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632相亲会

5、第 5 章

　　灵瑜将身上长衫脱下，顺手披在了无洲身上。浅浅呼了口气后，两根修长的手指分别在自己脑后的风府、颈后的大椎、小臂的四渎、小腿的承山这几处穴位中缓缓抽出几根细如发丝、长约两寸的银针，而后灵瑜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抽长，五官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舒展开来，退却了温润，平添几分凌厉，不等适应身体的变化便从包袱中拿出一副青铜释迦面具，而后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清徐剑派的静尘室是原来历代掌门定神打坐的闭关之所，听闻就是在此处初代掌门悟出了清徐剑派的止水十三式，这是处福地也是处禁地。可能正是由于意义非凡，清徐剑派金碧辉煌的改造没有延伸至此，尚且保留着立派之初的古朴模样。灵瑜被弟子带到静尘室门口时还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林君南竟还留了几分尊师重道的心思。

　　等进入静尘室正门后便觉得刚才的感叹纯属白瞎，林君南这货正大喇喇的躺在他历任前辈打坐修炼之处，左拥右抱、酒池肉林，脂粉气薰的灵瑜差点栽一跟头。看他来了后拍了拍怀中柔荑，示意她们先出去，而后便让侍从给灵瑜奉茶。

　　“苏先生，久闻大名。”他说话时半抬着眼皮，绛色外袍上的金绣凌霄花随着他作揖的动作轻轻摆动，像是一只猫冬的狐狸，慵懒又狡黠。

　　灵瑜上一次与林君南见面还是在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彼时林君南十七，已经能够独挑门派中的大小事务，是众望所归的下任掌门人选。长辈们互相撺掇彼此小辈们表演比试，当时灵瑜傲气重，和林君南的比试下了十成十的功夫，想着总不至于输的太难看，没成想当时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和自己的比试上，眼神中全然没有想要一展身手的欲望，出招慌乱盲目，不出十招就已经输在了灵瑜的剑下。后来世人皆传灵瑜天纵奇才，却全然不知这一场比试他赢得有多憋屈。现下林君南的脸上早已摆脱了少年时的倔强，眸子微低，薄唇轻抿，脸上有着化不开的笑意，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任凭谁看了都不会将他与十年前在比武台上弃剑而去的身影重叠。

　　灵瑜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一张口便发出砂纸般粗粝的声音：“说正事。”

　　魔医苏白衣，江湖上有名的杏林圣手和制毒高手，杀人者和救人者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在他身上结合，试毒炼药乐此不疲，治病救人全看心情。江湖传闻魔医苏白衣通晓阴阳，能够留人生魂不灭，生死人肉白骨，也能够勾魂夺魄，挫骨扬灰。此时的灵瑜面带青铜释迦面具，身量修长，一席白衣，嗓音粗粝，倒真有几分阴鹜不定的神秘气息。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先生先行出示信物才好。”林君南端起桌上的茶杯，撇了撇杯中茶叶，浅饮一口，仿佛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灵瑜从怀中摸出一枚锈迹斑斑的缺口铜币，顺手放在了林君南面前，而后林君南隔着手帕轻轻将那枚铜币拾起，透着烛光，远远的看了看，铜币锈迹下隐约透出错综复杂的夔纹。

　　“先生随我来。”林君南在房间东南角的博古架前站定，将刚才那枚缺口铜币放在一只白玉金蟾的嘴里，金蟾微微向右旋转，博古架顺势向两边展开，背后竟是一条狭长甬道，直通天净山那没了的山尖。林君南举起右手向后摆了摆，传来一声鸟鸣后，自灵瑜步入静尘室那一刻起暗流涌动的复杂呼吸瞬间消失。

　　“这里好像没有刚才那般拥挤了。”灵瑜有些揶揄道，配上他着实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脾气。

　　林君南微微颔首后向伸出右手，请灵瑜先走，见他不动后只好先走在前面。“先生莫怪，谨慎些总是好的。”

　　似是怕灵瑜真的生气，而后又解释道：“林某对您十分敬重，刚才那枚铜币，若是想要造假，做的形似很是容易，但是重量难以把控，若是那金蟾不动，先生今晚怕是走不出这静尘室。”

　　说着走到了甬道尽头，是一扇依山而凿的天然石门，单凭人力恐是难以推开，稀奇的是这石门上并没有钥匙锁孔，但是石门边却有一小洼泉水，虽说石洞里有泉水并不稀奇，但在此人工开凿之处便显得有几分突兀。

　　“但是想要控制重量，天下能工巧匠何其之多，并非无人能够做到。”说着便将那枚铜币扔进了那洼泉水中，瞬间铜币溶化，泉水的颜色由清转浊再转清，石门缓缓而开。

　　“过了这道，才算是确认真假，如此这般，在金蟾那处我屏退侍卫，进入通道我关掉所有机关，确实也是出于对先生的信任了。”灵瑜心想这大尾巴狼装的倒还挺像。

　　灵瑜还没转头看石室的细节，到先被浓的化不开的汤药味儿刺激的皱了皱眉头，合欢、灵芝、茯神净是些安神凝魂的药材，其间还有如人参、牛黄、附子等吊命的药材，看来里面的人不仅疯魔恐还时日不多。

　　进入石门内部才发现此处十分宽敞，室内由一盏巨幅黑木屏风隔开，屏风之前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有一副棋盘，但棋子凌乱四散，只隐隐能看出上面有一盘残局，黑棋长驱直入，已经直指白棋咽喉。

　　灵瑜跟着林君南绕至屏风之后，灵瑜找到了药味儿来源，当厅挖了一个长宽约两丈的池子，池子里倒满了汤药，池子边缘两根立柱上延伸下来四根长长的锁链，挂在了池子当中的一个赤条条的人身上，两根扣手，两根带钩，捅破肉皮扣在那人的琵琶骨上。那人面部低着，已然快沁在水里，长发掩住面孔，在水中四散开来，皮肤苍白，青色的血管看的清清楚楚，应当是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请先生来，是想让您瞧瞧，可别让他死了，前几个大夫说这人一心求死，救不活。相信先生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你们？”灵瑜敏锐的捕捉到了林君南口中的异样。

　　林君南轻轻一笑：“先生真是聪敏，正如先生所料，请您来的另有其人，不过恕林某不能相告。”

　　灵瑜没再追问，他清楚，在这个老狐狸嘴里套话纯属浪费口舌。他走到药池旁边，仔细看了看里面的人，照理说能够用这种阵仗对付的人应当是囚徒或者奴隶，但是这人身上除了背上琵琶骨的锁链外没有其他伤口，不像是经常受刑的样子，况且皮肤细腻，发丝乌黑，除了药材滋养的辅助作用之外，无不说明此人此前至少有个矜贵的身份。

　　灵瑜轻抬起这人的下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到让灵瑜都楞了楞的脸，灵瑜忽而一笑，刚才还想不通这人为何会被困于此，但冲这张脸，为情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只不过这人手段忒狠，竟将美人折磨至此。

　　灵瑜一边脑海里编排着一出强抢民男的强制戏码，一边将手放在此人颈侧试探他的脉搏，孱弱无力、跳动频率异常，确实有些棘手。他眼睛紧闭、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震颤，处于昏迷状态且心神严重不宁，几乎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可奇怪的是他丹田空空荡荡，没有丝毫内力。

　　灵瑜从怀中掏出细小竹筒，从中拿出三根银针，在此人脑后三处轻轻施针，片刻后他心神逐渐安定，呼吸也平稳变沉。将竹筒收好后，灵瑜说道“将他捞出来吧，泡在这里也解不了他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