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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合时宜 ...

  •   贺随风从未见过宋如筠喝醉的样子,他的酒量太好,就连喝酒都浅尝辄止,一到微醺就及时停下,不愿意醉到不省人事。

      直到七盛角那家酒吧停业的最后一天,他似乎终于愿意任由酒精彻底麻痹自己,接二连三的碰杯让他几乎找不出新的祝酒词,最后只是晃了晃酒杯说道:“敬……走一个。”

      贺随风顺从地和他碰了碰杯,应道:“别养鱼。”

      他知道宋如筠平日里喝水爱剩个杯底,就连在酒桌上也逃不掉这个习惯。

      宋如筠噢了一声,趴在桌子上缓缓说道:“贺随风,我好像对你,确实是不一样的。”

      因为酒精的缘故他脸颊微红,神色不解到微微蹙眉,眼眉与鼻梁衔接的极为恰当,就连素日里没什么血色的唇此时也变得嫣红,配上苍白的肤色,完美到像是创世神的自画像。

      贺随风从他身上更多的会感到一种疏离感,哪怕已经亲密无间到这种地步,他依旧会秉持着自己一向的礼貌和势必要分清你我。

      似乎没人会相信他是拥有极强边界感的人,在张年眼里,他是游刃有余的浪子,在蒋寒灯看来,他是个格外有趣的人类,哪怕是在王浩博嘴里,他也只是有点嘴毒的温柔哥哥。

      “是吗,”他笑了笑,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经常会在某些时刻厌恶身边的大部分人,几乎做不到对某个人毫无嫌隙,可唯独对你没有。”

      他仿佛遇到了一道难解的大题,尝试了各种解法却只是不断失败,喃喃自语道:“这太奇怪了,你像是一个突兀出现在我人生中的bug,只有你能接收我的信号。”

      贺随风再一次被他不合逻辑但恰当的比喻逗笑,轻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你的外挂,被你召唤来对抗这个世界?”

      “或许吧,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确实是依靠你活着的。”
      宋如筠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在更多时候,贺随风这三个字像是一个被他赋予各种意义的符号,他难过时用他依偎,开心时与他共享,失意时充当寄托,全世界78亿人口,唯有他是宋如筠为自己刻画的神,靠他给予自己的力量苟活,亲手将他捧上神坛塑造金身,却又忍不住想要拖他下水和自己同行。

      在贺随风出现之前,宋如筠从不认为他真实存在,这很矛盾,他相信他的存在,却又不信他真的存在。

      可是等他出现那天,他的内心又平静到毫无起伏,似乎这一切就该是这样。

      他寄希望于贺随风能拯救自己,拉他脱离苦海,与此同时他又分外清楚他不需要贺随风来充当救赎。

      甚至到了连他自己也矛盾的地步,他对贺随风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爱吗,可没有欲望,是友情吗,怎么又耳鬓厮磨,又或是他们也能说一句骨肉至亲,仿佛生来就该缠绕不清,什么亲密爱人,刎颈之交,都比不过他们契合到完美无瑕,绵绵到爱之如宝。

      贺随风极少听到他说类似的话语,这种露.骨到近乎表白的情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也会让他生出本不该有的妄想。

      但他明白,对宋如筠来说,这不过就是张口就来的表达,在当下这刻当然能算作真心实意,可他的真心从不只对他一人。

      宋如筠总是嘲笑他人未经世事的天真,讥讽不切实际的空想,捧杀愚昧无知的自以为是,自认自己假痴不癫众醉独醒,贺随风却看得一清二楚,他才是最怀抱赤子之心,恨不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那就为了我,再多活一段时间吧。”
      贺随风微微笑道。

      他伸出手,玻璃杯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他下意识捏紧手中的酒杯说道:“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宋如筠勉强用手臂支撑起自己昏昏欲睡的脑袋,打了个哈欠问道:“我们是在什么时候分开的?”

      “秋天。”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贺随风对此记得一清二楚,却依旧没挡住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更加用力地攥紧手边能抓住的一切东西。

      “那我欠你一场雪。”
      他说,随后一饮而尽。

      或许吧。

      贺随风想,亦或是欠他一句没关系,因为自己很想说声对不起。

      他知道,故事的发展从不受任何人控制,一切都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不怨天尤人,也不责怪自己。

      路边每隔几步就摆了道绿化箱,里面只种了点寻常的野花,郁郁葱葱又加上颜色鲜艳,倒也好看。

      宋如筠喝醉时话会变多,性子也蛮横,说话更是直来直去毫不避讳。

      他直愣愣地在做成木箱的野花盆旁蹲下,目不转睛地说道:“好神奇。”

      “你指哪里?”
      贺随风也跟着蹲在他旁边问道。

      “会种这种花,很神奇,”宋如筠转过头看他,问道,“我可以薅一把带走吗?”

      “当然可以。”
      贺随风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没素质的话。”

      “那你拿吧。”
      他慢吞吞地起身走掉。

      贺随风追上去取笑道:“怎么不要了?”

      宋如筠冷笑两声说道:“我就要你亲手摘的。”

      他知道宋如筠从一开始就是在开玩笑,可这并不妨碍他哄道:“行,以后你指哪我打哪。”

      “滚一边去,”宋如筠嫌道,“我乐意命令你。”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明明怎么看都是乐意,真亲耳听到时,却又明白是反驳,可在这句后面加个语气词,否决的意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一出巷子,就见隔条马路的对面游船买票处围满了不少人,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正抱着吉他唱歌,歌词只能听得清大概,有点古风的味道,配上这虽是后修但也能算作古色古香的场景,倒很合适。

      宋如筠抱臂听了一会儿,扭头对贺随风说道:“我也想听你唱歌了。”

      “没带吉他,”贺随风笑道,“下次吧,下次我给你开个演唱会。”

      “是下次还是下辈子?”
      他略显不满。

      贺随风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一脸认真地道:“我说的下次从不落空。”

      老话说挑灯看人,不美也美,更遑论贺随风这种本就极其出众的样貌,夜色柔和地吞去他长相中的攻击性,仿佛为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套上了富丽堂皇的剑鞘,更添几分华美。

      平日里太过侵略性的眉眼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变得温和,眼神专注到仿佛只容得下你一人,是充满爱意的,含情脉脉的目光。

      可宋如筠清楚,这只是看似。

      大多数时候贺随风面上只有两种表情,一是戏谑的笑,略带点讥讽,二则面露不耐,也不许对方好过,总要阴阳怪气的刺上几句。

      宋如筠虽然也是如此,情绪却稍微比他更收敛些,表达不满时似笑非笑的神情反倒叫人以为他很满意。

      此时他正这样看着贺随风,挑眉道:“我从不说下次。”

      但下一秒他就搂上他的脖颈,亲密地说道:“我们去蹦迪,好不好?”

      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贺随风的颈侧,若有若无的存在感撩拨着他的心弦,他侧过脸看宋如筠,这人的唇其实并不算薄,两片唇瓣微翘,似乎什么时候都是个笑模样。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张讨人厌的嘴难得听话的时刻,微张着的唇,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最后躺在自己怀里时……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腹轻擦过那张唇,终于勾起血色,似红非红似粉非粉,像天边最后一抹朝霞,又宛如娇嫩鲜艳的花瓣。

      他贫瘠的文学素养不足以支撑他描述出这种难以形容的瑰丽,但他相信,哪怕换成再举世闻名的画家在此,也无法临摹出这抹艳色。

      宋如筠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想亲我吗?”

      他凑近到和他只剩一个鼻尖的距离,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吻到,见贺随风不回答,他轻轻嗯了一声,以表疑问。

      摩托车从他们面前驶过,带起的轰鸣足以掩盖心跳,这一瞬间世界崩塌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只剩下面前一方交缠的天地。

      他最终还是没有吻下去。

      这个他是谁并不重要,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可以不经允许就去亲吻另一个人。

      正如灰姑娘到了十二点就要匆匆离去,彼此迟疑的片刻错失良机,那点子暧昧旖旎转瞬即逝。

      只是谁又能担保,从头到尾一刻也没有动过心。

      起码他们做不到。

      贺随风的拇指向下滑到他的脖颈,虎口张开拢住颈侧,感受着他喉结的滚动和脉搏的跳动,甚至不需要他用力,面前人苍白的皮肤上就已经捂出红痕。

      真是娇弱。
      他想。

      哪怕如此,宋如筠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分外平静,除了些许的不解外再无其他。

      就算是在床上,你也很难听到这人说什么好话,他好像生来就不会求饶,最擅长的就是打碎了骨头混杂着血沫咽下去,还不用别人动手,他就判自己凌迟。

      他身上有种不合时宜的认真。

      会在面临困惑时直截了当的提出想要获得解释,会在一堆人的哄笑声中不置一词,也会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执着追寻自己的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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