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琅嬛楼包罗宇宙，紫极殿横生祸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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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晴了几日，便把水汽都压了下去，天上的云也不作张牙舞爪铺天盖地的架势，凝成一朵一朵的，忽而像怪石，忽而像堆棉花，再叫阳光一晒，侧脸上照得金灿灿的，透着可爱。天也变了，原来苍茫着透着灰白，此刻也转了瓦蓝，太阳媚了些，阳光里满是金黄。
三清阁后从一干高修们的别院间穿过，便是琅嬛楼。琅嬛楼从外面看来是七层八面的塔，塔尖缀了一颗金珠，其上亭台檐角无不考究非常，楼前白石台阶三级。琅嬛楼只远处有些高大挺拔的松树，近处便没有什么植物了，只它一个空落落地坐在此处。
刚到卯时，琅嬛楼的三级台阶前便站了五个人，便是几日前在紫极殿后厢房内匆匆见面的几个成人。元鹤与阁中许多童子年纪相仿，到底还年幼，很快便与阁中上下熟络起来，也融入了阁中的生活。
三级台阶上琅嬛楼的门悄然打开，钻出一个道童，三步并两步走到跟前，深行一礼：“了悟师叔公，三师叔，五师叔，小道是今日当值，未及迎驾，还望恕罪。”
“修行不勤，戒律稀松，等灵韵回来了好好整治一下。”了悟侧脸看了一眼无尘，无尘低下头去。了悟这才转过身来，“既然原商量好的一同进楼参悟，这几日大家也修养、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今日便进楼吧。”了悟又扭脸过来对着无尘，“我等进楼后，若师兄没有出关，一应事务就交由你了。”
“是，师叔。”
了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在楼中参悟经典也不算什么要事，不过跨过这个槛罢了。”了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把后人的事情照料好，把三清阁传承好，以后才有槛可跨。”
无尘只得把头略低着，紧接了悟大手一招，行觉和栖云便跟上他的步伐往琅嬛楼进，直走过那童子身边时，了悟说：“我等在楼中参悟期间，就不必来琅嬛楼值事了。”童子闻言，直起身子，往阁里去。
行觉在悬空寺中与栖云、无尘在三清阁中的辈分类同，所以进出悬空寺内的藏经阁是常事，但今天跟着了悟、栖云进入琅嬛楼却略有些紧张。
“现在进来跟你夜半偷偷溜进来，所见到的不一样吧？”栖云在头前引路，行觉紧跟，了悟走在最后面。栖云听到了悟的话，没有回头搭话，仍旧领自己的路。
“确实不同。”
“第一层与贵寺藏经阁大约别无二致，无非一些置书的架子或书箱。”行觉一行随着无尘话语走过值房，跨过二进门槛，走到琅嬛楼一层进来，如无尘所言，尽是置书的架子，其下收了些书箱，书架中层放着些方术、经典的抄本，最顶上，收着些竹简，其上有封印不能打开。
行觉听着无尘的话，只是点点头。这一层楼里的抄本，他在这些夜里已经尽数翻过了，无非是些道门法术，著述经典，对他毫无用处。但其实整个七层他已通跑过了，其中情状大抵与第一层类似，但面对先前无尘的问话，他也不好作别的回答，只是称是，看看这番同这二人进来是否又有异变。
琅嬛楼置书的架子、书箱等都是依着七面楼沿摆放，留出一方作进出的门，正中立着螺旋而上的扶手楼梯，够三人并立通过，但了悟一行仍旧以前、中、后的行列走上了楼梯。
“到了第二层，经书就要繁复些了，第一层不过是些刚入门的东西。”了悟淡淡说道。行至第二层，整个塔内的空间变得充实了些，旋转楼梯与依着七面塔沿的书墙所围成的空地，又围成一圈书墙，内部书墙与外围书墙大约四五人并肩而行的宽度。行觉走到此处已觉得小小讶异，他偷偷来到琅嬛楼的时辰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整天，却从来没有到过这一层，他所到之处所见景象与此前走过的第一层的景象相差无几。
“不用讶异，这不是你所想到的迷幻阵法一类的。我们现在已经不大可能仅依靠珍奇材料来布下这样的阵法了。”了悟在身后说道。尽管行觉并没有这样以为，但还是勾起了他的好奇，为什么自己独行来时所见到的景象与现在不同。
“还请了悟真人指点。”行觉说道。
“这琅嬛楼中所藏，宇宙万千，你心中装着什么，走到这里面来就会看见什么。”了悟一面走，一面说，“从第二层开始，每上一层就愈困难，所见到的景象也愈纷呈。”行觉注意着了悟的话，却不曾注意到，自己一行在二层往三层去的楼梯上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如何困难法？”见栖云头前不走，自己干脆再跟了悟讨教讨教。
“身似泥障，步履维艰。”了悟微微笑着说。“多年前，智空、智迟、智通那三个老家伙还没那么老的时候，我也时常违了师尊的命，跑到悬空寺同他们谈谈。”了悟索性站住，同行觉说话。“禅宗的思想，我也略有所闻，一曰顿悟，二曰渐悟。行觉师傅怎么看？”还在问询，栖云动了一步，二人便又跟上了一步，等到脚步又停下了，行觉开口了。
“小僧以为，所谓渐悟不过痴语，自以为奉佛捧经当有菩提叶落，假以时日当得成佛。实则成也不成，悟也不悟，心无，尘无，无也无。”
了悟点点头：“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故名得道。”说到这里又浅浅笑道：“青年时候，我听他们三人说佛，心下想到的是这句《清静经》里的话，现在也还是这句，看来我这么多年在道学上几无进境，远不如你们这些青年人了。”了悟在行觉身后，只能看到他的绿色僧服，心下满是对这个后生的赞赏，但又想到三清阁自己的门人，不免有些悲凉，此刻栖云头前带路却又迟迟未抬脚，怒火一挑，问起话来。
“怎么？抬不动脚了？”了悟问道。
“是，师叔。”栖云在前面回道。
“自然无为法门是我们这清静法门中最讲心性的，你若在凡世里修不下来，可以回阁里来。”了悟略带恼怒的语气说道，“方才我和行觉师傅的说话，你没听见吗？”
栖云心下似乎了然，不再以灵气运转以硬抗琅嬛楼所带来的阻力，自然法门悄然运作，栖云闭上眼睛，背身抬腿连下楼梯，直退到楼梯口处。
琅嬛楼的阻力顷刻间全部灌注到行觉一人身上，行觉心神自动，浑身金光乍现，宛如一个金人。“金刚不坏体神功？我原以为你只是学了那三个老家伙的本事罢了，充其量不过他们的首席弟子，没想到，真没想到。”了悟在其身后感慨无限。“现在我不羡慕了，你能进悬空寺，是悬空寺的缘分，也是你的缘分。”了悟释怀的工夫，栖云从楼梯口快步疾走，一下走到了三楼楼梯口处。
“好，看来，我们三清阁也不至于绝了后，还是有可点化的人。”了悟见栖云顿悟了自然法门一点精要，喜色流于言语，同行觉一同上到三层。
三层较二层更加拥塞些，在二层的内外两圈书墙之间又立了一道，过道仅够一人通行。“就到这里吧，这里大约也就是我们的极限了。”了悟说道，“此间所含典籍繁复，从道学、法术、心要到符箓、炼器、外丹、术数、相数等等，都在此间。”
行觉进到此处，反而不急于一时，旋而问道：“如果我们再上是什么样子？”
“再上？若我们在书院再次发难之前找到反制的手段，就让你上一次试试。”了悟说道。
行觉望着螺旋而上的楼梯口，往上的台阶已经生了厚厚的灰尘，压成了一层绒，显着深灰色。了悟见状不免开口言道：“三清阁无数天资绝纵的先辈，除三清阁创阁祖师到过第七层外，只有第五任祖师到过第六层，除此之外的历任祖师、高修，至多不过四层。”了悟说道此处不免也有些感慨，“说来惭愧，老道连第四层也没有去过，行至半途便举步维艰，只听一些经年流传下来的话，其上收着诸天宇宙。”了悟转过头来，又看看还在等待下文的栖云和行觉，“若能顺利找到反制法门，你二人都去试试吧。”
送了悟一行进了琅嬛楼后，无尘和凌风一前一后从琅嬛楼下往三清阁走，一路经过高修们的别院，故而清静非常，两侧院墙只一人多高，灰墙黛瓦，只在门上作了些区别，或木门，或竹门，门上或镶一对门环，或贴着一对门神，宛如俗世人家一般。凌风随着无尘一一走过，心下自在泛起这些时日中与了悟的谈话。
简而言之是几乎没有收获的，了悟说到自己形容自己是个术痴，对于阁中各项事务是不打理的，惯常这些事情都是阁主了真经手，但此刻却闭起关来。关于七王道、玄天洞的消息一概没有得到，不禁让凌风觉得有些烦闷，眼见四下无人，右手手指在袖间暗自勾动，画出一道昏睡符。
“一没有想到来下界处理这么个事情，如此费力，降临时与杂魂纠缠在一起，法术施展受限。”凌风心下暗暗想到，“二没有想到，每日恢复的仙气微乎其微，与燕王斗法折损的小半仙气，时至今日恢复不到一成。”
无尘仍无言走在前面，带着路，心里想的却是应该如何把三清阁戒律加紧起来，至少不要让门人再这样散漫了。对于老子说的无为是怎么个无为自己就不甚了了，总之老子不会爬出来指责他的不是，但是师叔却会，而且不需要爬出来。
无尘还在想，心里活跃着，困在三清阁的戒律问题上，身体却软软地倒在路边。凌风走近其身侧，将右手抚在无尘的额头上，“现在七王所得到的神通，除了燕王的残狠暴戾以外，其他的我一无所知，不妨我直接用搜魂术问他看看。”心下想着，手上并不慢，幽蓝灵光在凌风五指亮起，升起丝丝白气。无尘的表情渐渐变成惊恐，无数细密汗珠在额头，有些直接黏在凌风的手上，另有一些汇成一粒一粒的汗珠滑过太阳穴去。
“赵王，洗髓易经，更换体质？”搜至此处，凌风已对赵王的手段了然，便将手慢慢放开，准备唤醒无尘。无尘却在这时突然瞪大眼睛，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天空。
“无尘真人？”
无尘仿佛听不见凌风唤他，只是瞪着眼睛，过了片刻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句：“光天合一。”
“光天合一似乎是道家功法性光法中的要义。”凌风听了他的话暗自想到，手上已勾出一道清凉符。还未等施到无尘身上，无尘双掌猛地一拍地，身体贴地倒滑，径直站了起来。
凌风左手一引，九霄雷符已捏在手，只等无尘发作。无尘站起身后，却还未有动作，仍那样鼓着眼泡，痴痴呆呆的眼神站着。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从喉咙里冒出一句：“光天合一。”手上掐了一个法诀，往自己的眉间放，弗一接触，双手之上白光满涨。“他的性光法竟到了此番境界，这也是赵国君王的神通所致？”，却见得无尘自眉间黄光下沉，渐渐的，整个身体透着淡淡的黄色光芒。
“区区下界居然如此难缠。”凌风想到，左手仙力一递便要催动。无尘却在此时突然倒地，身周的性光霎时消弭，无尘倒地后显出背后的身影，一个老者站在其身后。
“阁下就是沈施主吧？”老者先发话问道。
凌风不知这老者是何时出现的，左手上的九霄雷符并不散去，倒背双手将其藏在身后，脸带微笑地回道：“正是在下。”
只见那老者从稍远处走来，头发花白，一身灰色道袍。“可怜我这些不成器的徒弟。”刚走近便俯下身去观察无尘的状况。“阁下的搜魂讯问法术的确高明，却也阴损，强行握折小徒的灵魂致他痴傻。”了真缓缓直起身来，看着凌风，“但小徒又在阁下的搜魂询问中，得了灵魂通明的造化，让老道不知该答谢施主还是该问责施主。”
“自然一码归一码。”凌风含笑淡淡说道。
了真闻言只是点点头：“上仙果然见识非凡，俗人总想着功过相抵，急于拍拍屁股走人。”
“我在书院不过暂访片刻，那些日日读着先贤经典的读书人都没有阁主会夸人，更像一个牛鼻子老道，摆一幅无可奉告的脸色给我。”
“哪里，老道不过实事求是罢了。”
凌风一摆手：“先谈过吧，我不爱欠别人的，我施一道清凉符，让他回转过来。”了真闻言略一吃惊，不等反驳，凌风右手从袖间脱出，飞射出一道符意，没进无尘体内。无尘皱了一下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从地上撑起身子，见了真和凌风都在自己身前，忙站了起来。
“师尊，沈施主。”无尘分对二人略一施礼。“方才我不知怎么了，心里还想着如何约束阁中弟子的事，不知不觉怎么晕了过去。”
不等凌风、了真答他的话，三清阁方向急急走来一个童子，见三人在此，忙忙行礼，“师公、师父。”
“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慌张？”无尘一皱眉，问道。
“师父，今日早课，在紫极殿，灵韵和徐云松好像起了什么争执打了起来，如今灵韵被重伤在地了。”
“今日早课是谁主持？”
“就是灵韵师兄主持。”童子答道。
“你头前快跑，去报信，说我来了，然后把灵韵先送到净元堂。”无尘的话刚一说完，那童子便掉头跑去。无尘这才回过头来，同另两位作别。“师父，沈施主，敝阁有些杂务，贫道去处理一下，少陪了。”
“好说。”“去吧。”无尘转身往紫极殿方向疾走去。
“方才我出手恢复无尘真人神智，这事似乎与阁主想法相去甚远？”凌风看着无尘远去的身影，淡淡说道。
“呵，哪里的话，仙人此举恰与老道心中想法暗合。”了真对凌风直接戳穿他的想法感到的吃惊只停了一瞬，转眼用笑意和和缓语气答了凌风的话。
“如此甚好。”凌风笑道，转脸来看了真，“那么既然过已经由在下草率而定了，那么功不妨由真人来定吧。”
了真心下暗嘶一声，却也浅笑回道：“且容老道想想……”一面说着，脚下一面活动着，“道法万千，所列繁多……”了真说着，也关注着凌风的脸色。“或者经籍著述也是……”却见凌风摇了摇头。
凌风道：“阁主何必再顾左右而言它，明知我对这些一概不感兴趣的。”
了真干笑了两声，“如此，不妨上仙谈谈，想要什么？”
“一是阁主所知道，关于玄天洞的一切；二是除燕、赵两国外三清阁所掌握的其余五国的王术秘要。”凌风正色道。
“看来仙人对其余五国的王术还未有了解。”凌风闻得了真此言，眼神不免变得凌厉了些。“玄天洞，五国王术。上仙应该知道，方才所谓的功应该只够谈一件事吧。”
“阁主的意思，在下只能在其中二选一？”凌风左手的九霄雷符弹射上天，本来已经近了辰时，天气晴朗，一派和暖气象，霎时间转换脸色，乌云滚滚，天地转暗，原还明媚的树木花草一概失了颜色，黑云中雷光隐现，在天幕间上下翻动，难以捉摸。
“这是自然，上仙自上界来，想必也不是为了同我等展露仙威的吧？”了真仿佛看不见天空的异象，仍笑着回凌风。
凌风却笑道，“是我有些着急了，请阁主见谅。”话音方落，雷鸣隐去，乌云积了些雨水便落下来。
“下雨了。”了真这才望着半空，看着阴雨天气下的四周。“此处与老道所居别院不远，不妨到陋室谈谈，也好避雨。”
“甚好。”凌风、了真二人便往了真居所去。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琅嬛楼包罗宇宙，紫极殿横生祸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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