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日记》猫奇

2、长相俊美的半仙

　　宿小急了，他是个立志成为道士，却还没正式入门的凡夫俗子，本想学好了法术再去降妖，现在这情形，怕是要先被妖降住了。

　　男人不但不安慰，还悠悠说了句，“看看周围，你品品，你细品。”

　　宿小鼓起勇气将视线转了一圈，暗处，闪耀着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那是牛角熊身妖怪的……同类，他本能想喊一声出来，被男人捂住了嘴巴。

　　情急之下，他想张开口咬男人。

　　无奈嘴巴被压得死死的，没法做出什么动作，只能舌头伸了出来舔到男人的掌心，让对方觉得痒痒的，男人将头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我手掌有糖？”

　　宿小不争气地又红了脸。

　　“站在原地就好。”

　　松开了手，男人以指尖发力，在宿小周围用法术画了个圆圈保他暂时安全，随后身形一闪，瞬间移动到了那只妖怪背后，抬脚就是一踢——

　　牛角熊身妖怪被踢了个四脚朝天，怒了。
　　一跃而起，冲男人狠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暗处的一众小妖们纷纷现身，以多欺少。
　　男人却没有在怕的。

　　他身形很稳，招式耍出来，不见一丝痕迹，所以在宿小看来，就像是无所作为一样，其实暗地里，不仅挡掉了妖怪的攻击，还发出了阴狠的攻势。

　　只不过那全然是发生在眨眼间的刹那。
　　宿小这凡夫俗子的肉眼，无法看得清楚罢了。

　　男人身手这样高强，奇形怪状的妖怪们被打得魂飞魄散，它们一个个五官扭曲，神情惊恐，四处逃窜，场面就别提有多狼狈了。

　　“墨白君饶命！饶命！我们很少害人的！”

　　有一些怕死的妖，甚至当场跪下求饶，男人自然是不会同情，“很少害人？刚才不就是想吃了与我同行的小崽子？有这恶念，留你们不得。”

　　宿小：？
　　小崽子？我？

　　男人面无表情，施法加重，只听得求饶的妖怪们一个个浑身颤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临死前发出刺耳的惨叫声，凄厉得有如地狱鬼魂，烂泥般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宿小怔怔然，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像是现实。
　　像是……发了场古怪的梦？

　　见这小崽子表情愣怔，墨白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你要石化在此地？”

　　还以为是何人将他唤醒，短短相处下来——
　　原来是个傻憨批。

　　“会术法的凡人……你可算是个半仙？”

　　宿小不知要如何定义眼前男人，墨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这么称呼，感觉我像是个江湖骗子，小伙子，把我当作凡人即可，跟你一样，都是一个脑袋连着四肢，只不过——”说完，他瞥了一眼宿小，“我的身材没有你那么干瘪。”

　　宿小警惕护住身子，墨白啧啧了两声，“小伙子总是喜欢自作多情……好了，咱们走吧。”

　　这地方已经没必要留了，他转身往离开林子的路走，一会之后，却发现宿小没有跟上来，纳闷一看，见宿小捂着鼻子，用一根木棍在那群妖怪的尸体之中翻些什么。

　　不由皱眉，“不嫌恶心？”

　　宿小继续他的动作，“恶心啊，但我得找找这些妖怪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随便一点什么都好，到时候好做盘缠，不然接下来一路，怕是要沿街化缘——”

　　墨白：……
　　穷到这种程度了吗？？

　　“别翻了，它们没钱，接下来我与你结伴而行，可以给你提供食宿。”宿小失望地从尸群中走了出来，纳闷，“你为什么要跟我同行？”

　　“为什么？”墨白笑得不怀好意，他又折了回来，走近宿小的身体，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你猜。”

　　宿小耳朵发痒，继续与墨白划开三八线，后者这才稍稍正经了起来，“好歹你也是唤醒我之人，这一路上，免不了有妖怪会找你，我权当做做好事，帮你分担点危险了。”

　　“我又不是什么唐僧肉，它们找我干嘛？”
　　宿小还是不解。

　　“啧啧，小伙子，你身上有着极重的阳气，自然是会吸引妖怪的。”

　　面对男人的解释，宿小信了他的邪，“少糊弄人了，我虽还不会道法，但妖怪怕‘阳’这种常识还是明白的，如果我身上真有极重的阳气，妖怪们躲还来不及呢——”

　　墨白用手指轻轻按压在了宿小的嘴巴上。
　　“小伙子，此‘阳’非彼‘阳’。”

　　三番四次的暧昧动作，他做得很娴熟，宿小却折寿不起，见他的脸又开始发红，墨白良心发现，收回自己的手指，说了个清楚。

　　“你的‘阳’，不是那种让阴邪物避开的阳，而是在妖怪们最虚弱时，能让其吸食能量的‘阳’。”

　　“对于处于虚弱状态下的妖怪，你对它们不仅构成不了任何威胁，还是它们的保护符，甚至，只要吃了你，就可以大大增加它们的修为。”

　　宿小目瞪口呆，墨白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招妖的极阳体质，这么说，听明白了？”

　　明白？？
　　宿小根本不想明白好吗！！

　　“虽然没修成仙，我也还是可以对付一下妖怪的，跟着我总没错，”墨白抬头看天，“如果你想在这一直待到深夜的话，妖只怕会更——”

　　“我们走吧！”
　　宿小当机立断迈开脚步。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发笑。
　　这小崽子……真怕死。

　　*
　　一大一小。
　　结伴同行。

　　有的时候，天气还不错，阳光很充足，不过有的时候，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天上乌云密布，随时都像是会下一场大雨——

　　事实上，那不是像，而是很快就会有一次大暴雨的过程。

　　但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也每每总能够找到一些类似于山洞，或者是长满了巨大树叶的植物下面躲一躲。

　　地面由于雨水的冲刷，变得坑坑洼洼，墨白会带着宿小施展轻功。

　　宿小瘦弱的身子被他提起来。
　　就像是提着小鸡一样。

　　他们在树干顶上飞来飞去，这体验感是宿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挺害怕，身上会冒出冷汗，次数多了，也就不怕了，甚至还觉得惊险刺激，感觉上，好像是自己也会飞了一样。

　　搞得他也想学轻功。

　　不过，跟墨白还不熟。
　　还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其中有半天的时间，他们走入了一片森林当中最美丽的地方，那简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脚底下的草都是碧油油的，散发出青草的香味。

　　一簇一簇的鲜花到处都是，长得奇形怪状，颜色也是五彩斑斓，让人叫不出什么名字。

　　宿小在想，要是能够在这里建上几栋屋子，长期居住，可能过的是神仙的生活吧？

　　不过，后来转念又一想，自己从村子里出走，不就是为了要去看“更为广阔”的世界吗？那个更为广阔的世界，肯定是一个要充满了人的世界，而不是只有植物。

　　一想到这，宿小顿时又没有那么留恋此处的美景了。

　　无聊之余，他们聊天解闷。

　　“半仙叫什么名字？”
　　“你猜。”
　　“对了，我见你那墓碑上写着墨白君，你叫墨白？”
　　“正是在下，小伙子姓名？”
　　“我叫——”宿小正要回答，墨白做了个嘘的手势，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在宿小面前不远处，便悬浮了由一股黑青烟组成的字：宿小。
　　“宿小，宿小，小伙子，你的名字……挺土。”

　　宿小也不生气，他惊讶，“我都还没开口，你怎么会知道？”
　　“修仙之人多少有些法术，只要合适的运用，便可以知道你的一切信息。”

　　一切信息？
　　怎么感觉这么不安全……

　　墨白淡淡一句，“小伙子放心，刚才只是运法知道你的名字，其余一概没有了解，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探听你任何私隐。”

　　宿小看着他的侧脸，心中突然产生了无数问题。
　　他倒是想探他的隐私。

　　“你为什么会想要修仙？”
　　“走火入魔是个什么意思？”
　　“已经沉睡多久了？”
　　“我为什么会能够唤醒你？”
　　……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围绕，扰墨白清静。
　　“对我那么好奇作甚？”

　　“都决定结为同伴了，互相了解一点不好吗？”

　　宿小认为，既然是朋友了，就应该知无不言，彼此坦坦荡荡。

　　“距离产生美感，我们之间，还是神秘些好。”

　　墨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宿小暗地里一句骂，莫不是什么杀人放火逃出来的，心里头阴暗得很……

　　见他颇有微词，墨白干咳两声，“当然，不是不愿意跟你聊，在下实在有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小伙子多说点自己的事情，比如……有家人吗？”

　　宿小愣怔了下，不经意间触动到了心中某处。

　　“家人？我是个孤儿，”说起自己的身世，宿小没一点遮掩，“无父无母，倒也自在，无人约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就一个人从村子里跑出来了……”

　　无牵无挂，好走江湖。

　　墨白“嗯”了一声。
　　原来，他也是个孤单之人。

　　话匣子一打开，宿小变得碎碎念，他天生没心没肺，对刚认识的陌生人，一旦决定要信任了，不再有任何警惕，啰啰嗦嗦，不懂保留，不懂筛选，一股脑什么都给说了出来。

　　短短一小时，墨白怕是连他全身上下——
　　有多少根毛都知道了。

　　“我刚满十八，你呢，多大年纪了？”
　　墨白还是那句口头禅，“你猜。”

　　“二十出头？”
　　“错了。”
　　“二十五？”
　　“不对。”
　　“最多三十。”
　　“再猜。”

　　宿小挠头，看上去很年轻啊，“难道超过三十了？”墨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与这崽子纠缠，“可以这么说。”

　　“墨白君，你这也太会保养了。”
　　宿小羡慕，却不知真说出来，要吓死他的。

　　墨白已经活了两万年。
　　会保养？
　　再过个两万年——
　　他也还是现在这模样。

　　*
　　林子的范围，远比想象中大，两人走了好几天，期间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摘野果子吃，困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宿小的生存能力很好，偶尔也掏掏鸟蛋什么的，当做加餐。

　　看着他爬树的“矫健”身姿。
　　墨白面上总是有一股玩味的神情。

　　“所以，你独自一个人从村子里出来，是为了要捉妖？”
　　“对，首先我要找一个厉害的高人，拜他为师。”

　　“做道士有什么好的？那些臭道——”墨白干咳了一下，改口，“他们当中，有不少不务正业，每天不认真研习道法，不看道经，倒是四处搜集稀奇古怪的术法，把好端端的屋子弄得烟雾缭绕，也不知道在里面烧些什么。”

　　宿小瞥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墨白耸了耸肩，“我经常跟他们打交道。”

　　“不准你诋毁这个崇高的职业，我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道长。”

　　宿小豪言壮语。
　　墨白嗤之以鼻。

　　这小伙子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
　　他能有什么本事捉妖？
　　一路上的安全问题，还是自己在负责。

　　不过，墨白也没有直接打击，“委婉”道，“……那你这个将来，一定是很长，很长，很长”一边说，他一边用手做出无限拉长的手势，“很长，很长，很长的一个将来。”

　　宿小：？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

　　墨白摇头，“不光在我眼里，在所有妖怪的眼里，你估摸着都是这个形象。”

　　宿小：？
　　跟这半仙聊天，怎么胸口这么闷呢？

　　不爽了，那就暂时不聊天。
　　不过，宿小还是很留意半仙的一举一动。

　　墨白的手极为巧，宿小见他自制了一把木剑，材料用的是普通树枝，但经过他的手加工后，仿佛拥有了神奇的魔力，非常好用，打起来十分顺手，他想让墨白制作多一把给自己使用，墨白拒绝，“这是我的独门武器。”

　　宿小：真特么小气……
　　“既然那么抠门，找别人结伴去，为什么找我？”

　　墨白幽幽道，“见过很多大世面，吃多了山珍海味，最后也就只喜欢吃些野小白菜了……可惜，你皮肤太糙，连水灵都算不上。”

　　宿小翻了个白眼，日夜被风吹雨打，皮肤能不糙？

　　再见这男人，怎么会如此白净？
　　别说脸上了，就连最糙的脚脖子，似乎一掐都能给掐出水来。

　　一路上，宿小叽叽喳喳，墨白大部分时间也是宽容的，耐着性子的，小部分时间，会显现独来独往的个性，气场仿佛在说，不要理我，就让我静静待一会。

　　是这么个意思了。

　　他眉宇间，偶尔也有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忧愁。
　　那代表内心深处有着不可解的结。

　　宿小不了解。
　　也猜不到。

　　日记本上悄悄写下，“……已连续在林子中走了几日，期间遇到不少小妖，不知是不是真被我那所谓‘极阳’体质吸引过来，墨白用他的木剑，护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