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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有乃父之风 ...


  •   “晓风!”

      易开袖子擦过眼睛,朝着忘忧谷的方向闷头奔跑,任沈筠如何呼喊也不肯回头。

      “这……”蓝屏惊愕之余左右为难,头在易开和沈筠之间摇成一个拨浪鼓,最终还是选择跟上比较不靠谱的易开。于是便面向沈筠,倒退着跑向易开,一面跑一面朝沈筠跳着挥手:“易开只代表他自己啊筠哥不能代表我!我们都没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眼看易开没头苍蝇似的越跑越远,蓝屏倒霉催地“哎呀”一声重叹,拖着自己的瘸腿用尽全力跟了上去。

      沈筠知道,无论自己现下的心情如何煎熬,都必须先耐住性子平复下来,现在追上去只会适得其反。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对忘忧谷的变故无可奈何,他对易晓风的指责无言以对。

      站在原地,沈筠紧紧闭着双眼,强撑了近三日的疲惫此刻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重重地几下呼吸之后,沈筠睁开眼睛,抬腿向忘忧谷的方向。

      “你去哪?”江涟向前踉跄两步,因为害怕沈筠再打他,伸到半路上的手试探了两下后终于不甘不愿地撤回。

      “与你无关了。”

      “就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就为了那个……”江涟提都不愿意再提那个名字。他心里有一座喷发的火山,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飞溅的火星燎伤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珍宝。

      “我的人……其实就是北乘风,方才刚把江潋突袭忘忧谷的消息带给我。我已经派人去忘忧谷了,等我摆平了江潋,如果那个人还想要他老家,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听江涟的语气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勉为其难的善事,沈筠觉得奇怪,明明今天以前他还不觉得江涟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对他人的痛苦作壁上观的人,此刻却对江涟的本性感到害怕,也同样觉得自己识人的能力可笑。

      “原封不动……”沈筠冷笑,“村长他死了!你管这叫原封不动?你知不知道,在得知你是冥府少主之后,连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彻底和你一刀两断的时候,村长他替你说了多少好话?可你现在才说你对忘忧谷的事早有猜测。江涟,你良心何安呢!”

      “良心?”为了易江秋,为了忘忧谷,沈筠已经质疑他疏离他过太多次,江涟心里翻腾着滔天巨浪,吼道:“我没亲手杀了他,已是有了天大的良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筠眼中的江涟好像突然换了人一样,如果不是根本没有可能,沈筠还以为此刻江涟的身体里住的是江潋的灵魂。

      他后退了两步,“村长跟你有什么过节!如果真的有,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说?你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那就根本不该和我在一起!”

      不知是被沈筠后退的动作还是说出的话语刺痛,江涟在沈筠面前仅有的美德此刻终于消耗地一点不剩,他上前几步凑上去,伸手抓住了沈筠的肩膀,怒道:“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在乎易江秋,不该这么在乎忘忧谷!他们都是骗子!”

      “你疯了!”江涟此刻双目赤红,和从前的他全无半点关系,沈筠手臂被他攥地有些发痛,突然就有点害怕起来,却强顶着质问:“骗子?难道你就不是?你只说自己讨厌村长讨厌忘忧谷,可是原因呢?每次都言辞闪烁,每次都一言不发!”

      “难怪!”沈筠怒从心头起,连带着脑子都被烧成一锅浆糊,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早没了一开始的冷静克制,所有的目的都朝着把江涟气死这个方向汇聚,他道:“你讨厌村长,而江潋真就杀了他,剥皮悬尸……”

      他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痛心,“江潋害你受了那么多伤,你却说自己不能够伤害她,江涟,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江涟还是敏锐地听出了沈筠责怪他的意思。他的小狐狸听了那王八蛋的鬼话,真的开始怀疑他和江潋暗中勾结,以百川巷假死吸引五雷山和沈筠的注意,为江潋突袭忘忧谷提供可乘之机了。

      他和江潋也许有你死我活,但绝没有狼狈为奸,然而百川巷假死,引五雷山入局,却的的确确在他筹算之内,他也的确想过,江潋会明确表示让汪翞杀了自己,就是到了她终于决定要杀某人,再无需江涟从中制衡的时候了。

      至于易江秋的身份,因为太害怕自己判断错误会伤害沈筠,江涟才会一直隐瞒不说,知道此次江潋突袭忘忧谷,江涟心中的所有猜测才终于盖棺定论。

      “你真的怀疑是我和她约好的?我和她约好却来骗你?”这对江涟来说简直是天底下最滑稽可笑的事,“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筠挤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该知道,是因为你还拿我当你以前的那个什么人,可我根本不是他!这话曾经跟汪翞说过,现在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再忘忧谷生活了十三年,跟重活一遍没什么两样。我就是在乎忘忧谷,就是在乎易江秋,我就是……”

      “易江秋易江秋!你不提他是不会说话了吗?”江涟再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从沈筠嘴里冒出来,凶煞地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恶狠狠地警告:“我说了多少遍了,他就是个骗子!”

      沈筠不甘示弱:“我也说过好多遍了,告诉我原因!”

      “好啊,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许哭,不许为他掉一滴眼泪。”江涟激愤地情绪陡然被他压到谷底,声音不大,却像晴天霹雳一样打了沈筠一个魂飞魄散。

      “易江秋就是画皮鬼,就是孟殊桐。”

      “你胡说!”沈筠想都没想,被江涟攥住地双臂剧烈挣扎起来,力道之大险些让江涟抓不住他,“村长他怎么可能……唔!”

      江涟真的不愿意再从沈筠嘴里听到有关易江秋的任何话语,他只想立刻把沈筠的嘴给堵上,奈何两只手都用来抓沈筠的胳膊了,而他也实在气得可以,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就把嘴贴上去堵沈筠的嘴。

      而一旦唇齿相触,他本来抱有什么目的就完全不重要了,江涟发了狠地把沈筠禁锢在自己怀里,一个冥府少主,一个狐狸成精,此刻都失了智,像两个平凡人那样靠力气和唇齿战斗。

      直到口中一股血腥味漫开,江涟才终于幡然醒悟那样,手上力道一松,由着沈筠挣脱开来,顺道用刚挨过巴掌的那半张脸又挨了一次重重地肘击。

      “我看你真是疯了。”沈筠抬起手背一抹破口的嘴唇,两眼通红,状态狼狈,喘着粗气道:“村长他不可能是画皮鬼,我认识他十三年了,他的样子从来没有变过,如果是画皮鬼,他的皮早就……”

      “早就该破了,可若是他有‘天衣’呢?”江涟右手虚掩着自己今天履遭重创的左脸。沈筠那一记肘击下了狠手,他脸腮内侧的肉磕碰到牙齿上,破开了一块,正在热辣辣的出血,“传说画皮鬼如果能得到一个人真心的爱,待那人死后,它便能得到这张人皮,称为‘天衣’。”

      “我确定自己见过易江秋这张脸,但那个时候他还叫做孟三水,而孟三水一届凡人,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十三年不变样子?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天底下除了孟殊桐外还有没有另外一只画皮鬼,直到这次江潋突袭忘忧谷,我才能肯定易江秋和孟殊桐就是一个人,是天下间仅剩的唯一一只画皮鬼。”江涟试探着想沈筠的方向走了两步,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易江秋就是孟殊桐,忘忧谷也根本就不该存在。剥皮悬尸?是金蝉脱壳吧!”

      “可……”沈筠不愿相信,咬着牙往后躲闪,“如果他真的是孟殊桐,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为你说话?”

      “他当然要在你面前说我的好话,还得费尽心机让你和我在一起呢,最好让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我跟江潋迟早兵戎相见,如果最后我赢了,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他。他为的不就是今天?让你在我面前维护他,好保住他那条烂命!他打的好算盘!”

      沈筠在任何情况任何境遇里都一直硬挺着的腰突然就弯了下来,像是已经疲惫不堪,他侧了侧身子躲开江涟的手,过度起伏的情绪让他连平稳地说完一句话都做不到,“村长他究竟是不是,是不是孟……”他忍不住哭腔,“我会自己弄明白。但是江涟,就算村长他真的是……”

      小棉花、虎大娘、月中仙……这些面孔一个个从沈筠的眼前闪过,也许江涟说的是真的,但这些人在沈筠心中也从来不是假的。

      “其他人也是无辜的,没有人能够决定他们是否应该存在。”

      “是吗?孟殊桐身边的人能好到哪去?或许有吧,或许他们本性不坏,但在画皮鬼身边浸淫多年,能是什么好东西?至少蓝屏就……”

      “我也在忘忧谷住了十三年啊。”沈筠已经无力再和江涟争辩,直接丧气道:“不如你连我一起杀了。”

      江涟的声音和眼泪一起哽住,这样的结果并非是他一开始的目的,顿了顿,道:“筠儿……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想……你去哪!”

      沈筠停步,却不转身,冷冷道:“江涟,我已经决定不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我要回忘忧谷,亲眼看清楚。”

      “我说了那里很危险,等我摆平了江潋你想做什么都行。”

      沈筠不理,径直朝着忘忧谷的方向走去。

      “至少让我跟着你。”江涟小跑着追上去,但沈筠却不回答他一句话,江涟心里憋气,当即停步,破罐子破摔撂下狠话:“随你理不理我,你跑到哪我跟到哪,你试试看。”

      沈筠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谁料江涟一句威胁,又轻而易举惹得他怒火中烧。于是,在江涟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挽澜隔着剑鞘,瞬间抵在了他的咽喉。

      江涟本来已经心碎,但在看到挽澜剑鞘的时候却又感觉到了血淋淋的巨大快感,他伸出左手,轻轻握住挽澜剑鞘,中指根部的红痣倒映着挽澜剑光,一并闯进沈筠眼中。

      左手发力,江涟快速拔下挽澜剑鞘,向前一步将自己的胸膛抵在剑锋之上,要逼出沈筠对他最后那一点爱,“隔着剑鞘可杀不了人,更威胁不了人,只会让我觉得,你根本舍不得动手,你一定特别爱我。”

      他向来是说一不二坚定不移的,从不把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放在心上,不想竟也会有这患得患失的时节,只能一遍又一遍向自己强调。

      “爱吗?”沈筠冷笑,左手抚上自己腰间的菱光镜,将它扯下来,晃在江涟眼前,“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至于爱不爱,你给我看清楚了。”

      毫不犹豫地,沈筠抛起菱光镜,挽澜金灿灿的光芒在江涟惊愕的眼神前劈过,随之而来的,一声剧烈地破碎声响,那面闯过了风清门剑阵的菱光镜在挽澜剑锋下四分五裂!

      这两面菱光镜,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块灵石打造,此刻一方先碎,挂在江涟腰间的另一面也随之碎裂。

      事已至此,沈筠已经无需再多说什么,留下满地菱光镜的碎片和同样碎掉了的江涟,转身离去,毫不迟疑。

      而江涟呆立半晌,仿佛突然间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双腿一软,正正跪在菱光镜满地的碎片上。鎏青火冥鹿被视为至宝的鲜血,一股一股,没入厚实的土地。

      等到江涟终于被迫冷静下来,站在附近毫无存在感围观了全程的开阳终于觉得是时候到自己出场了。

      脑子不好且惜字如金的他只到现在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只见他缓缓走到仿佛魂飞魄散的江涟身边,蹲下来,使自己和他视线平齐,像个过来人那样伸手拍了拍江涟的肩膀。

      “你刚才那样,真有乃父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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