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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五雷山事变 ...


  •   “娘亲,今年三月初三怎么不逢庙会呀?”

      穿着青绿色春衫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往神女庙的方向望去,那里跟往年比起来冷清了不少。小女孩的母亲头也没回,随口敷衍道:“神女娘娘忙着呢,哪能年年都逢庙会?”

      西京城火烧神女庙的风波,经人口口相传穿过崇山峻岭来到义州城时,剩下的只有讳莫如深。反正天底下除了神女庙还有山神庙、水神庙、慧慈真人庙,于是便不以为意,各人拜各人的神,各人求各人的命。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神女娘娘也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吗?”

      往年神女庙的庙会总是最热闹的,大人们会给小孩子买平日里不常吃的糕点果子,再往额头上画一个红彤彤喜洋洋的五瓣梅花,甭提有多热闹好看了。

      直到被娘亲拉出去老远,小女孩仍频频回望,好似下一刻神女庙就会突然像往常一样热闹似的。眼睛蓦地一亮,小女孩紧紧地摇了摇娘亲的手,激动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咿咿呀呀地挥着糖葫芦比划出一个高高的手势,道:“仙女,仙女!在庙里!”

      待她母亲往庙顶上一看,哪有什么仙女的影子,便小力一拽女儿的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诓我带你进去逛呐?连个谎话也不会说,就算真有仙女……”

      眼前出现的道袍一角,还以为是五雷山仙师驾下,抬头一望,却是张姣艳无方的小姐面孔,哪有半点慈悲模样?女人的心便平静下来,对她女儿说道:“这必是哪家的小姐在扮神女娘娘玩儿,小宝喜欢的话,娘也扯些料子把你扮成小仙女!”

      尚不知自己走到哪里都被人当成是冒牌仙修,严昭轶抬步跨进神女庙门槛,仰头去看自己平生所见的第一座神女塑像,本就冰冷的脸色愈发不善——普天之下的神女像大多仿造西京城的神女像而制,与西京城隔得越远,模样就愈发走形难看,况且雕塑之物大多硬朗,模糊掉应溪原本清丽柔和的轮廓,看起来就愈发像那个眉目硬朗的应家人了。

      哪怕将他存在过的痕迹都抹除地一干二净,这孽障终究还是和应溪联系在了一起,在这片鬼比人多的土地上,这间荒废数月杂草丛生的破庙里,应溪的神像,放着应凉的脸。

      严昭轶突然对这段刀劈斧斩也断不了的孽缘,品出了些宿命的味道。这宿命并非牵绊在那两位应家人之间,而是严昭轶自己和应溪之间,仿佛冥冥之中注定无法在对方生命里占据一个体面的位置。

      无论在燕还是在齐,国师和神女的殿宇永远遍布大地神州,所以沈筠倍感意外,严昭轶竟从没踏入过其中一间。

      且看《山禁》和严昭轶叙述中,他们师徒三人在昆山城相逢游历之际,严桢和应溪虽小有拌嘴,却并非水火不容,沈筠于是愈发好奇,“严掌教和神女娘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竟然连神女像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走吧。”读出沈筠眼中的疑惑,严昭轶自知和应溪之间早已无从讲起,只淡淡地望着那张和应凉有七分相似的脸,抬步转身道:“我不进神女庙,并不是因为和她芥蒂太深的缘故。虽然他们都说我同应溪不和,但却都不比我了解她——被供奉从来不是她的愿望。”

      仍旧站在原地,沈筠回想着严昭轶方才的话,顿了顿,抬头看着神像道:“严掌教,您说被供奉从来不是神女娘娘的愿望,我想,或许被铭记也并不是她的愿望。”

      曾经拜过应溪的那些人,现在又从善如流地拜起了慧慈祖师,严昭轶觉得心寒,也觉得可笑,他们只要有个神可以拜,可以倾诉“苦衷”,用三根香火索求荣华富贵就够了,至于头顶的拜的神是谁,本没有所谓。而那个傻瓜,偏偏就是为了这群人,折了自己的命。她的眼神因为失望而变得冰冷,却在听到沈筠的话后变为了疑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筠道:“拯救,或者说奉献,并不是为了被这些人铭记,只是她认为自己应该那样做。”

      严昭轶微微一怔,她想起灭土蝼一战后自己曾经质问过应溪:“为了那些一文不值的家伙把自己伤成这样?你真把自己当救世神女啊!我知道你好,你仁慈,你善良,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好更伟大的人了!可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这一城的人,难道你救得了全天下的人吗?等着瞧吧,燕齐大战在即,无论你选择就哪一方,都会被另一方的人唾骂!”

      当时应溪只是微微皱眉,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耸了耸肩,道:“我不是为了救谁,也不是为了当什么救世主,我只想摆平搞破坏的家伙,又恰好有这个本事,仅此而已。”

      “好学生之间总是容易相互理解的。”严昭轶拍了拍沈筠的肩,她这辈子注定跟“好”字不沾边,在家不是好女儿,出家不是好徒儿,因此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燃烧在国师庙和神女庙中的大火,转头去寻找自己“志同道合”者的声援:“江涟,你怎么看?”

      “我?”江涟觉得应溪跟自己离得实在太远,于是表示:“我对神女没什么想法,她的境界太高了。但……关于西京城神女庙中的那断小指骨,我却有个不大光彩的猜测。”他边说边往沈筠那边退步,以防严昭轶万一动手他可以飞快躲到沈筠身后去,“神女庙是五雷山主张修建的,而今五雷山主事人是温掌门,您的师弟,应凉的亲师父,所以有没有可能……”

      “没有!”

      “不可能!”

      沈筠和严昭轶几乎同时开口。

      沈筠和温龄赋仅有一面之缘,这句只是下意识地出言反驳,不比严昭轶出身五雷山内门,无论对养鬼替身还是温龄赋,都比沈筠更加了解,反驳起来有理有据。

      她道:“他虽然和应溪长得像,身上又流着差不多的血,但那些人心里面拜的是应溪,这些信仰自然也就归不到应凉头上。况且老四什么德行我还不了解吗?自己眼睛都被齐国人挖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跑到五雷山下整整等了他三天,那家伙连个屁也没放。更何况他对应溪敬佩犹甚,没脑子,也没心干这种神庙养鬼的脏事儿。”

      听见严昭轶毫不留情的数落自己的同门师弟,江涟不禁失笑,想这昆山四杰还真是“杰”的各有千秋。又见严昭轶神色自若,便向她请教道:“既如此说,掌教心里是有定论了?”

      严昭轶冷哼一声,正欲开口,身侧冷风先至。眉梢一挑,严昭轶劈手夺向沈筠,拉着他一连后退数步,到庙门口时方才看清,来者竟是那蠢头蠢脑的冥鹿开阳,背后还背着一个家伙,身上的白底茱萸纹道袍被割出数道刀口,看上去好不惨烈。

      “这是……吴翡?你?”吴景春趴在开阳背上,气若游丝难以答复,严昭轶便看向江涟,“这是怎么回事?”

      沈筠知是开阳前来,本不想躲避,没留神被严昭轶拉出老远,此刻眼见吴景春负伤,忙不迭迎上来,同江涟一起将人从开阳背上搀下,依靠在神女像莲座之下,见江涟掏出两颗“茴香豆”来送他服下,才答严昭轶道:“我令开阳守在五雷山脚下照应陈潆,如今南宗主伤成这样,想必是在五雷山遭逢变故,开阳救了他来。”

      严昭轶却是急性子,听不了江涟的这个“想必”,忙冲开阳道:“你没长嘴不成?到底怎么回事?”

      开阳却慢吞吞地,摊开手,“就是这样。”

      早在十几年前,吴景春就和他的大师哥计划着抓严昭轶的把柄,反被她摆了一道。受困神仙洞之际,吴景春的思路分明也是同薄瑾川一道的,这次严昭轶被薄瑾川定下三大罪状逃亡下山,吴景春定然也没少使力,此番却狼狈至此,却不知是又出了何事。

      “你!”严昭轶哪受得了这种挑衅,却听沈筠惊喜的一声:“吴宗主。”忙回转注意,行至吴景春近前。

      吴景春悠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先是沈筠,再是江涟,心中难免疑惑道:“江涟诈死借机扳倒江潋,连带着一并屠戮了忘忧谷,谷主至今曝尸于外,他二人怎得又同行起来,莫非情之一字,当真能让人连仁义道德都背弃不顾了吗?”

      随后又见严昭轶。从前应溪在时,严昭轶的火大都朝着应凉发泄,虽然看吴景春也不顺眼,但两人终究是隔着应凉斗法,直到这次跟着薄瑾川从仙愁岭回来,严昭轶打伤了他逃出山门之际,二人才算是真正撕破脸皮。

      “严……”方一张口,却是咳出一口血沫来,吴景春像个拉坏了的风箱“嗬嗬”抽气,“师叔……”

      “师叔?”严昭轶却不看他,搭上他一只手诊起脉来,讽刺道:“不叫严昭轶了?”

      吴景春因素来和严昭轶有些旧怨,本来对薄瑾川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只待回山后向严昭轶审问清楚,替师父讨回公道,熟料薄瑾川甫一回山便骤然责难,不仅召回了北派所有从内门派出去的修士回山,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将丁默如带回山门为他开脱,将所有罪责全都往严昭轶头上推。就算再不喜欢严昭轶,也不能就这样免了丁默如的过错,本待替她分辨几句,怎奈严昭轶软硬不吃抬手就打,往昔同门之情尽皆不顾,情急之下才斗胆喊了一句她的本名,不想却就此给她记住了。

      不知是憋得还是怎得,吴景春被她嗔的脸红,以袖掩口,咳的愈发厉害。

      “没什么大碍,看着唬人罢了,都是些皮……”皮外伤是吴景春自己下山时挣出来的,而害他又是吐血又是头晕的内伤,可不就是自己下山那天下的狠手?

      吴景春的太奶曾对严昭轶有所襄助,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感激,一下把故人的重孙打成这样,她难得有些过意不去,一边搭着吴景春的手腕输送灵力,一边问道:“反正伤得不重,赶紧把该说的说完,薄瑾川那老匹夫又干什么了?”

      一问之下,众人才从吴景春悲戚不已的叙述中得知,因为有易开做人证,加之严昭轶其人本就声名狼藉,那三大罪状就如同顺水推舟般坐了个实。薄瑾川忝列门墙几百年,整个北派都能算是他的家底,为人又八面玲珑,在五雷山内门也是左右逢源,为了保他那个徒弟,把能使的劲儿全都使了出来,哪里是温龄赋那个温吞的老好人性子能拿捏的住的。所谓代掌门,已然名存实亡。

      “废物!”严昭轶一声怒斥,随即怒又转忧,同吴景春问话的声音也有些发虚,仔细一听竟是颤抖的,她苦笑道:“沈蘅香……我有罪的话,那个小废物也跟着受苦了吧。”

      “这倒没有……”吴景春正待安慰她两句,却见江涟腰间白光一闪,菱光镜盘旋在半空,撒下的光辉清清楚楚投射出了几个清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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