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山》秋光入卷

65、次韵

　　“有没有？”

　　“没有。”

　　“又没有！”

　　“哪里能次次都有！”

　　“那也不能次次没有啊！”

　　着褐色短衣的精干女子将钓竿一收，没好气道:“你有本事你来。”

　　另一女子素衣白裳，拖拖拉拉的，看着就不像“有本事”，她往船上仰面一倒，背着手耍赖:“我当然不如你，我也就嘴上有本事。”

　　她们胡乱斗着嘴，忽然船上飘起一张黄色符纸，传来一句:“孩子们，回来吃饭吧。”

　　“浪费一下午，什么都没钓上。”褐衣女子懊恼。

　　白衣女子笑道:“总不会让你下顿没着落。”

　　二人正是多鱼与徐行。几年过去，多鱼不像初见时那样瘦小，她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女人，起锚扬帆都毫不费力；徐行呢，则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非要说起来，也就修为有了些进益。

　　这还不是她自己察觉到的，是某日中午醒来，身子轻飘飘的，徐行还以为是饿出了毛病，广泽君一见，却说她已经入了非山境，当即做了一大桌子菜来庆贺。

　　她们驾小船乘风而归，天黑透了才登岸，回到村里，远远就能闻见饭香。

　　“水饺。”徐行笃定。

　　多鱼吸了吸鼻子，断定:“包子。”

　　“五言百韵。”

　　“疯子！”多鱼震惊，口中这样说，还是伸出手来。

　　两只手在半空“啪”地一击，“成交！”

　　自从多鱼学了徐行的邪门歪道作诗大法，便日日都要写点东西，持续时间长了，自然渐渐像模像样起来。她们打赌今晚广泽君做的是包子还是水饺，赢的人作一首五言百韵，输家则要作原诗的次韵。

　　足足千字，还和次韵，若是输了，接下来的十天半月恐怕要挠秃脑袋。

　　屋头挂着一盏小灯的便是她们的住所，广泽君正站在门口张望着，徐行大喊:“师尊！”

　　广泽朝她们招招手。

　　“今晚什么饭——”

　　“蒸饺——”广泽拢着手喊回去。

　　好吧，没一个赢家。那只能让广泽君作诗，她们两个一起抓秃头发应和。

　　……

　　饭桌上，多鱼问徐行:“明日你什么安排？”

　　“安排安排，你日日都问我的安排。”徐行喝了口粥，含糊不清道，“我告诉你的安排，你见我照做过吗？”

　　“没有。但我不问上一问，会浑身难受。”

　　“好吧，遵命。”徐行顺从她，胡诌起来，“上午去镇上赶集，买点吃的用的回来；下午在屋里看书。”

　　多鱼点点头，广泽不等她开口问，熟练地讲了自己的安排:“我上午也去镇里采买，下午回来给你讲《诗笺证稿》，晚上做些元宵吃。”

　　“我要花生馅。”徐行插嘴。

　　多鱼掰着指头数:“那我明天辰时醒，与你们去赶集；午时回来，练一练字；未时到酉时听广泽君讲课；吃过元宵后亥时入睡。”

　　徐行悄悄做了个扶额的动作。

　　次日，徐行果然纯属胡诌，也就多鱼相信她早上能醒得来。广泽君早习惯徐行一觉睡到晌午，没叫醒她，和多鱼两个人去镇上赶集了。

　　徐行昨夜里溜出去，躺在海边看星星差点被潮水卷走，天快亮时才悄悄回来，作息紊乱的结果就是蒙着脑袋昏天黑地补觉，连床边何时站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是她？”

　　一人看着手中的寻人阵法，不确定道。

　　另一人再三确认一番:“阵法不会出错，就是她。”

　　“怎么与我想象中，呃，不太一样。”

　　“说不定在装睡，仗着是宗主招揽，给你我二人摆谱呢。”

　　“也是。这人好大的架子，之前分明让她在白云观候着，她却偏要跑到这破地方，让咱们亲自来寻。”

　　“哼，穷酸文修，和那凡间自视甚高的书呆子没一点区别！”

　　他们两个似乎当真以为徐行在装睡摆谱，一唱一和地讥讽了半天，比多鱼作出的唱和诗都要精彩。

　　徐行翻了个身，继续睡。

　　两个道宗的使者终于忍不住了。

　　“徐行道友？徐行道友！徐行！！”

　　徐行猛地惊醒，迷迷糊糊间瞥见有陌生人影站在旁边，当即拍了张符纸出去，速度竟快到他们两个武修都闪躲不及。

　　“轰——”

　　小小的茅草屋四分五裂，两位尊贵无比的道宗使者生生倒飞出去好几丈远。

　　徐行披着被子坐在一片废墟中，听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数落自己。

　　“之前要你在白云观静候，你为何不听？”

　　“宗主看中你的才能，那是你的荣幸，你怎能因此得意忘形！”

　　“你竟然如此不敬，敢袭击道宗的使者！我们回去定会参你一本，有你好果子吃。”

　　前面他们在喋喋什么徐行没听懂，但这句听懂了，“随意进入旁人房间，站在人家床头大吵大闹，也是你们道宗的行事之道？”

　　使者噎了一下。按理说，她是宗主延请的修士，他们的确应该以礼相待，在屋外等人醒来。但得知这个徐行不仅是文修，还是个女子，二人心中不由起了轻蔑的心思，便直接进屋想要逗弄她一下。

　　谁知此人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捂着被子脸红尖叫、哭闹，反而二话不说，连房子带人都给打了个散架。

　　“无话可说了？”徐行打了个哈欠，指指外面，“请吧。”

　　“你……”一人咳了一声，忍下不满，“宗主传召你，现在就随我们前往道宗任职吧。”

　　“任你个头。”徐行道，“你们两个，连带着道宗，都请给我滚。”

　　“你？！你怎能对道宗出言不逊！”使者震怒，“吃水尚且不忘挖井人，你能在灵洲之上安定地修炼至今，全靠道宗，你不思感恩就罢了，竟然还出言辱骂？！”

　　徐行想说，我修炼全靠我自己，再不济该感恩的也是广泽君，整个灵洲该感恩的都是广泽君，何时轮到什么道宗了？

　　但思及此，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她入道宗任职，但如果进入道宗内部，是否就有机会探查关于玄灵大阵之事，从而找到其它方法，让广泽君不必再去献祭？

　　“不好意思哈，方才说话的不是我，是我的心魔。”徐行道，“心魔嘛，你们知道的，总是脾气差一点。”

　　“……”使者皱眉，“你有心魔？你一介文修，还能修出心魔来？”

　　“是啊，”徐行粲然一笑，“不妨事，不妨事，我这心魔也就是嘴毒了些，没什么坏心思。”

　　“她都有心魔了，你让让她吧。”另一个使者道，“这年头世风日下，谁还没个心魔了？进道宗前过一下净化池就好了。”

　　“好吧，”他冷哼一声，“我们即刻启程，别让宗主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