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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目标百川巷 ...


  •   村长易江秋的住所位于忘忧谷的最中心,跟虎大娘,梅花鹿小棉花一家离得很近。

      沈筠记得,自己刚来时曾问过易江秋,为什么大家叫易开“少谷主”,却管他叫“村长”呢?

      易江秋眯着小眼睛,扯出一个笑,脸上皱纹层层叠叠,操着一口南方江州那边的口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就是个老头子,叫谷主,人家还以为我多有本事。”

      沈筠喜欢村长,喜欢他就像一个家庭中最朴实无华的爷爷那样接地气的感觉。他仿佛是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因此无论发生什么都处变不惊,对自己的外在也是丝毫不在意,连他的房子也是忘忧谷里最破旧的。

      这是一处竹篱包围的三房小院儿,正对着大门的是堂屋,用于接待客人,里面一门之隔是村长的卧室。庭院正中种着一颗郁郁葱葱的枇杷树,这种树本来适应在南方生长,遭不住北方的严寒。虽说忘忧谷是北方难得冬暖夏凉的宝地,但想把琵琶树养的这么好,还是要耗费不少心血的。院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易开和蓝屏的住处。蓝屏今年满了十八,正计划着从村长家搬出去,置办自己的居所。

      村长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捡孩子,沈筠易开蓝屏,还有忘忧谷的大大小小,几乎都是他捡来的。没错,易开也并不是易江秋的亲儿子,但为了照顾易开的心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少谷主也是被收养的这个秘密。村长简朴,省下的钱几乎都用来给孩子们买东西。

      时至今日,沈筠都不知道村长是什么品种的妖怪,因为他从没有变回过原形,一直就是一副风烛残年的老头模样。他不修练,不辟谷,一顿不吃就饿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小老头,蓝屏那个骚包鬼见愁却偏偏怕他,每每在村长面前都乖的什么似的,此刻正在低眉顺眼地给五雷山的众位来宾端茶倒水。

      率先认出沈筠的,是一身青色紧身短打的沈蘅香,她头发高高扎起一个马尾,武器花神棍伪装成一柄匕首挂在腰间,一副侠女打扮。

      看到沈筠的第一眼,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跑出堂屋,跟沈筠抱了个满怀。

      沈筠放开沈蘅香,摸了摸她的脑袋,“香香,奉商呢 ,怎么不见他?”

      “钱……”眼珠子往后方转了一圈,沈蘅香硬生生把那个称呼咽了回去,重新张嘴道:“师侄随我师父一起重整北派去了,他们说,丁……”又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个人令她十分在意,“丁师兄逃逸到了仙愁岭,大师伯领我们拿他回去。”

      一个月不见,沈蘅香没怎么长高,还是够不到沈筠的胸口。

      接着,除了一个裹着黑色斗篷,体型颇为雄壮的人外,屋内众人纷纷起身。在易江秋和沈蘅香的介绍下,沈筠拿出温龄赋赠给他的三钱金剑穗,与众人纷纷挑明身份。

      首先是一名长相年轻漂亮的白衣男子。如果不是沈蘅香介绍,沈筠根本看不出这位如同西京城里吟风弄月的惨绿少年的人儿,居然就是五雷山四大长老之一,丁默如的授业恩师,薄栾,薄瑾川。

      这位薄长老眼睛下方挂着两个好像几十年没睡过觉的黑眼圈,神色忧郁惨淡,憔悴的外表让他本来应该很显年轻的长相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沧桑,跟回山之后熬夜一个多月看有关神女的一切资料的沈蘅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紧挨在薄瑾川身边站着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高比沈筠略低些,五官和表情都柔和可亲,大眼睛里闪烁着和沈蘅香一脉相承的傻……不谙世事。本以为他只是五雷山内门一名普通修士,熟料他却报上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大名,正是沈筠方才所看话本中的主角,神女应溪唯一的弟子,南宗主吴景春。

      而他身后的两名和易开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也并非五雷山内门的普通修士,乃是去年登仙大会上的执牛耳者。女修名叫庄时庆,轮廓瘦削,皮肉贴合,宛如一名仗剑走天涯的侠女,乃是去年登仙大会的首魁。男修叫做宋子辰,短圆脸,高个子,额前一撮突兀的红毛迎风飘扬,在亲师姐的暴打下勇夺第二。

      而那名裹着黑袍的男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薄瑾川只说叫他金刚就好。

      因为才看过《山禁》的关系,沈筠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在吴景春身上停留。薄瑾川看着年轻,实则是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筠的视线,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问道:“小筠,你总是看着小春,是认识他吗?”

      沈筠一惊,收回视线,并未表现出不自然的样子,“不,我从没见过吴宗主。但是南宗主大名如雷贯耳,故而多留意了一些。”

      对此,吴景春倒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直道:“惭愧,惭愧……”

      薄瑾川看着吴景春,忽然惆怅地笑了一下:“是啊,一门宗主,在别人眼中是何等的荣耀,偏偏有人不知道珍惜。”他是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儿了,“我们此行除了带门中弟子下山历练,探一探百川巷之外,还要捉我那逆徒回山,清理门户。”他看向沈筠:“小筠,此次百川巷之行,还要劳烦你带路了。”

      以往五雷山的弟子参加过登仙大会后都是自行下山历练,从来没有长辈带队的先例,但自从霍明心接掌五雷山后,对门中弟子下山事宜管控地格外严格,除非是有曾经下过山的前辈带队,否则门中年轻弟子下山简直比登天还难。

      捏了捏挂在腰间的三钱金剑穗,这是那位谪仙般的代掌门给予他的信任。沈筠果断道:“义不容辞。”

      他去年从百川巷里淘来的书都已经看完了,卜算子写的又慢,沈筠本就是要再去百川巷买一些回来的,而且卜算子还说要写《五雷艳史》,不知猫老板那里会不会及时上市。

      见沈筠答应下来,易开也跟着挺身而出,还想拉着蓝屏一起,却遭到了强烈地拒绝,这个爱凑热闹的家伙史无前例地反对起来:“我不去!我的毛现在都还没长好呢,听说仙愁岭的妖怪特别喜欢吃烤鸡。”他越说越委屈:“我今年已经十八了,却没有一根漂亮的羽毛,比不过其他公孔雀,是没有女孔雀会选择我的。”

      易开安慰他:“没关系,我们忘忧谷只有你一只孔雀,而且筠哥也喜欢吃烤鸡,你不还活到现在吗?”

      “你!”蓝屏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筠哥还喜欢喝炖王八汤呢,改天就炖了你给筠哥补身子。”

      易开怒目圆睁,自己一番好意反而被“狗咬吕洞宾”,急火攻心下嘴上就没了分寸:“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不敢去就说不敢去,借口也不找好一点。你自己就穿花裙子,找什么女孔雀!”

      蓝屏双目圆睁,“嗷”一嗓子哭出来,“村长!晓风他侮辱我,我不依呜呜呜~~”

      “好了好了别闹了,咱们村就你俩最闹腾。”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给五雷山的诸位精英留下忘忧谷里都是弱智的错误印象,易江秋苦着一张褶子脸,下了最后通牒:“晓风你跟着筠儿,老老实实的,不要添乱。明月,从今天起搬到村东北角那边住去,筠儿没回来之前,不许离开。”

      村长说话在蓝屏这说话向来管用,他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

      沈筠的树屋在忘忧谷的最东头,从那里出去走义州城,再翻山越岭二十里路就是仙愁岭,过了仙愁岭就是百川巷。今天是大齐元明七年的二月二十五日,以往从忘忧谷到百川巷,沈筠只需两天就能赶到,但是此番带着五雷山六人,仙愁岭又是众所周知的凶险奇诡之地,沈筠于是决定提前出发几日,让众人现在忘忧谷休息一晚,次日一早天亮就出发。

      当夜,沈筠侧躺在树屋的床上,枕边放着江涟托钱徵留给他的菱光镜。

      自那次在镜中窥探到青鬼司以来,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了。这段日子里菱光镜时不时会就发光作响,显示出镜子那头的人有意和他联系,但沈筠心有疑虑,并未有一次回应。

      此刻,沈筠的手指扣在镜子背面,指腹贴在莲花纹路上缓缓摩挲。夜已深了,沈筠恍惚的思绪逐渐集中在一个人,一只手,一颗烙在左手中指根部的痣,在忘忧谷春寒料峭的漆黑夜里,红得发烫。

      “这样一颗痣烙在你指根,似乎太红了些?你会因此而感到灼伤吗?冥府少主,你为的什么舍身挡剑,为的什么在水牢中护我心脉,又为的什么和你的冥主作对?你来到西京城,究竟有什么目的?而我们,是否真的有一段过去?”

      忘忧泉的水潺潺流动着,将整座忘忧谷环绕成蜷缩在母亲腹中的胎儿那般温暖。这泉水流过山谷,流过仙愁岭,流过冥鹿谷,流向……不可言说的诡地。

      在房间内的一片漆黑中,沈筠侧躺在床上,菱光镜就放在枕侧。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接着是易江秋苍老而宁静的声音:“筠儿,你睡了吗?现在方便我进去吗?”

      “村长,你来。”沈筠应声从床上坐起,与此同时,枕边“嗡”的一声震响,沈筠的双眼和菱光镜同时在黑暗中亮起。

      不远处,易江秋已经推门而入,沈筠此刻顾不上理会菱光镜那头的人,手掌覆到菱光镜背面的莲花纹路上,让光芒逐渐在自己掌心中熄灭。

      从西京城回到忘忧谷的一个月以来,这面镜子亮了不下百次,易江秋当然有所察觉,伸手按住要从床上起身的沈筠,自己坐到床边,说道:“自打从西京城回来,我就感觉到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晓风明月他们和我说了,你在西京城遇见了冥府少主,似乎还和他有了些什么?”看了一眼菱光镜,易江秋继续道:“他又找你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愿不愿意和我讲一讲?”

      “村长。”沈筠总是很轻易就能被易江秋勾出心里话,“我好像找到认识我的人了。”

      “这是好事啊。”易江秋笑道:“是这位冥府少主?”

      “嗯。”沈筠双臂搭在盘起的腿上,身体向易江秋的方向倾斜,“他说我们以前认识,似乎我对他来说还是个很重要的人。可是……”沈筠的语气像是在求助:“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呢?而且他一直对我有所隐瞒,有些事情如果我不问,他就假装我不知道,然后一直隐瞒下去。”

      “可我知道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沈筠拿来菱光镜递给易江秋,皱着眉,好像许多天没有晒过太阳那样,说出了自己内心的顾虑:“我在忘忧谷生活了十三年了,过了十三年没有曾经记忆的日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冥府少主说是我的故人,我怕……”

      “你怕给家里招来不好的事情?”

      他的心事在易江秋眼中从来无所遁形,沈筠点点头,“嗯。”

      “傻孩子。”易江秋笑了笑,枯瘦的手掌放在沈筠的头顶轻轻抚摸,“给这里起名叫忘忧谷是希望谷中的每个人都能得到快乐,而不是为了忘忧去强行逃避那些你本应面对的事情。如果让你在我们和他之间感到为难,那还叫什么忘忧呢?”

      沈筠一瞬间怔愣住了,等回过神来时菱光镜已经在易江秋手中“嗡嗡”颤动了,“你看,”易江秋把镜子交还到沈筠手中,“你多狠心啊。一个多月都不理人,把人急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易江秋便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村长!”喊了一声,待易江秋回头,沈筠执着的问道:“您真的不介意他是冥府的人吗?”

      “你是五雷山上的仙修吗?”易江秋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一句话,让沈筠如释重负,而手中菱光镜似乎也愈发激烈的震颤起来,指腹从其上扫过,菱光镜在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了柔和的光。

      “沈筠……”江涟欲言又止。这一个月以来他似乎攒了一肚子话要说,等到菱光镜的光芒终于不再熄灭的时候,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似乎只是得到了一个允许他说话的批准,就足以抚慰他内心如火焚烧的煎熬。

      “夜深了,你那里的月光可还好看?”仿佛没有不堪的利用,没有刻意的隐瞒,也没有对前途未卜的忧虑,他们就像两名相识已久的老友那样,分隔在镜子两端,开口只问风月。

      沈筠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忘忧谷的月亮并不总是圆满明亮的,今夜就是无月的一个晚上,但他不想回答江涟说月光不好看,于是便说:“昨天还挺好看的。”

      “我想见你一面,还有……”他看了一眼身边心急如焚跃跃欲试的汪翞,谨慎地说:“还有以前的一个朋友,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

      还险些被他打死。

      汪翞一脸悔恨欲死的表情,在听到沈筠一句不冷不淡的“我最近没有时间”后瞬间泪奔,五根细长的手指死死扣在江涟肩膀上,逼他给自己想个办法。

      “那,那……”一个冥府少主,一个冥主跟前的风云人物,此刻愣是全无办法,只能尽可能地表演最后的体贴:“你好好休息……”

      “江涟。”沈筠突然叫住他,“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会找你见面的。”

      还没等江涟的心情稍有起色,沈筠接着一盆冷水泼上来,“关于董秋棠的死因,明月楼的刺杀,被你拿走的长命锁……”

      还有,蓝屏所说的,某人在风清门大庭广众下亲了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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