的声音在幽幽叫嚣，罗夏落还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昂首颤抖着问面前强压怒火的南宫星。

　　“你还问我！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更清楚！那流氓为什么要袭击斯文！”南宫星不喜欢在你知我知的明朗事情上绕弯子，他就等罗夏落一句承认，然后就可以大方进去病房看下伤者。

　　“……好吧。”讶异于南宫星的直接，也惊愕于他竟然知道那么多——关于她和高屿之间的微妙关系，罗夏落放弃了最后的徒劳挣扎，决定把一切都摊开来说，“……高屿是我朋友，他已经同意接受我的建议，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对不起，南学弟，我不知道在今天之前，高屿还偷袭过你和斯大……如果我早知道，我肯定第一时间去找他理论了！断然不会让他再出手伤斯大第二次……”

　　罗夏落的声音一直在抖，平日里那股扎实的自信劲荡然无存，南宫星僵着一张脸听她断断续续说完一番话。

　　果然应了他心里之前的种种推断。

　　这个高屿，就是罗夏落之前提到的理工大学那个校际组织“大学生创业协会”的会长！
　　因为素来暗恋罗夏落，容不下任何假想中的“情敌”靠近罗夏落！
　　更何况，斯文还是罗夏落时刻挂在嘴边引以自豪的偶像，不是在网上发动态表倾慕之情就是在朋友圈不遗余力地宣传他的作品！
　　高屿嫉妒得就差发疯了！

　　在斯文之前，罗夏落也有疯狂追星的行为，只不过那些偶像是实实在在的娱乐圈明星，高屿即便心里不痛快也没有法子，毕竟那些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男明星也不可能真的出现在罗夏落的生活中，成为她真正的男朋友！

　　但是斯文的出现完全打乱了这一切，让高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心里失衡之下就做出了非常的糟糕行为！
　　只是，万万没料到，高屿人还在偷袭斯文现场会接到罗夏落的电话，因为太过紧张被她听出了端倪，逼问下没瞒住……整个事情就往不可控的方向走了……

　　“高屿是看了网上有个造谣的帖子，传我和斯大在正式交往才会失了理智……他已经知道错了，但怕你们报警处理，所以不敢过来……”罗夏落和盘托出，话里话外却是再明显不过的“袒护”。

　　这让南宫星困惑不已，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怀疑这个流氓高屿才是罗夏落喜欢的画家大大，而斯文更像是一个于她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不然怎么解释罗夏落每一句都离不开给高屿开脱？

　　南宫星越安静，越是一言不发，喋喋不休的罗夏落心里越没底……她猜不透此时此刻的南宫星那对沉稳如海的眸底下到底放着什么情绪。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每句话都在包庇那流氓？”南宫星方才小心翼翼望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应该是睡着了或是闭目休息着，并不适合进去打扰，既然如此，还是先把“施暴者”的面目弄清楚！
　　不然，鬼知道是不是马上就会有第三次等着他们了！

　　“因为高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罗夏落叹了口气，整个人有股力气没绷住，倏然松了下来，无力极了，南宫星比她想象得厉害多了。

　　明明是一个粗线条的大一男生，为什么细腻起来竟这般让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