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种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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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邱壑之间产生的联系，还要从她辞职说起。
任尔大学毕业后放弃最拿手的人像写真，进入了一家女性友好的工作室学习商拍，先从助理做起，之后跳槽去了一家大公司。
她那时想的是，商拍摄影师门槛毕竟比人像写真更高，她要做就做最好的，要让自己骄傲，让父母从内心里支持她。
因为体力的原因，女摄影师从零开始走商拍这条路本就难出头，但她是幸运的，在审美上有天赋，表达有灵气，有一些出圈的作品，还遇见了愿意带她入门的师傅，但光靠幸运远远不够，现实还是要面对。
雷埋了太多，只需要一点直接的导火索就可以让她爆发。
那是一个长期合作的模特经纪公司，没有提前casting，上面直接定了一名模特，说是经验丰富，之前也合作过。
正式拍摄当天，模特来晚了不说，碰面才发现模卡居然造假，身高虚报了五厘米，服装的裤腿直接拖在地上，发色也不均匀。
策划顶着压力和客户周旋半天，客户勉强同意先拍摄看看效果。
工作人员拖着行李车来回搬运，公园里不让用龙门架，所有衣服只能手持熨烫。
模特需要时间进入状态，任尔也需要找感觉。四十度高温灼人，蚊子也多，模特难受，举着相机的任尔也难受。
模特几次不配合，拍到一半就钻进车里乘凉，要在场所有人去哄她。
任尔前两天刚结束了一场大型拍摄，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开车进山里，一天光是拍摄就至少十二个小时。
手腕腱鞘炎加上熬夜，她有些吃不消，原本想请假一段时间，但主管临时找到她让她把这单也拍了，她只来得及参加最后一次的PPM。
难伺候的模特她见识得多了，但都没遇见过这样的。
可能是天气实在太热了，热得她有些头昏脑胀，还有些耳鸣，听不太清大家对着模特在说什么。
看看大家抹着汗红着脸轮番哀求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好累，客户已经几次不满，任尔喝了口水打起精神，走过去敲敲车门，语气很不悦：“你还拍不怕？”
“我休息一会儿。”小模特说得理所当然。
“已经半个小时了，下来。”拿出命令的语气。
模特要发作，化妆师一边向她说好话，另一边策划把任尔拉过去给她使眼色：“你不知道，她是刘总的亲戚，开会的时候专门来打过招呼的。”
任尔总算明白过来她的特权来自于哪里，“那我们所有人都等着她吗？”
她受不了这个气，强硬地去拽她，策划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你不想干了？”
蚊子包被抠破了皮，汗水流到上面有些刺痛，任尔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卸了一点气：“还真有点不想干了。”
一把把人拽下来，勉勉强强拍完上半程。
小模特硬气，下午果然不来了，告状到刘总那里。拍摄停滞，客户也来要个说法。
两头施压，柿子要挑软的捏，主管的处理方式是要任尔当面去道歉，把人请回来该拍继续拍。
任尔听到这个处理方式的瞬间就已经决定辞职了，一天连拍五六个景，在山里走三万步她没喊累，手腕疼到搬不了重物她也一声不吭，但是她现在就是觉得累了。
她站在桌子前，破罐子破摔：“天天把一些边角料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往我团队里塞，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主管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哪里缺人她就被塞去哪里，她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机器。
一个月前，她被临时调去另一家有过合作的专拍婴童的公司帮忙，婴童她没拍过，但缺人时手忙脚乱起来也顾不得这些，她一咬牙答应了。
商品是宝宝推车，棚内拍完拍外景，等一行人到了公园，一岁多的小孩说睡就睡，大家只好叫停计时，站在树荫下躲太阳。
醒来又说哭就哭，童模妈妈手忙脚乱地去兑奶粉，所有人都哄不了的时候任尔说“我试试吧”。
怀里的小孩子烦躁不安，表情扭成一团，去扯任尔的头发。
任尔呼出一口气，一边忍受着哭声一边扭头试图躲避，在头发被扯散，一身狼狈的时候，任尔视线和马路对面的卢希对上。
卢希穿着精致的职业装，梳着一丝不苟的披肩发，从对面的司法局接受完采访出来，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和记者模样的人点头说话。
小孩子的哭声很大，和她们那边轻声细语的交谈形成强烈对比。
风吹起卢希胸前的丝巾，糊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按下来，什么也没说，在交涉中看她一眼，高跟鞋响起有节奏的声音，又配合一个“辛苦了，改天见”的结束式微笑点头冲门口欢送的人道别，上车。
白天精致的职业女性回到家卸下妆容，卸下面具，冷着脸把白天没说的话都说了，“辞职吧，我培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受人指挥去搬几十斤重的道具，或者大夏天在室外暴晒，又或者去给人哄孩子的。”
任尔的解释显得很无力：“之前搬道具是因为我是助理，现在都不搬了，今天只是临时被派去的。”
“那你开心吗？”卢希问出关键，“我知道你要强，但是你面向的对象是不是错了，你不需要在我和你爸爸面前证明什么。”
“不开心就辞职吧，你年轻，有学历，你爸爸那边托个关系进公司不是难事。”
任尔当时沉默了。
今天她没沉默，她的确不开心，而且不开心好久了。
实践之前的美好幻想全部消失，大公司分工明确，她是流水线里的一环，既重要也不重要，做的是机械重复按快门的工作，反反复复没有尽头，创意和想法没有发挥的余地，偶有的灵感也被扼杀，还要配合上级动不动塞进来的关系户。
任尔声音冷冷的：“意思是我不干了，谁爱伺候谁伺候。”
毫不留情地往外走，主管懵了一瞬，站起来要去拉她。
任尔脚步停住：“别拉我，再拉我把你诸如答应拼拍的事跟着辞职信一起交上去。”
委屈和不满积压在心里再久，辞职的决定还是一时冲动所做出的。任尔锁了相机，隔绝了外界消息，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陷入了迷茫。
但家里很和谐，甚至充斥着喜悦的气氛，父母觉得她终于要回到正轨了，回到他们为她设想的人生。
卢希找出了她大学时期得的奖，想帮她写简历，任尔爸爸饭局多了起来，四处联络人脉打听适合她的岗位。任尔在这种喜悦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觉得自己很像打折促销的待售产品，这个销路不行只好换一个。
厂商很卖力，而她不太配合，也不太争气。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很久，有天晚上降温，她翻找出厚睡衣坐在床上，看卢希开着台灯在书桌前对着电脑修改她的简历。
回车键一敲，她打量半晌，笑着回过头问：“你这照片是去年拍的吧，是不是应该去照张新的好一点？”
任尔没说话，卢希思索着又问：“你第一段实习做的财务模型，评估回报率的那个，是不是也可以写进去？”
她兴致勃勃地把电脑交到任尔手上让她写，任尔揉揉眼睛，把电脑推得远了一点，语气疲惫又无奈：“我不记得了。”
“我都还记得，你跟我讲过的，三个字母来着，还跟我解释意思是什么现金流折现之类的。”卢希越说越激动，术业有专攻，她决定求助自己老公，“你等着啊，我把你爸叫来。”
“诶，妈——”
任尔拦住她，觉得有些累，底气不足的原因，说话的气息弱弱的：“妈妈，其实......”
她咽了咽口水：“我没说过要转行。”
卢希的激动被瞬间浇灭，白炽灯在深夜里有些刺眼，她站在门口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我可能还是想继续拍照。”
卢希一时间没说话，小时候练过舞的原因，站立时身板笔直，常年自律的饮食和锻炼也让她脸部看着没有一丝皱纹，卢希看向任尔的目光十分平静，“可能的意思是，你也不确定是吧？”
任尔慢半拍才回答：“我不知道。”
“那这件事等你想清楚了再说，这段时间在家好好休息。”卢希看起来很好说话，提出另外一件事，“平时忙得没时间社交，你可以顺便趁这段时间认识认识人，到时候工作找到了，再谈个几年就结婚。”
任尔有些头疼：“妈，你说的太远了。”
“不远，青春几年就过去了。你小姨前段时间介绍了她邻居家的儿子，你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一直没提，现在正好，你们认识认识。”
“嗯。”这是一个为了最快结束话题的回应方式。
“我让你小姨把他微信推给你。”
“现在？”任尔这会儿意识到不仅仅是说说那么简单，“这是要......要相亲？”
“你小姨看人的眼光不错的，认识一下吧。”卢希翻出微信聊天记录，边看边说，“大你两岁，你们还是校友，会有共同话题的。你看，这是他照片。”
卢希断断续续说了好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任尔倏地躺下，把被子拉至头顶，“我困了，明天再说吧。”
“你看一眼吧？”
半天等不到回答，卢希轻敲了两下桌面，“你小姨和她那邻居关系好你是知道的，也算是互相比较了解。”
关系好关她什么事，她只知道她现在不知道要干什么。任尔想在心里，没说出来。
卢希看着躺得直挺挺的人，估计是不打算理她，在关门前说，“晚安。”
门轻关上，任尔一把抓下被子，眼睛周围是一片黑暗。
说困了，真躺下了又根本睡不着。
她还是对爱情抱有那么点儿理想态度的，讨厌有目的的关系，关系应该是舒服的，像随口交谈的话题，谁也不知道最终会蜿蜒向哪里。
但相亲的目的性太强，终点已经定下，两个人弯弯绕绕走过程，衡量利益，计较得失，然后找到天枰的平衡点，最终汇合在那目的的一点上，她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一种自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