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山》秋光入卷

12、生辰

　　徐行是被砸门声震醒的。
　　一睁眼天已大亮，可怜的竹门砰砰作响，她不耐烦地问:“谁！”
　　以往在家时没人管她作息，除了徐晦小时候会偶尔哭闹，所以才养成了混乱的作息习惯。
　　“徐行！”门外谈霏饱含怒火的声音响起，“现在已是巳时！”
　　“才巳时？”
　　她竟觉得巳时还算早。
　　“是啊，才、巳、时！”谈霏咬牙切齿，“若再睡，我只怕你误了午餐！”
　　徐行一头倒回枕上，懒洋洋道:“谢师兄关心，我一般只吃晚餐。”
　　昨夜在广泽君那里夜谈，回来得太迟，她现在还不太睁得开眼。
　　谈霏简直要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全山门都在为师尊庆生，你身为师尊唯二的门生，竟如此怠慢，当真是……”
　　徐行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竟忘了！
　　火速清洁、更衣，破门而出，谈霏会御剑，领她踏在剑上疾速向主峰飞驰而去。
　　忙乱间徐行竟也顾不上因第一次乘剑而害怕，迎面而来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剑身极窄，难免摇晃，她只能拽着谈霏的后襟。
　　“师兄，为何不用符咒？”
　　“主峰有屏蔽符咒的阵法。”谈霏怒声斥道，“别拽我后襟，你想勒死我吗？”
　　“好。”
　　徐行嘴上说好，手却越攥越紧。
　　广泽君的生辰果然够热闹，整个山门的门生齐聚在主峰，她那日走过的大道上如流水宴般摆了看不到头的桌子，摆着各类凡间食物乃至灵果灵酒。
　　甫一落地，易玉便迎上来，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苹果。
　　谈霏蹙着眉，正要与她声讨徐行的所作所为，易玉眼疾手快拿苹果堵住他口，笑道:“谈师弟，来得正好，我带你们去寻广泽君。”
　　宴席并没有高位低位之分，门生与长老混在一处，也不知广泽君在哪里，并不好找。
　　易玉拦着她肩，谈霏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在人群穿梭时徐行轻声问她:“为何是谈‘师弟’，不应是师侄吗？”
　　“怎可能，”易玉又顺手端了碟点心，“要是唤师侄，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与广泽君一个辈分了——你尝尝这个。”
　　徐行被塞了一嘴奶提甜酥，含糊不清道:“那我也应该叫你师姐吗？”
　　“其实按理说，你与谈霏的辈分比我大上太多，但毕竟你们两个入门迟，就勉强与我平辈吧！”易玉道，“不过见了岑今要唤她掌门。”
　　徐行点点头，有些噎，从旁边桌上捞了杯灵酒。
　　谈霏终于看不下去了，冷声道:“文修禁酒！”
　　她不为所动，甚至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易玉反倒悄悄把自己手中的酒藏了藏。
　　“这个谈师弟，有时候我都发怵！”她凑到徐行耳边道，“真不愧是凡间皇家教出来的子弟。”
　　“皇家？”徐行疑惑。
　　“文院有个叫东曦的小姑娘，你认识吗？”
　　徐行点点头。
　　“那个小姑娘太可爱了，只不过迟早要下山，我真舍不得她走，要是……”
　　易玉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又离题，咳了咳道:“谈霏便是她的长兄，他二人本姓为‘阮’，都是皇族之人。”
　　徐行虽对皇家事不太关切，却也知皇长子一般都要承继帝位，问:“那师兄为何迟迟不下山，还成了师尊的门生？”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去问他本人或者东曦。不过小姑娘与她长兄关系略差，或许也不愿多说什么。”易玉忽然朝前方挥手，惊喜道，“广泽君！”
　　广泽君正被门生们围着祝贺，笑得很开心，也朝她们挥了挥手。
　　“大概是人年纪大了，就爱看小辈热闹。”易玉感慨，“其实他也不为自己庆生，只是心疼小辈修炼艰苦，借机让他们玩一玩。”
　　“徐行玉儿快来，我给你们留了好吃的！”
　　广泽君从袖中摸出两只油纸包裹的小方块，悄悄摸摸塞到她们手中，笑眼弯弯。
　　“多谢广泽君！这是门中食堂最出名的板栗饼，工序繁复，一年中也见不得几回。”易玉对她解释，“快吃快吃，别让其他门生看见了，要被抢的！”
　　两人挤作一堆，做贼似的拆开油纸，里面是金黄酥脆的糕点，尽管有些损碎之处，却难掩其香醇气息。
　　徐行本打算掰下一小块细品，见易玉囫囵吞入口，便也学她，方入口，才知这板栗饼抢手在何处。
　　酥皮在揉制时应该加入了橘皮屑，清香中和了甜味，内里的馅还温热着，不会像板栗那般松散粉糯，黏而不腻，还有小块的板栗碎丰富口感。
　　“看来广泽君很喜欢你，以往他老人家只会给我留的。”易玉道。
　　“谈霏呢？”徐行见谈霏站在不远处，冷冰冰的，也没有弟子乐意凑上去与他搭话。
　　易玉耸耸肩:“谈师弟总说自己已辟谷了，什么凡间的食物都不愿沾。”
　　“真是个怪人。”徐行评价。
　　说完她愣了一下，竟有点想笑。
　　从前都是旁人说她怪胎，没想到她也有这样说别人的一日。
　　真是天道好轮回。

　　广泽君的生辰宴直到深夜才散去。
　　易玉千杯不倒，徐行虽酒量小，但胜在敢饮，两人与几个同门文修推杯换盏，直到打扫山门的门生将扫帚扫到脚下，才肯离席，却是换了个地方继续。
　　“当真无碍？”
　　“当真！”徐行信誓旦旦将人领回自己的小竹屋，“师兄若来为难，我自有办法让各位脱身。”
　　几个弟子偷犯戒律，早已是惴惴不安，更别提如今就在谈师兄住所的对面，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好一出灯下黑。
　　东曦恰在其中，看来她与谈霏果真关系不好，任何谈霏厌恶的事都要去犯一犯，即便觉得酒很难喝。
　　易玉在外面设置了隔音法阵，一屋子人终于能放声欢语。
　　“文修好端端禁什么酒？”徐行问。
　　“这是早年谈师兄定的规矩。”一个名为裴青的弟子撇了撇嘴，“他就是看不惯凡间来的贵族子弟，非要我们改掉什么花天酒地的做派。”
　　她笑了一声，道:“下次见面告诉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酒过三巡，易玉忽然道:“缺副麻将。”
　　众人顿时醒悟。
　　“对啊，怪不得这酒都没有滋味！”
　　“谁有麻将，快去拿来！”
　　“你忘了，前两天谈师兄才没收过一轮。”
　　“易玉长老，你有麻将吗？”
　　易玉面露难色:“我的牌都被掌门收着……若她问起来与谁玩，怕是不好开口。”
　　“罢了，我下山去买一副，”徐行起身，“你们先喝着。易师姐，劳烦给我两张移形符。”
　　循天门依寸碧山而建，山下有一小镇，但由于夜深，杂货铺早关了门，徐行寻觅一番，最后只能到赌坊去借。
　　掌柜很好说话，听说徐行是山上的修士，还热情地抓了一把瓜子花生给她。
　　她用另一张移形符返回，本就微醉，落地后扶着树干天旋地转了好一阵。
　　正要直起腰，视线中却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你去了哪里？”
　　冰刃般的声音从头顶刺下。
　　“主峰。”徐行是谁，谎话还不是张口就来。
　　“为何？”
　　“掌门交给我这个盒子，说是修炼的灵石。”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指了指装麻将的木盒，“师兄要打开看看吗？”
　　徐行赌他不会。毕竟这盒“灵石”属于修炼资源，贸然察看有觊觎之嫌，这在修真界是大忌。
　　谈霏果然拒绝:“不必。你今日饮了酒，明日课后来找我领罚。”
　　这当然吓不到从小被罚到大的徐行，她装模作样行了一礼，祈盼谈霏速速回去熬夜修他的炼，不要打扰到她们喝酒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