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策》刘尔珊

80、坦白

　　经过九天的长途跋涉，六月初十的午后小西一行人终于平安抵达顺天府。他们才进了永定门就听说朱棣打了胜仗，前日午后已经率领大军回到了顺天府。
　　陈宗宝带领着近身护卫们保护小西径直到了行宫的后门，陈宗宝吩咐护卫们在后门等候，护着小西走上台阶向守门的锦衣卫统领说明了情况，统领查验了两人的腰牌后恭敬放行，陈宗宝和小西一起快步走进后门。陈宗宝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欣慰地轻声说，“小西，我总算不辱使命，把你平安地带到皇上身边了！”
　　小西对着陈宗宝恭敬行礼感激地说，“承蒙陈大人一路上的照顾！大恩不言谢，奴婢都记在心里了！”
　　“小西，你这样说就见外啦！”陈宗宝微笑着轻声解释，“要不是你的帮助，我和浅语这会儿怕是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姐夫，不会的！”小西笑着辩解，“皇上圣明，他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提到朱棣小西的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
　　陈宗宝想起之前的事情害怕地轻声提醒，“小祖宗，您就别再提啦！”
　　小西笑着轻声回答，“姐夫，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浅语姐姐，你去过教坊司的事情！”
　　陈宗宝绷了脸轻声提醒，“夏小西，快走吧！别让皇上久等！”
　　小西忍住笑态度恭敬地回答，“是，陈大人！”
　　陈宗宝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嘀咕着，‘夏小西，皇上是真宠你呀！’
　　小西转身快步走向朱棣寝殿的院子，陈宗宝低着头紧跟在她身后。朱棣得了信儿快步从正殿里走出来，恰巧在殿门外碰到了正要走上台阶的小西。此情此景恰似八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那时候两个人也是这样，一个站在殿门口，一个站在台阶下，心情复杂地四目相对。
　　朱棣故意冷着脸威严地质问，“夏小西，见了朕怎么不行礼？”
　　小西快跑上台阶，不顾一切地扑进朱棣怀里放声大哭。朱棣抱紧小西，低头瞧着怀中的泪人，由着她的眼泪打湿了胸前的团龙刺绣。陈宗宝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鼻尖，马去对着朱棣恭敬行礼后拉着陈宗宝快步退出了院子。
　　等小西哭够了朱棣笑着柔声打趣，“你是哪里来的小泥球？把朕的衣服都弄脏了！”
　　小西破涕为笑柔声撒娇，“回皇上，奴婢是骑着马从应天府一路奔来的小泥球！”
　　“朕带你去沐浴。”
　　小西高兴地点点头。朱棣笑着横抱起小西，快步进了寝殿。
　　沐浴更衣后小西舒服地靠在西暖阁的大炕上昏昏欲睡。朱棣带着马去走进来，马去把手里提着的三层食盒轻轻地放在炕桌上，行礼后快步退了出去。
　　朱棣坐在炕沿上柔声哄劝，“吃了饭再睡！”
　　小西坐起身歪头靠在朱棣的肩头笑着问，“喂我什么呀？”
　　朱棣拿出食盒里的饭菜都摆放在炕桌上，“二米的稀饭，馒头还有炒青菜。”
　　“我馋红烧肉了！”
　　朱棣耐心地柔声哄劝，“你现在肯定有虚火，大鱼大肉的吃了就更上火了。先忍几日，回宫后朕把你的身子调养好了再吃也不迟！”
　　“什么时候回宫？”
　　“后日卯正拔营！”
　　小西高兴地回答，“好的！”
　　朱棣不解地问，“这么着急回宫？”
　　“出宫前我把手镯和簪子都托付给恋秋了，我想早点儿拿回来。”
　　朱棣的脸上有了笑容柔声回答，“知道了！”
　　小西坐到炕桌前安静吃饭，朱棣坐在旁边安静地陪着。等小西都吃光了朱棣笑着柔声问，“现在睡觉吧？”
　　小西伸出双手轻声撒娇，“抱着去！”
　　朱棣横抱起小西快步出了西暖阁，穿过正殿进了东暖阁，把小西轻轻地放在床上盖好薄被。小西双手紧握着朱棣的右手不肯松开轻声问，“陪我躺会儿，行吗？”
　　朱棣躺到小西身旁，隔着被子抱紧她宠溺地哄劝，“睡吧！”
　　小西凑过来和朱棣枕在一个枕头上，乖乖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就香甜地睡着了。朱棣安静地瞧了会儿小西轻轻地亲了下挂着浅笑的嘴角才不舍地下床走了。
　　小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暖阁里很黑。朱棣不在，小西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点了灯，举着灯盏绕到后面的暗间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后快步出了东暖阁。
　　马去笑着迎上来轻声问，“小西，你醒了？”
　　小西笑着点点头也轻声问，“皇上呢？”
　　“皇上和少师在西暖阁里谈话呢！”
　　“马去，我去花园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
　　小西出了正殿，顺着甬道缓步朝北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西北角上的花园。藏在树杈间的知了和池塘里的青蛙此起彼伏地鸣叫着，烘托出一片静逸安祥的夏夜美景。小西安静地站在池塘边，借着明亮的月光心情舒畅地欣赏着开得正盛的荷花。吹过一阵清凉的晚风带来夏日特有的泥腥味道，小西贪婪地大口闻着，忽然又多了一味浓重的香气。小西笑着转过身和快步走向自己的朱棣目光相遇，高兴地跑过去跳到他的身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得意地轻声说，“被我发现啦！”
　　朱棣托抱着小西狠狠地吻住她，小西也狠狠地回吻朱棣。过了好半天朱棣才仰起头，得意地瞧着小西红肿的双唇轻声说，“被我欺负啦！”
　　小西挣扎着站到地上，窝进熟悉的怀抱轻声感叹，“在你身边真好！”
　　朱棣抱紧小西柔声说，“受苦了！”
　　小西仰起头盯着朱棣的双眼笑着摇摇头，“对不起！令你分心了！你忙着筹划亲征的时候还要为我考虑周全。”
　　“你知道就好！”朱棣轻柔地弹了下小西的脑门。
　　“你是怎么料到我会出事的？”
　　朱棣盯着小西沉思片刻低声问，“夏小西，知道真相的后果很严重，你真的要知道吗？”
　　小西想了想郑重回答，“要！”
　　“随朕来！”朱棣的语气里夹带着些不一样的东西，小西疑惑地皱紧眉头。
　　朱棣松开双手大步朝前走去，小西快跑几步才追上他，快步跟着朱棣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朱棣径直走到中央，冷着脸俯视站在身侧的小西，一字一顿地低声提醒，“夏小西，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永远都不知道真相！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朱棣的眼中有了初遇时那样的凌厉。
　　小西皱紧眉头又惊又怕地问，“知道真相后你要杀我？”
　　“朕不杀你！”朱棣的语气冰冷刺骨，小西不自知地打了个寒颤。
　　小西瞪着朱棣想了想，担心地问，“你要杀别人？”
　　“对！”
　　“谁？”
　　“这就是真相！”
　　小西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我要知道真相！”
　　朱棣的嘴边有了浅笑，云淡风轻地回答，“朕要杀了陈伟杰！”
　　小西彻底懵了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杀他？”
　　朱棣瞪着小西醋意大发，“你在梦中不止一次念过这个名字。去年冬至你生辰那日你在梦中大喊着这个名字，惊醒后还痛哭不止。朕留下旨意是担心有人会在朕离宫后在‘陈伟杰’的事情上做文章！”
　　小西仰起头态度认真地问，“当时为什么不问我？”
　　朱棣侧目看向他处，片刻后才低声回答，“舍不得！”
　　尊贵伟岸的永乐大帝这会儿像极了受了委屈的怨妇，小西低下头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没笑出来。朱棣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小西抽出帕子想帮他擦泪，朱棣仰头躲开了。小西踮起脚固执地帮朱棣擦干眼泪，双手捂住他的脸颊执拗地和他四目相对柔声说，“听我解释！”
　　朱棣拉掉小西的双手，语气冰冷地低声命令，“讲！”
　　小西抱紧朱棣的腰身，把脸颊贴在团龙上柔声撒娇，“抱！”
　　朱棣重重地叹口气，伸开双臂把小西揽入怀中。
　　小西踮起脚凑到朱棣耳边低语，“我来自未来！”朱棣皱紧眉头吃惊地瞪着小西，小西盯着朱棣的双眼轻声说明，“我叫夏小西，是从六百年后的未来穿越来的。在我的时代陈伟杰是我的夫君。我猜测伟杰是你的转世，因为你们俩长得完全一样，只是他没有蓄须。所以我才敢对你那么放肆，还说你的胡子是假的。我确实有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他和马和公公酷似，我因此才会两次错把马和公公认成我的兄长。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伟杰和我的兄长联合起来和我开的一个大玩笑，因为我和伟杰的大婚当晚我许愿说想回到你的时代。直到在燕王府验身后我才彻底相信我是穿越了，我们那个时代验身的行为被认为是对女性的侮辱。
　　这听起来确实非常荒谬，我也无法证明。但是这些都是真的！请你相信我！”
　　朱棣惊得目瞪口呆。
　　“现在你能理解我在最开始时的那些奇怪行为了吧？我不是伤了脑子胡言乱语。你如此睿智一定能想明白！如果我真的是永乐时代的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孩，我怎么会不在乎地位，不贪图富贵权势？”
　　朱棣沉思片刻后轻声反驳，“也许是你看穿了宫斗的把戏，所以才会不计较名分。”
　　“那怎么解释我能未卜先知呢？”
　　“你身处后宫时间久了对前朝的事情有所耳闻也是有可能的。”
　　小西窝回朱棣怀里柔声说，“朱棣，我真的是从六百年后来的！”
　　朱棣沉思片刻态度认真地问，“明日将要发生一件大事，你可知道？”
　　“明日？”小西想了想搂住朱棣的脖子和他耳语，“鞑靼大汗本雅失里逃到瓦剌后被瓦剌首领马哈木杀死了。马哈木亲自来了顺天府，在你班师回朝前把本雅失里的人头亲手敬献给你，然后你就班师回朝了。我不记得具体日期了。”
　　朱棣瞪着小西沉默不语。晚膳后道衍来行宫就是向朱棣禀报这个消息。当时小西在东暖阁里睡觉，醒来后就直接来了花园，她没有机会偷听。
　　小西等了片刻又轻声耳语，“你会册封大皇孙为皇太孙，你还会迁都到顺天府！”
　　“你怎么会知道？”朱棣惊诧不已，他的确有这些想法但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我仰慕你所以熟知永乐时代的历史知识。”小西狠狠地亲了下朱棣的脸颊柔声问，“我在你身边快九年了，我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你不奇怪吗？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吗？”小西猜测自己的容貌没有改变的原因是她的身体状态定格在了穿越来的那天。
　　“朕确实怀疑你的身份，所以已经派人查过了！根据顺天府衙门保留的名簿的记录，那日出生的孩子只有三个，两名男孩和一名女孩。那名女孩已经嫁人生子，一直生活在顺天府。永乐二年朕去顺天府接你那次见到了那名女孩……”
　　小西的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佯装恭敬地明知故问，“皇上，奴婢身份存疑，为什么还要把奴婢留在您的身边呀？”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低声质问，“夏小西，为何不向朕坦白？”
　　小西柔声撒娇，“我担心你会把我供在大报恩寺里。”
　　朱棣很有深意地瞧着小西沉默不语。
　　小西害怕地反问，“你不会真的要把我供在大报恩寺里吧？”
　　“怕了？”
　　小西郑重地点点头，“真的怕了！”
　　朱棣亲了亲小西的额头，笑着抱紧她柔声安慰，“朕不会！”
　　两个人早早地就寝，借着夜明珠幽静的光亮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
　　“你得知我的身世后过于平静了？”
　　朱棣用脑门轻轻地抵住小西的脑门柔声解释，“朕曾猜测你是天外飞仙，”
　　小西兴奋地大笑，朱棣受到感染也大笑不止。等两个人都笑够了朱棣才继续说，“夏小西，你是上天给朕的赏赐！”
　　“这话听着有点儿耳熟？”
　　“你和解缙大不相同！你有脑子！”
　　小西笑着吻了下朱棣的嘴唇柔声说，“我再也不会恃宠而骄了！”
　　朱棣抱紧小西欣慰地说，“真是长大了！”
　　小西搂紧朱棣的脖子坏笑着辩解，“你手劲儿太大，真的能把我的屁股打开花！”小西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朱棣笑着凑过来想要吻小西，小西连忙伸手捂住他噘起的嘴巴轻声问，“明日我想去赵王府见巧玉，行吗？”
　　朱棣亲了下小西的手心，握紧她的小手轻声说，“那俩人现在整日黏糊在一起，朕都替他们臊得慌！”
　　小西搂住朱棣的脖子柔声问，“皇上该不是羡慕他们吧？”
　　“朕也能和你整日都黏糊在一起！”
　　“可别！”小西忍着笑轻声阻止，“要真是那样了，内阁的大人们怕是会一起跳出来死谏！”朱棣瞪了小西一眼，小西捋着他的胡子轻声解释，“你不是说过巧玉的母家是镇江的大盐商嘛！我是想提醒巧玉……”小西用手捂住朱棣的耳朵和他嘀咕了几句，朱棣的脸上有了欣喜的笑容。小西收回手轻声解释，“我这可是在帮你！我是担心皇上您前脚回了应天府，夏元吉夏大人后脚就跑来乾清宫找您哭穷！”夏元吉是朱棣新提拔的户部尚书。
　　朱棣沉思片刻轻声叮嘱小西，“这件事朕会交给太子办理！”
　　“是，皇上！”
　　当晚朱棣失眠了，在黑暗中摸索到熟睡的小西死死地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小西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朕担心一觉醒来，你就消失不见了。”
　　小西放出夜明珠的柔光柔声哄劝，“你放心！我没有许愿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选择留下？”
　　“我不要你孤独终老！你百年之后若我不能离开就为你殉葬！”伤心的眼泪弄得小西的眼睛又热又酸。
　　朱棣轻轻地托起小西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态度认真地说，“夏小西，等朕百年后就许愿返回你的时代，好好地和陈伟杰在一起。这样我们就是两世都在一起了！”
　　小西哽咽着柔声说，“朱棣，我爱你！”
　　朱棣沉默片刻后嗓音沙哑地回答，“夏小西，朕也爱你！不论你是谁，朕始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