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草灰蛇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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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讲逻辑，讲环环相扣，讲早就埋好的伏笔和得天独厚的主角，可生活是未知远方的蝴蝶扇动翅膀，在此之前，没有草灰蛇线，也没有商羊鼓舞。
宋如筠侧过头，看向正在低声交谈的贺随风与关芙，突然想到，其实写文有时候不一定非要追求合理性，允许偶然的发生，也许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他拿起那盘剥好的虾蟹放在面前，慢里斯条地夹了两个虾仁后就放下筷子不肯再吃了。
他不喜欢吃虾，连壳吃嫌硬，去了壳又觉得寡淡，蟹更是一口都不爱吃，偶尔他会想，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海洋深处的水藻，舒展着肢体跟随海浪摆动，看着一波又一波的鱼虾从他面前经过，所以这辈子才那么讨厌海鲜。
手边的玻璃杯里装着白酒，宋如筠轻抿一口，默默压下涌上面颊的下意识皱眉。
“给你掺着喝。”
蒋寒灯推过一瓶雪碧，是从王浩博那抢来的，小孩子不能喝酒，给他点了各式各样的饮料过瘾。
她真有趣，宋如筠弯了弯眼角，砰地一声拉开易拉罐把雪碧倒进杯中，细小的泡沫消散时会发出微小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叫他联想起小美人鱼化作的那堆泡沫。
他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捧着杯子说道：“我好像醉了。”
蒋寒灯抬起眼皮看他，嘲道：“没见过会提前预告自己喝醉的。”
“是真的，”宋如筠缓慢地眨了眨眼，笑道，“上头了还不算醉吗。”
“微醺？”
她难得露出一个轻佻的笑，说道：“那再喝点，说不定你会做点有意思的事出来。”
“什么才算有意思？”
他问。
饭桌上大家抽烟向来是不会顾忌小孩和不抽烟的人的，尽管如此，蒋寒灯还是让王浩博坐到李翠萍旁边去，至少那边烟味没那么重。
她无意刺探隐私，只是顺着宋如筠的话接道：“你想说的就有意思。”
宋如筠噢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那聊聊张年吧。”
蒋寒灯嗤笑道：“我知道你好奇什么。”
“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宋如筠问。
连他这个不甚熟悉的局外人都能看出张年的心思，他不信以蒋寒灯的脑子会被蒙蔽。
“确实不是，”她笑道，“况且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的人生道路很清晰，家里条件好，又毕业于一所不错的大学，大概率会听从父母介绍或者和同学同事结婚，顺利买房买车后挣钱养家，过看似平凡实则幸福的日子。”
宋如筠说：“接下来你该不会要贬低自己吧？”
“你觉得我会自卑？”
蒋寒灯讽道。
“那倒也不至于。”
他说。
“我只是觉得，我没上过大学，和他的社交圈子也截然不同，更不要说生长环境和发展空间这些。”
看到宋如筠似笑非笑的眼神，蒋寒灯怼道：“怎么，难不成你要说上过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当然知道没什么了不起，可这种话只有你们拥有的人才可以说，不然的话就变成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没事，”宋如筠同她碰杯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
“对啊，幸好不喜欢他。”
蒋寒灯叹了口气说道。
他能看出来，蒋寒灯这句话确实没撒谎，不过他也由衷为她感到庆幸，毕竟年纪越长，他越意识到婚姻不是两个人穿上婚纱礼服过家家，而是两个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面对风雨。
“不过你就好了，”她说道，“你和贺哥肯定都不会结婚的。”
宋如筠乐道：“我什么时候说不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婚，冥婚吗？”
蒋寒灯斜他一眼。
“也行，”他接道，“到时候你给我烧个十个八个的，记得请会画画的人画，要个子高的，长得白的，要是有肌肉我收回前面那句……”
话音未落就被蒋寒灯打断道：“用不用再给你烧点纸钱，免得不够你吃喝玩乐。”
宋如筠点点头：“顺便再来点别墅家具什么的。”
蒋寒灯冷笑两声，觉得手上这根烟应该摁在他脸上而不是烟灰缸里。
“你俩聊什么呢？”
贺随风插.进来问道。
蒋寒灯温和笑道：“宋哥说他想结婚了，正托我帮他介绍。”
贺随风越过她看了一眼宋如筠，轻笑道：“成啊，我这就开始准备份子钱，知道应该介绍什么样的吧？”
蒋寒灯应道：“什么样的？”
“我这样的，”贺随风笑得平易近人，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恶劣，“等我死了再找替身吧。”
宋如筠微微笑道：“那不成，感觉你会死我后面，我可不吃空头支票。”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蒋寒灯才不去凑这热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方便这俩人吵架。
可惜没吵起来。
她啧啧了两声表达作为看客的不满，扭头就被贺随风按住，问：“跑什么，喝一杯来。”
“大哥，这是白的。”
蒋寒灯简直恨不得翻他一个大白眼，她毫不犹豫地把宋如筠拉来挡枪道：“你俩喝吧，用不用给你们鼓个掌？”
贺随风偏头看他，比起夏初时宋如筠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如今已经快到腰侧，他嫌麻烦，索性在脑后挽了个髻，用的还是不知哪找来的一支笔，看上去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宋如筠这个人太过矛盾，贺随风借着蒋寒灯的遮掩肆无忌惮地观赏他，长发很好的中和了他长相里的那份锋利却加重了冷淡，使得他蹙眉看来时的淡淡一瞥更像审视而非不耐，眼尾下的小痣平添几分艳色，勾得贺随风想吻上一吻，看他意乱看他情迷。
事实上他上次也确实这样做了，宋如筠偏过头想躲，被他摁了回来，一边喊他乖宝一边在他身上做最下流的事。
恰好宋如筠也转了过来，唇上沾了酒水，他明知贺随风在看他，还故意伸出舌头抵在牙齿中间，粉嫩的舌尖和殷红的嘴唇像是一个暗示。
他冲贺随风露出一个笑。
下一刻，贺随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响，他心有所感地拿起点进微信，收到一条来自宋如筠的消息。
【哥哥，想和你做。】
贺随风轻笑一声，一脸平静地看完放下，六个字花了他十秒钟的时间。
从这开始，整场饭局，他再没有看宋如筠一眼。
宋如筠倒浑不在意，他向来八面玲珑圆滑得紧，只分愿不愿意交流罢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逗得李翠萍眉开眼笑。
正好他也没有对象，让李翠萍做媒婆的心思愈发活跃，乐道：“乖，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说出来我给你介绍。”
宋如筠想起读大学时，他们这栋宿舍楼的宿管阿姨也是启封人，对着他们这些小孩总是一口一个乖，有任何事去找她，她都是笑眯眯地问乖，怎么了？
乖是启封长辈对小辈的爱称，启封人喊这句乖是二声，上扬的音配上地道的启封口音，听上去没有一点旖旎，纯粹是长辈的真心爱护。
他点点头，笑道：“我喜欢个子高长得白的，性子凶一点的。”
“人家都喜欢性格温柔点的，你倒好，还喜欢凶的，不过女孩子凶点好，凶点不受欺负，”李翠萍说，“我之前听小年讲你是绿大毕业，你们这样是不是都要找上过大学的？”
“这倒不用，我不在乎这个。”
宋如筠唇角微扬。
一旁的蒋寒灯听得一清二楚，说道：“需不需要再会门乐器？”
李翠萍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于是说道：“那些都不要紧，会不会都无所谓，要紧的是人好。”
她勾唇笑了笑没说话，宋如筠倒是应了一句：“怎么，你有人选？”
“还用我选啊？”
蒋寒灯说。
临近九月份，西瓜和夏天一起走向了尾声，王浩博拿起一块先放在了李翠萍的面前，自己正吃得高兴，就听见点了他的名。
“绿大浩博是考不上了，他这成绩能考个本科我就知足了，浩博，你不要光顾着玩，你宋叔学习成绩那么好，你也得跟人家学学。”
王浩博噢了一声，倒不是很放在心上，类似的话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听得太多，他早就免疫了。
宋如筠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面对这种场景只会笑着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李翠萍说：“那是，路多着呢，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打车回去的路上宋如筠和贺随风一起坐在后排，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各自盯着车窗外的景色，司机师傅也不甚健谈，唯一出声的只有手机上打车软件的导航播报。
过了许久，宋如筠问道：“我发给你的消息看到了吗？”
贺随风嗯了一声，没接下文。
几秒后，一只手探到他的腿边，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偏头望去，始作俑者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尴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身上说道：“我睡会，到了喊我。”
宽阔道路上绵延的绿化带几步一树，吹乱头发的晚风和后座降下的车窗，其实哪里的夜晚都一样。
贺随风想。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身边是宋如筠。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草灰蛇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