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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二十九章 内外交困(中) ...

  •   “皇上若是顾念丹心,不当出此决断。”阿娇泪痕满面,华贵宫装散落一地,我见犹怜,我心下不忍,“丹心在苗疆时,曾受过蛊毒。布蛊者与受蛊者同承凶险,一着不慎,神形俱毁,满盘皆输。皇后非能种蛊,是受妖人迷惑,方会铸错。何况,皇上近日焦灼忧心之事,当是与匈奴联姻大计。”我为阿娇说情,只得冒昧吐露皇上心事,“若在此时牵扯皇后,难免会引得众心分离,大臣猜忌,朝堂不和。”

      “丹心所言,正中朕之心事。”刘彻抽离阿娇抓握的手,漠然视着阿娇,“皇后当有自知之明,莫要让朕再分心力。皇后若再不知收敛,四处招摇,朕也难保太后、长公主还会骄纵你,任你目无法度,辱了皇家尊威。”

      “刘彻,我本以为你是顾念你我夫妻情分,会回护我。没想到,你却是因为这贱人几句话,对我施以恩惠!我陈阿娇要的是你的情,你的意,不是要你可怜我施舍我!”我为阿娇求情,孰料阿娇听了更是恼怒,竟反唇相讥,指着刘彻哭诉。

      “阿娇放肆!”刘彻声色遽厉,“巫蛊祸乱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你牵连其间,明火执杖,丹心不计前嫌为你求情,你非但不领情还出口侮辱她,可见皇后还不知罪孽深浅,中毒之深!朕明着告诉你,此番你的家族怕也会急着和你撇清关系,为活命甚至不惜将你逐出宗谱,为寻活路不惜大义灭亲、弃车保帅。”

      “皇后听令。”阿娇面色艳光凄迷,刘彻不容她再放恣,果决下旨,“即日起,未得朕谕,皇后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

      “你……”阿娇咬牙怒视刘彻,转而又望向跪立的我,作势扑将过来。我慌忙闪避,未被她抓了脸,却被她抓住肩头,天水碧罗裳开了大口,金作指甲嵌入肉中。

      “荒谬!”刘彻大怒,赶忙将我从地上抱起,一面拂开袖袍遮盖我的肩头,一面呵斥阿娇,“朕知阿娇善妒、心性急躁,却未料想你竟如此蛇蝎心肠。五年之好,朕错待了你!”

      “皇上你可知眼前之人?”阿娇苦口婆心,声嘶力竭,“五年前,她便处心积虑靠近先皇,交结废太子刘荣,又知讨好陛下,玩弄手段,二三其德,反复无常,如今陷皇上于困境。阿娇心胸狭窄,确不容她。可太皇太后满目礼教,就能容她?太后忧心爱子,又能容她?满朝文武心念社稷,又能容她?汉匈盟约不容背弃,这又能容她?”

      “退下!”刘彻一掌击出,暖玉床碎落一角。

      阿娇骄横望了刘彻一眼,又冲我露出一抹诡异的轻笑,拂衣而去,形如魑魅。

      “是啊,丹心。”阿娇走远,刘彻抱着我轻晃,如梦呓语,“天下之大,朕贵为一国之君,还真当找不出容你之所。天地浩渺,岁月长河,流水落花,何处归安?”

      我说不出话,闻言倍感凄凉。

      “皇上可还记得,昔日我们一起在西王母庙求的签?”刘彻点头,我继续说道,“皇上求得的是‘文治武功有雄才,江山基业代代开;百世之人望今日,大汉遗风蔚然存。’当时,您尚是皇子,而今,您已成皇上,您会开创大业、成为流芳百世的一代雄主。而我的是,‘根并牡丹一脉香,雨打蔷薇实堪伤。纵有丹心凌云志,孤影飞鸿望长安。’今日看来,确有几分言中,丹心怕是不能长留皇上身侧,也不能长留未央宫中。”

      提到儿时求取的签运,我们二人都一阵沉默。

      “可笑。”刘彻不容我悲叹,矢口否认,“阿娇所言,多半是那妖道教诲她的,荒谬至极。太皇太后是朕的祖母,太后是朕的娘亲,百官是朕的臣子。整一天下,都是朕的。朕可容你,何况朕的宗族、臣子、百姓乎?”

      “自高祖白登之围始,大汉肘腋之患在匈奴。伊稚斜非浑邪王之流,非金银珠宝、美色谗言可动摇,若匈奴不容,皇上当如何?”我如此问说,非为苟全性命,是为知晓形势。

      “或和,或战!”这个“战”字,惊得我身抖。

      “丹心,你如此惊惧?”皇上见我异样,关切道,“这些不该是你问的,朕要你在朕身边,好好地活。”

      “皇上,何来‘战’一说?”我惊慌不已,再作套话。

      “丹心。”刘彻将我牢牢栓于怀间,下颌贴着我面颊,满腔豪情化作细语柔声,“你与我一起长大,也知我恨极和亲策。朕立位时,便发誓要摒弃屈人苟安陋俗。如今匈奴以你作挟,朕更是心如铁石,誓要一硬到底。”

      “皇上!”我挪移身子,欲再说话,却见刘彻星眸熠熠,亮若辰子。他俯低身子,凑近我,炙热的鼻息贴上我的面颊,他的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唇,我下意识撇开头。

      刘彻知我躲闪,微垂眼眸,却也没有再近一步,这几乎到唇边的吻,就这样错开了。

      “皇上,此计太过冒险。”胸中之言非吐不可,我实在担心他,“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死生之道,存亡之理,不可不察。皇上三思,莫要轻易决断!”

      “汉兴七十余年之闲,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 意指串钱的线都断了,钱还没拿去用]。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朕的太史公,如是记载。如今大汉朝,历文景之治,国力之繁盛,早已非高祖年岁可同年而语。朕立位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表章《六经》,大兴太学;除太尉官,开内外朝;修守战之具,秣马厉兵;一平南乱,推恩削藩;政通人和,上行下效……可惜丹心你错过了朕这三年,未亲眼见着彻儿扶摇直上,一揽山河。”
      “丹心?”我正思忖,刘彻见我不答,轻声唤我。

      我抬眼望他,极是认真,“若是陛下知晓丹心真实身份,可否还会如此护我?”

      “莫不是……”刘彻惊呼,我忙制止了他,抢先回应,字字痛心,直刺肺腑,“阿娘实非丹心生母。丹心生母已过世,丹心生父获罪致死。”

      “如此甚好。”刘彻激动地抱紧我,将我头埋在他怀中,压得我透不过气。他眼中泪光闪闪,我从未见他如此放松如此欣喜,只听得他满心热切,在我耳边呢喃,“丹心,你可知道。母后推阻你我二人,说你像极了先皇宠姬,疑心你是朕的亲妹妹,责备朕目无伦理纲常,这让朕情何以堪?”

      “战和一说,究源于此。”刘彻怀抱着我,脸贴着我,一并拭去我面上泪水,“丹心,你若是皇家女儿,身负职责,和番匈奴,是为汉室尽忠。可你非皇家宗族,朕绝不会让你做这和亲公主。”

      “抛却罪过,丹心也可算作皇家宗族;虽非血亲,却也脱不了干系。”我咬咬牙,攥紧拳头,一一言明,“陛下定然不知,定然不晓。丹心生父是十恶不赦罪人,七国之乱始作俑者,先皇时吴王刘濞!”

      刘彻闻言,身子僵直,愣愣望着我。我叹息,他果是被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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