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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覆雪受困昏沉得姓,太爷游行承蒙搭救 ...

  •   北岭城外的密林中,狼妖王仍在为自己旧伤努力着,身边覆雪躺卧着,一双眼睛轻闭。洞口响来轻快的脚步声,狼妖王抬眼去看,金刚、听风站在身前,头微微垂着,毛色却鲜亮了许多,灰得幽深,不必去看也能想到,那两对眸子里妖气更凝练了。
      “我的王,北岭及周边已被悉数控制,人全部圈养在城内,恐怕这样不能持续太久。”听风轻声说道。
      狼妖王抬头眼睛又落在他们鲜亮的毛色上,思索一阵,转头再看仍闭着眼的覆雪。
      “覆雪一点没有醒过吗?”金刚看了一眼地上的覆雪。
      “三天了,一次没有醒过。”
      “需要我和听风为您护法吗?”
      “不必了,他现在的阶段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听天由命吧。”狼妖王这番思考甚至转移了对旧伤的关注,“北岭现在圈养的人有多少?”
      “约五万。”听风答。
      “这个数字能坚持多久呢?”狼妖王又开始照顾自己的旧伤。
      “再半日估计就只有四万五了。”
      “确实太久了,这三日的缺少照管,再加之前的流失,如果人再多一点自然成功率会高些,时也命也。”狼妖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顾自地说,“你们退下吧。”狼妖王言毕,金刚、听风二狼便退出洞穴,狼妖王转头往不远处的洞穴尽头去,在他巨大身躯遮挡的地方,有一洼小水潭,潭边长着形似狼尾的草,散着幽深的灰光,映得水潭通明。“希望我此番做得是正确的吧,北岭拿下,我的夙愿了了,可身体却……在这世界上行走,没有片刻能如意。”狼妖王吃痛,周身妖气大作,凝练近黑,伤口猛往里撕去,经年将养的伤口重又狰狞起来。片刻,黑风过后,原地站着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身材颀长,一头散乱的长发披肩,脸上数道刃伤,打不乱五官俊朗,更添沧桑,却从眉眼间流露出一点伤色。“一朵幽狼灵草便让我跻身狼妖之王,可惜那老头给我创下的周身伤痕不受修为增长而减轻,反而更重。”白衣人脸上的血色愈来愈浅,“如此,恰好能解你的围,但愿某日你能解我的围吧。”狼妖王双手一招,生在水潭边的三支幽狼灵草齐齐断开,便落在狼妖王手中,狼妖王不惜耗动起十成妖力,遍布全身的锐痛往心窝里钻,力量却飞展出去,接住洞穴中不时下落的无根水,收拢起来凝结在手。随即一手灵草,一手无根水,催动起来,药力在他双手间涌动,其势愈趋汹涌,双手法决捏不住时,是周身旧伤上的符咒发作得最厉害时,也是药力最强之时,便引药水往覆雪身边去。
      北岭南三十里便有一座北境小镇——石楠镇,虽还在北,但毕竟较北岭要南一些,所以空气当中的些微湿润和划过脸上的寒风不那么刺痛时,从小长在北岭的齐大春觉得自己已经在南方了,尽管眼下的人们有条件的,戴着狗皮帽子,没条件的,把裸露皮肤缩在自己的破棉衣里,瑟缩着取暖快步在萧索的街景里走,同北岭街景并无二致,让他很难觉得自己已经在南方了。
      这天黎明,黑如深夜,他从寄宿的住所悄悄出来,街上只有活跃的寒风和独自飞舞的枯叶,门轴的吱吖声格外扎耳,却只扎他的耳,他缓了缓出门的动作,便把头手缩进残破的棉衣里,左右蹭出点暖意,便碎步快走,往石楠镇北去。
      齐大春原本在北岭从小就是不学无术的人,父母在镇上掌柜手里混口饭吃,见他吊儿郎当不像当老爷的料,索性免了去学堂的钱,留在手边帮衬点活,只安分两天,便又跟着出去捣蛋惹祸了。打也只让他能消停两天,“他那身贱皮子要发痒!”齐父是这样评价大春的,第三天准又去了,偷菜掀瓦还不过瘾,再到后来吃白食当街打架,摸荷包被抓现行。气得父母扁担都打断两根,也无用,还准得去。也不知道是想挨打了,还是手里的确闲不住。
      父母渐放弃了,同他商量起来,若他一月不惹祸,便给他五十文,随他花去,吃酒也好,攒下也好,总算有点长进。可五十文他哪里看在眼里呢?听烦看厌了父母,索性离家去,父母也省心,只当他死了。
      齐大春便同北岭的一帮混混伙同起来,从衙府眼目那里搞到韩燕两国交界,冷河上游——冥海的商船信息,劫船为生,半年前在冥海大胜归来的齐大春,眼见北岭城外火光四起,尸横遍野,索性一路逃到石楠来了。
      石楠北城门紧闭着,门洞漆黑,齐大春缩着头手,在原地左右小跨步活动着身子,一双眼珠往街面上看,街面上陆陆续续站了几个人,也互相打量着,齐大春眼睛看乏了,就活动活动脖子,脚跺一跺,门洞里没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齐大春脑子里像元宵节的花灯一样,轮番转来,幼时被先生耻笑,于是便不愿读书了,吃父母的打,再到走出家庭,走入江湖,一路来的艰辛,辛苦攒下的一点家底,远去的花天酒地,被迫以被蹂躏的故乡为背景,向一个只少有走动的镇子作转移。齐大春满腔的记恨被回忆调动得汹涌,在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此时天亮了。
      天色还是沉闷,无边的白云,无可想象的厚度遮蔽了青天,但这不妨碍城墙上守门的兵丁下墙来把城门打开,随后站在城门两侧,像一对人偶。
      城门刚开,一个红帽兵,腰胯长刀,双手执绳,端坐在马上,一对驴牵引着一辆囚车在马屁股后丈许的位置停着,两匹驴嚼子上的引绳绑在红帽兵的右手上,他右手轻轻一扽,双腿一夹马肚子,这一架冗长的系统便进了城门来。
      红帽兵刚出门洞,志得意满的模样像今科状元,也不去看街边围过来的人们,眼睛微闭着。他这一列行动吸引来了早起的路人,任手头什么事情,也不及看这等的热闹紧要,路边霎时挤满了人。
      “走开,走开,羁押犯人,莫挡道。”红帽兵懒懒地说。
      人群并不见散,还骚动起来。“这是谁?犯啥事了?”
      “北岭县令,你说犯啥事了?”
      “他这狗官,怎么现在才抓起来。”
      “你也知道他的事情?”
      “怎么不知道?搜刮我们大家的钱,屁作用没有。还抓我们去搞那个什么保卫工事,结果呢?狼妖一来全歇菜了。”
      “还有,听说他还把给仙人的供奉全都扣在手里了,怪不得仙人不来救我们了。”
      “他的恶事多着呢,他在北岭这么多年,干过一件好事没有。”
      “那怎么现在才抓?”
      “以前上面有人呗,现在上面的人倒了,就拿他来顶锅。”
      “那真该把他上面一条线的人全给抓了。”
      “能抓个给咱们看就不错了,这种狗官,杀一个少一个。”
      “是,杀狗官,今天杀一个,明天杀一双。”
      围观的人们被口风耳语搅得群情激奋,两头驴刚从城门洞里的黑暗见到天光,驴脑袋就受到了来自街两边的烂菜叶子的暴击。身在驴后囚笼中的霍青,反而很平静,刚才还甩在驴身上的臭鸡蛋,在天光落在他身上的同时,落在了霍青的额头。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灰白,脸上沟壑纵横,憔悴自不必说,血色褪尽,如果去舔嘴唇上的死皮会把恶臭的舌头刮得生疼。一双腿脚早已浮肿却不得不支撑着全身的重量直立着站在囚笼里,枯瘦的双手紧紧攥着栏杆,不能为双脚减轻分毫压力,但所幸一切感官此刻已麻木了。
      人声却在此时射进他的耳朵,“狗官!”是齐大春的声音,霍青的现身让自己的一切关于家的依恋,积累的断送,背井离乡的屈辱一道喷发出来。同声音一道射来的还有一块砖头,幸好砸在脸上,只刮出几道擦伤,微微渗出些血,霍青不想往声音传来,砖头扔来的方向看,只是看着前方。
      “不得伤人。”红帽兵仍那样懒懒的,“羁押犯人,莫挡道。”他这副模样像温柔乡里留客的软语,眼下的人们自然没有一个听他的,仍将他们围在路中,一时动弹不得,他身后的霍青可遭罪了,百姓们的骂声愈来愈烈,飞来的除了烂菜臭鸡蛋,碎砖头和黏痰的频率也多了起来,霍青狼狈更甚,心里已不堪其辱,可只能装作还不在意的样子,实在的,在意也并没有什么法子。
      “这便是大韩王律?大韩境内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通用的大韩王律?”人群当中传来的话语声,沙哑低沉,这段话的每一个字仿佛用尽他肺泡中的全部气从喉咙里摔滑出来的,这声音任谁也不会觉得熟悉,可霍青偏偏觉得有点熟悉。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呢?”那怪声又来,“是天怒人怨,还是祸国殃民?”
      红帽兵睁开他微闭的双眼,四下仓皇地瞧着,再扭头,一个着绿色绸衣的身影蹲坐在囚笼前的驴车沿,一双眼睛盯着红帽兵的背不放。绿色人影出现在霍青身前的时候,霍青感到更加熟悉了,但却只能看到对方一头狂浪灰白的头发随意地披洒在肩上。“嘶。”霍青心中已思量明白,眼前是何人。
      “不如明天改叫大韩狗律,反正这律法只管如狗一样的庶民。”怪声刚落,绿色人影双腿一蹬,囚车往后一退,两头驴打了一个趔趄,红帽兵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胸前一凉,一低头,一双绿爪已洞穿胸口,“你这种狼心狗肺,倒给狗,狗都不吃。”怪声言闭,扭头来,城门守卫已纷纷靠拢过来,霍青借绿衣人观察敌情时验证了自己心底的猜想。一张脸湛清碧绿,眉毛全无,脸上的筋肉横行,一对眼珠拼命往外鼓着,脸颊却深深下陷,满是蛛网似的血丝,盘根错节的肌肉在骨架上漫无目的地扎堆,血气筋肉的紊乱扭乱了他的五官、肢体,霍青却从冥冥中的感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老友、亲家,林怀拙。
      异化后的林怀拙怪笑一声,天边却闪过一道花炮信号,他按捺住兴奋,眼光重又落到身前,双手一扒便破开囚笼,不等把霍青的手脚束缚尽去,一手擒住霍青,拨开人群夺路而去。而人群中早就没有了齐大春的身影。
      数日后,北岭密林深处的山洞里,覆雪眼珠乱动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多久,只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两种力量在互相消解,身边放了一块玉佩,镂空刻着一个“霍”字,但他并不认得便没有细想,身处的还是狼妖王的山洞,却不见狼妖王的踪影。
      覆雪踉跄着走出山洞,金刚走过来,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
      “王去哪里了?”
      “王不在山洞吗?”金刚随着覆雪又重回山洞深处,对狼妖王的踪迹同样没有思路,二人一时无言,覆雪看着金刚愈发油亮的皮毛,摸出身边的玉佩,“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霍字。”
      千丝万缕不相干的信息飞进覆雪的脑子里,二人又沉默良久,“长这么大才知道,原来我姓霍。”覆雪淡淡地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覆雪受困昏沉得姓,太爷游行承蒙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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