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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屋内灯火摇曳,烛光在精致的雕花窗棂间流转,燕信轻手轻脚地挑起帘子,步伐稳重地走进屋内,闻喜郡主端坐在紫芯木圆椅上,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平日里总是紧绷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儿子给母亲请安。儿子回来晚了,还望母亲不要责怪儿子。”

      燕信正要跪下,一双保养得当细腻如玉的手连忙拖住他的胳膊。

      他满眼愧疚地抬头,正好瞧见闻喜郡主含笑的眼眸。

      “莫要多礼,莫要多礼,你平安回来就好。”三年未见,面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长子,闻喜郡主一时感叹万千。

      母子两寒暄片刻,闻喜郡主转而问起正事,“你去进宫面圣,皇上可有说你什么?”

      边疆的战火已经燃烧了数年,燕信作为大都督,前几年哪怕是年关也没能回京一次,要不是侯府出事,闻喜郡主腆着脸请了折子面圣,求皇上让燕信归家主持公道。

      闻喜郡主出身尊贵,论起来建兴帝还要称她一声堂姑母,燕信被先帝选中成为建兴帝的伴读,建兴帝与燕信有从小到大的情分在。

      建兴帝深知闻喜郡主生性骄傲,这半生统共就求了他这么一次,自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眼下战事渐停,西边的鞑子被燕信赶出数千里,实力大减,燕信此刻归家也不要紧,建兴帝便允了。

      燕信打起精神,细细对闻喜郡主回道,“陛下并未多说什么,听说府里大小事未断,让我料理好家事再进宫述职详谈。”

      闻喜郡主轻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匆匆回京,府中的事还未曾喧嚷出去,不免有人觉得你惹陛下眼了,如今平定西边的战事,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年底陛下也会召你回京,设庆功宴为你接风洗尘。”

      燕信笑着摆摆手,他向来对此类宴会不感兴趣,转身问在一旁侍立的桓氏,“阿朝不是醒了么,怎么不做声?说起来,陛下还赏赐了人参给我,特地让我给带回来了。”

      燕信将不离手的盒子打开,一阵淡淡的泥土和木质香气扑鼻而来,一枝饱满坚实根须完整的千年人参引入眼帘。

      “陛下还是念着咱们家的。”闻喜郡主叹道。

      不顾桓氏的阻挡,燕信满屋找着燕朝,听到床上的动静,随即大步走向床榻。床幔低垂,遮住了燕朝的身影,使得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燕信伸出手,轻轻撩起床幔的一角。

      随着床幔的缓缓掀开,燕朝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燕信看到抱着被子无声哭泣的小人儿穿着燕朝的服饰,她泪眼汪汪的,抽噎声让人心疼不已。

      “爹......爹爹......”

      分明是昭昭。

      “这是怎么回事?”燕朝顿时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燕昭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燕信。她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喜郡主与桓氏赶紧上前,闻喜郡主焦急的解释道,“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两个人那日唤了衣裳,落水后林嬷嬷也没看出来,当时就冲人喊昭昭没气了,等回了东院才发现认错了。”

      燕信双拳紧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那为何直到现在,还声称去世的的是昭昭。"

      “我们只能将错就错啊,”闻喜郡主继续劝说道,“西院里,燕文元,燕代,哪个不是对你虎视眈眈,若是说阿朝去世了,等不到你回来,燕文元就能改立世子,你让你这一大家子上哪过活去?”

      燕信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恨自己不能带着桓氏与子女逃离这吃人一般的侯府里。

      燕信的眼睛紧紧盯着闻喜郡主,声音微弱而沙哑,“可是母亲,昭昭她还这么小,您难道要她这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吗?”

      闻喜郡主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却被燕信一番话堵住下文。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决定将昭昭推入了何等深渊,若无意外,昭昭这辈子再无恢复身份的可能了,待数十年后,昭昭从族中挑选出一个既有燕氏血脉又姓李氏血脉的族人,将侯府交给他,燕昭昭才能脱身。

      可是数十年,多少个需要提心吊胆的日夜,燕信的心瞬间揪紧了。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爹爹,我愿意。”

      燕信听到燕昭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侧身紧紧握住燕昭昭的手,燕昭昭的的手冰冷而颤抖,但燕信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绝。

      “爹爹,我可以的。”昭昭又说一次。

      “昭昭……”燕朝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将女儿抱入怀里,“你不必......爹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窝在燕信怀里的燕昭昭蜷起手指,仰头从燕信怀里挣脱出来,“爹爹,我想好了,我比阿朝健壮,比他骑马好,比他拉弓好,阿朝能做的,我也能做得。”

      “可有人逼迫你?”燕信见女儿心意已决,心头一梗,深知闻喜郡主脾气的他担心是在此之前闻喜郡主逼她,不顾闻喜郡主在场,将此话问了出来。

      闻喜郡主捏着手里的帕子,儿子的怀疑让她瞬间苍老了,平日里一贯挺直的脊背此刻也佝偻下来。

      燕昭昭摇摇头,“没有人逼我,一切都是女儿的决定。”

      “你可要想好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燕信的女儿,是侯府的世子,以后你要扛起这府里的一切,甚至是上战场!”

      燕信不想让燕昭昭承担这些她不该承担的,拼命想阻止她。

      燕昭昭对上燕信关切的眼神,爹爹关心则乱,即便祖母在场,不惜伤了祖母的心也要维护她。

      这是她的底气。

      燕昭昭身体还未痊愈,强撑着在床榻上跪下给燕信磕头道,“爹爹,阿朝本不该死,是女儿一意孤行让阿朝落水身亡,阿朝未完成的,女儿都会替他完成!求爹爹答应女儿!”

      “昭昭!”

      一席话听得屋里的大人无不泪流满面,闻喜郡主也没想到昭昭竟有如此觉悟,两行情泪顺着脸颊滑下。本就心疼女儿的桓氏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垂泪。

      燕信沉默半响,他拼了半辈子的命,却没想到如今女儿的后半生也搭进去了。

      西院,可恨至极!

      他将燕昭昭从床上扶起,说起来,回来后他还没好好瞧过她呢,看着这肖似自己性格的女儿,燕信爱怜道,“昭昭,往后就叫你阿朝了......”

      ***

      “什么?去祠堂?”燕代急匆匆的穿好衣裳,从床榻上翻身下床,“你仔细说说。”

      燕宝山跟在燕代后头,抢了婢女的活,忙前忙后伺候着着燕代,"侯爷昨夜二更时回的府,当即命所有下人不得声张,然后在五小姐停留的屋里待了一夜。"

      “混账东西,怎么不早跟我讲?”燕代含着水含糊的骂道。

      燕宝山讪笑道,“昨夜您歇在彤姨娘那,小的差了下人喊您,您这不是把他赶走了吗。”

      燕代回想片刻,终于从脑海里某个角落里找出了某段记忆,昨夜他与彤姨娘正柔情蜜意时,是有个不长眼的下人打断了他的美事,当时他发了火,让小厮有多远滚多远,随后继续和彤姨娘你侬我侬起来。

      这鬼精的奴才,分明是自己不想前去触霉头,随便打发了个下人过来。

      燕代白了燕宝山一眼,斥责了几句也就放过他了。

      “记得把霄儿喊着,顺便喊几个婆子候着,要力气大的。”

      祠堂大堂里,燕氏的排位整齐地排列着,正中央供奉着一副燕氏先祖的画像,案台上摆放着蜡烛和贡品。燕信大马金刀坐在主位,闻喜郡主与燕文元分坐在左右下首,桓氏、燕晗、燕佑与夫人齐氏立左侧,燕代、李氏、燕霄立右侧,还有燕氏族中有名望的数十人。

      燕晚跪在祠堂中央,过堂风穿堂而过,吹得她纤细的身子颤抖起来。

      “燕晚,残害手足,你可认罪?”

      燕信的声音仿佛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燕晚的心上。大伯父所说的“残害手足”,无疑是认定了她对燕昭昭下了毒手,这种罪名在侯府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说不定她会不被逐出侯府。

      她不能被逐出去!

      燕晚此刻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嘴唇,仿佛想要忍住内心的恐慌和绝望。来的路上,关押她的婆子中有个眼生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认了”。

      认了,意味着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已经放弃她了,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燕晚不甘心,哪怕是在佛堂罚跪听训,一天只有一顿饭,饿得她此刻前胸贴后背,她还是硬撑着道,“我不认,我没有推昭昭。”

      燕代闻言别过头去,无奈的想这孩子怎么还嘴硬。

      “大伯父,我真的没有推昭昭!”燕晚哭闹道,转头向燕代求助,寄希望于他们,“爹,娘,你们说句话啊!”

      “放肆!”

      闻喜郡主呵斥道,“如今列祖列宗皆看着你,你还嘴硬?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教导你的?好好的名门闺秀竟学了些撒泼的歪门邪道,我竟不知李家是这样教导孩子的?”

      这是连带着李氏的娘家也骂了,李氏敢怒不敢言,连忙出列与燕晚一同跪下,俯身道,“都是儿媳教导无方,燕晚任性妄为,酿出大祸,还请侯爷,郡主责罚。”

      燕晚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嚎哭道,“阿娘,你不能不管我啊,明明是你们天天和我说.......”

      “燕晚。”燕代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阿晚,不要再任性了,我们也是为你好啊。”

      “大哥,是我们教女无方,眼下我们是无力管教她了,大哥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单凭大哥做主。”

      见燕代还是这么没有顾及,是想试探他的底线吗?还是燕晚未说出口的话有什么是燕代忌惮的?燕信玩味的开口说道,“那就一命抵一命吧。”

      燕晚瞪大眼,一命换一命?她要给燕昭昭偿命?

      燕代亦是震惊,曾几何时燕信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起来,他原先想的左不过燕信被送到庄子去,到时候派下人好生养着,等她成年再接回来也未尝不可,却没想到燕信开口便说要燕晚偿命。

      燕文元适时的咳了一声,开口劝道,“老大,也不至于如此吧。”

      “哦?”闻喜郡主见不得燕文元这副偏袒的模样,红唇轻启讽刺道,“怎么?昭昭的命难道就不是命?老二的女儿害死老大的女儿,让老二的女儿偿命又有何不可,我看她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心肠,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祸害,不如早早的断送了,省得以后毁了燕氏的名声。”

      燕文元被呛的熄了火,论嘴皮子他是一万个不及闻喜郡主的。有族中长老盯着,燕文元不敢偏颇的太过火,也就熄了这份心。

      两路人马互相对峙着,互不相让,见燕信铁了心要让燕晚偿命,在场所有人无不胆战心惊,燕信这是要对西院动手啊……

      还是族中的一名颇有威望的老者站出来,“侯爷,不如把燕晚从族谱中除名,对外宣称燕晚疯魔成病,遣人送去玄智观严加看守,此生再不是燕家人,您看......?”

      建兴一朝佛教盛行,道教式微,玄智观是望京郊外的一所道观,修行人无几。

      “爹,爹!大哥!我不要除名!我不要去做姑子,我不要去做姑子!”

      没等旁人说话,燕晚却激动的大叫起来。

      正是却没有再为她说话了,燕晚眼睁睁看着家人无动于衷,上首燕伯父却点头答应了,一时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

      “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啊!求你救救我!”哪怕是好几天没吃饭,燕晚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爬起来,面目狰狞的朝燕霄爬去,“大哥!你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的话不知是真是假,还未说完却被不知道哪来的婆子狠狠擒住不得动弹,燕晚的嘴被堵住,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她依旧不依不饶的嚷嚷着听不太真切。

      “哪来的下人,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说出什么来?”

      燕晚嘴里的布条被拿开,泪水混着口诞止不住往下淌,散乱的头发透露着她的狼狈不堪,还有身后燕霄如针芒般犀利的眼神落在她背上,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哪经过这般羞辱,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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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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