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策》刘尔珊

77、两个闷葫芦

　　大年初一午后小西正在文渊阁二楼的东暖阁里看书。乾清宫里当值的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送信儿。小太监压低声音告诉小西，“姑姑，马福公公派我来找你！太医院的陈宗宝陈太医被人告发偷了永和宫里的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如今人赃并获，陈大人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里。贤妃来了乾清宫找你要个说法，马福公公这会儿正在乾清宫陪着呢！”
　　小西皱紧眉头轻声问，“她来的时候没遇到皇上？”
　　“皇上前脚刚走，贤妃就来了！”
　　小西在心里默念着，‘她还挺会挑时候的！’
　　小西赶回乾清宫的时候权银姬正坐在上首的椅子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数落跪着的马福。小西快步走到马福身旁朝着权银姬恭敬行礼，“奴婢见过贤妃！”小西不等权银姬吩咐就伸手拉起马福护在自己身后。
　　权银姬见小西来者不善的样子，瞪着眼睛大声训斥，“马福，本宫还没允许你起身呢！”
　　小西冷了脸，快步走上前语气冰冷地低声警告，“贤妃，这里是乾清宫，上首的椅子不是您能坐的！”
　　权银姬继续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大声质问，“夏小西，是谁给你的权利胆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
　　“是朕！”朱棣应声快步走了进来，眼神冰冷地瞪着权银姬。
　　权银姬慌忙站起身，害怕地快步迎过去婀娜地福身行礼，操着生硬的吴侬软语柔声撒娇，“皇上，您回来了。臣妾等候您多时了！”
　　朱棣不耐烦地挥了挥袍袖，走过去坐进了上首另一张椅子里，威严地问，“夏小西，这是怎么回事？”
　　权银姬跑过来抢着回答，“皇上，前一阵儿臣妾宫里丢了一柄羊脂白玉喜鹊登梅如意。今日太医院有人告发是同院的陈宗宝偷的，在他的班房里果然搜到了那柄如意。”
　　朱棣转头问小西，“夏小西，可是贤妃说的这样？”
　　小西恭敬回答，“回皇上，奴婢刚听说此事，还没有来得及听陈太医的辩解。”
　　“马去，速传陈宗宝和告发的人到乾清宫来见朕！”
　　“是，皇上！”马去行礼后快跑着走了。
　　朱棣盯着一脸得意的权银姬诧异地问，“爱妃，朕是几时赐给你那柄如意的？”
　　权银姬笑着回答，“皇上，那柄如意是今年臣妾生辰的时候王贵妃姐姐送给臣妾的。据王贵妃姐姐说那是您登基时哈密王送来的贺礼。”
　　“朕记得哈密王一共送来两柄相同的如意，”朱棣转头看向小西。
　　小西忍着笑恭敬回答，“皇上请稍候！”小西转身进了东暖阁，不一会儿就折回来，手里多了个大红色镶金漆的长方盒子。
　　朱棣语气缓和地对权银姬说，“爱妃，你看看你丢的如意可是和这柄一样？”
　　权银姬转身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那柄如意上下左右地仔细辨认了会儿，笑着告诉朱棣，“皇上，这柄如意和臣妾丢的一模一样！”
　　朱棣起身走近权银姬，拿过如意重新仔细地放回盒子里，吩咐小西捧着盒子回了东暖阁。朱棣坐回椅子，等小西走回来站到自己身后才疑惑地问权银姬，“这就奇怪了！一共只有两柄，朕给了皇后一柄，另一柄赏给了夏小西。难不成爱妃宫中丢失的那柄原先是在坤宁宫中？”
　　“这个……”权银姬被朱棣问的明显慌乱起来。
　　朱棣“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瞪着权银姬生气地大声训斥，“权氏，你到乾清宫来无事生非到底要干什么？”
　　权银姬害怕地跪在地上怯怯地回答，“皇上息怒！陈宗宝那里真的有一柄这样的如意。这是宫中之物，他怎么会有？除非，除非……”
　　“除非是宫里有人和他接应吗？”朱棣克制着怒火，冷冷地质问权银姬，“你敢诬陷夏小西？”
　　“臣妾不敢！”权银姬老老实实地回答，“坤宁宫里的女官浅语和陈宗宝勾搭成奸，那柄如意是浅语送给陈宗宝的定情信物。”
　　朱棣很有深意地看了眼小西，朗声吩咐站在一旁的马福，“宣浅语立刻来见朕！”
　　“是，皇上！”马福转身绕到乾清宫正殿后门去坤宁宫传旨。
　　浅语和陈宗宝还有告发的另一名太医郭元宾前后脚到了乾清宫。三个人一起恭敬地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
　　三个人一起谢了恩，站起身恭敬地垂首而立。
　　朱棣先问郭元宾，“是你告发的陈宗宝？”
　　郭元宾俯身行礼后恭敬回答，“回皇上，卑职在陈太医的班房里向他请教医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大红色镶金边的盒子，卑职认得这是宫中的物品便告发了他。”
　　朱棣盯着郭元宾看了片刻朗声询问，“郭元宾，你在太医院几年了，现在的品阶是几级？”
　　郭元宾恭敬回答，“回皇上，卑职在太医院九年多了，是从五品的医士。”
　　朱棣的嘴边闪过一抹轻蔑的笑容，旋即变了脸，语气冰冷地大声呵斥，“你身为下属，未经求证就告发上司。该当何罪？”
　　“皇上，卑职冤枉啊！”郭元宾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马去，把郭元宾送到锦衣卫衙门看管！”
　　“奴婢遵旨！”马去行礼后示意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架起郭元宾，三个人快步离开乾清宫。
　　朱棣转头看着权银姬冷冷地训斥，“权氏，朕念在你是初犯不予追究，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权银姬还要争辩，一抬头正对上朱棣冰冷的目光，旋即低下头恭敬行礼谢恩，“臣妾谢皇上！臣妾告退！”权银姬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人快步走了。
　　朱棣盯着权银姬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才收回目光，语气冰冷地吩咐，“马福退下！”
　　“是，皇上！”马福行礼后快步退出殿门。
　　正殿里只剩下小西，浅语和陈宗宝。朱棣冷着脸指着陈宗宝说，“你讲！”
　　“是，皇上！”陈宗宝恭敬行礼后才开始解释，“回皇上，这件事和浅语没有任何关系！如意确实是卑职偷的！”
　　“不是这样的！”浅语大声反驳，“皇上，如意是奴婢送给陈太医的！”
　　朱棣忍着笑，耐心地引导浅语，“你怎么会有这柄如意？”
　　“如意是先皇后薨逝前赏给奴婢的。”提到徐仪华浅语低下头默默地流眼泪。
　　“可有人能替你作证？”
　　浅语摇摇头哭着回答，“当时只有奴婢在先皇后身边。”
　　“先皇后还和你说了什么？”
　　“先皇后对奴婢说……”浅语想到徐仪华的话羞涩地红了脸颊。
　　朱棣依然语气冰冷地质问浅语，“先皇后对你说，将来你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就把如意送给他？”
　　浅语抬起头吃惊地看向朱棣，“皇上，您怎么会知道？”浅语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害怕地跪在地上轻声解释，“皇上恕罪！奴婢失言了！”陈宗宝也跟着跪在了浅语身旁。
　　朱棣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朝着陈宗宝的左肩头重重地踹了一脚，陈宗宝忍着疼端正跪着，浅语哭着抓住陈宗宝的胳膊。朱棣瞪着陈宗宝低声训斥，“偷盗是大罪，怎么能轻易往身上揽！”
　　陈宗宝轻声辩解，“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卑职不能连累她！”
　　朱棣坐回上首的椅子转头看向小西，两个人对视片刻后同时大笑起来。陈宗宝和浅语被笑得面面相觑。小西伸手扶起浅语和陈宗宝，转身笑着对朱棣说，“皇上，这两个闷葫芦闷声不响地就闷到一处去了！”
　　转天午后朱棣派马去到坤宁宫和太医院传旨，给浅语和陈宗宝指婚，恩准他俩正月十八日完婚。
　　正月十七日晚膳后小西到坤宁宫向浅语道贺。浅语没在正殿，当值的宫女说刚才有人来道贺，浅语带着那人回了自己的屋子，小西笑嘻嘻地追去了浅语的屋子。小西进屋的时候浅语正和永和宫的恋秋有说有笑地聊着，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恋秋没再多待，站起身朝着小西恭敬行礼后快步走了。
　　小西收拾好心情，对着浅语恭敬行礼，笑容灿烂地说，“浅语姐姐，我来给你道喜啦！”
　　浅语拉着小西的手高兴地回答，“小西，我估摸着你也快该来了！”浅语的脸上也是灿烂的笑容，“小西，我能有今日都要感谢你！”
　　“浅语姐姐，你这样就见外了！”小西笑着回答，“皇上命我明日一早出宫去办事，不能送你出嫁了。”
　　浅语笑着轻声安慰，“小西，没关系的！皇上的吩咐最重要！”
　　“浅语姐姐，好男人可遇不可求。祝你和陈太医恩爱和美！白头偕老！”小西说完话，从怀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大红信封恭敬地双手递给浅语，“浅语姐姐，这里面装的是一张地契，房子是陈太医看中的。”
　　浅语笑着双手接过信封感激地说，“小西，谢谢你！他和我提起过想从他舅舅家里搬出来……”小西和浅语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着笑笑。
　　浅语拉着小西坐到通铺边轻声和她说话，“小西，我十五岁被卖进王府，特别幸运的一直跟着当时还是正王妃的先皇后，所以也看到了很多事情。那时候皇上还是王爷，他的身边不乏投怀送抱的姑娘，可除了正王妃谁都没能入了王爷的眼，直到你出现。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那是在小厨房吃早饭的时候我当时都惊呆了！天底下怎么会有长的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出于好奇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偷偷地观察你。很快我就发现王爷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你说呢？”
　　小西被浅语问得羞红了脸。
　　第二天上午巳正的时候小西就从宫外回来了，朱棣上朝还没回来，小西安静地核查账目。今天早朝散的晚，朱棣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未初。小西陪着朱棣回了东暖阁，帮他脱下常服，朱棣穿着中衣躺到床上休息。
　　小西轻声问，“累了？”
　　朱棣闭着眼轻声回答，“今日没有午朝。”
　　小西笑着坐到床尾轻柔地帮朱棣按摩，“马去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朱棣睁开眼拉着小西坐到自己身旁，握紧她白皙柔软的双手轻声说，“散朝后朕命马去给陈宗宝送过去一柄赤金如意，准他在李府吃了酒席再回来。”小西噘着嘴看向朱棣。朱棣坐起身凑到小西耳边低声解释，“朕想从今日开始让宫里、宫外的人都淡忘你和浅语、陈宗宝关系匪浅……”
　　小西盯着朱棣的双眼想了想，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朱棣亲了亲小西的额头柔声夸赞，“很好！”
　　朱棣安稳地睡了个香甜的午觉。醒来的时候小西正坐在对面的大炕上专心地核查账目。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朱棣出神地瞧着小西。片刻后小西察觉到注视，转头恰好和朱棣四目相对，笑着红了脸。
　　朱棣用手撑着头轻声提醒，“夏小西，你脸红了！”
　　小西放下笔，笑着跳到床上窝进朱棣怀里柔声问，“睡得特别好吧？”
　　“你怎么知道？”
　　“你睡着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浅笑！看着特别好看！”
　　朱棣笑着凑过来想吻小西却被马去打断了。马去站在东暖阁外轻声禀报，“皇上，奴婢回来了！”
　　朱棣等小西逃回大炕才威严地吩咐，“进来吧！”
　　“是，皇上！”马去应声进来，朝着坐在床上的朱棣恭敬行礼。
　　“东西送到了？”
　　“回皇上，奴婢已经将您的赏赐送到了。李府上下都甚是感动！”
　　“命你传的话呢？”
　　“回皇上，您的吩咐奴婢一字不落地转述了。”
　　“很好！你下去吧！晚膳的时候再来伺候。”
　　“是，皇上！奴婢告退。”马去行礼后快步退出了暖阁。
　　小西坐回朱棣身旁好奇地问，“你命马去传了什么话？”小西一时想不出来这时候朱棣会有什么需要吩咐众人的。
　　朱棣态度认真地回答，“朕命马去提醒宾客闹洞房的时候都矜持些！浅语是宫里出去的，朕也该适当袒护。”
　　“也对！”小西笑着夸赞，“还是你考虑周全！”
　　小西捋着朱棣的胡子轻声问，“马福去哪了？我从昨日一早就没看到他了！”
　　“朕命他去汤山行宫办事了，”
　　小西不解地看向朱棣。
　　朱棣压低声音问小西，“你没发现他最近有些异常吗？”
　　小西想了想摇摇头，“挺正常的呀！”
　　“他爱慕浅语……”
　　小西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应该已经很久了！”
　　“有多久？”
　　“在燕王府的时候，我在你的院子的西偏殿里住下的转日午后侧王妃来找茬儿，你还记得吗？”
　　朱棣点点头，“她命丫环抽了你一个嘴巴！”
　　小西笑笑，“我当时不就还了她一个巴掌了嘛！”
　　“讲重点！”
　　“那时候马福就已经喜欢浅语姐姐了。可惜了！”小西皱着眉头看向朱棣轻声质问，“你怎么不让他做你的近身护卫呢？”
　　朱棣重重地弹了下小西的脑门，轻声辩解，“朕就藩镇守北平，到西北巡视防务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狼正在啃食一群死尸，马福也在里面，那时候他才九岁。朕命人驱赶了狼群，准备安葬他们。有人发现马福还有气息，就把他带回了营帐。他本来只是饿晕了，但狼伤了命根他疼得昏死过去。后来他被救活了但只能做太监了。”
　　小西的眼眸黯淡下来轻叹一声。
　　“那马去呢？”
　　“他家在应天府还算富庶，他八岁的时候亲娘没了，后娘容不下他趁着他爹去外地做生意的时候偷偷把他卖进了宫里。等他爹回到家已经晚了，他爹气急攻心也没了。马去没钱给做活儿的老太监，老太监使坏，他差点儿没命，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就被老太监偷偷运出宫。正巧被马和遇到了，得到朕的允许后马和把他带回了燕王府，救治了七日才苏醒，后来他就拜了马和为师父。朕登基前他带着向朕借的二十名近身护卫回家报了仇。”
　　“这两人总是都乐呵呵的，要是你不说根本想不到他俩的身世这么悲惨。”
　　朱棣抱紧小西柔声哄劝，“朕是真心待他们！”
　　“是！”小西释然地笑笑，“否极泰来！幸亏遇到了你！”
　　“浅语出宫了，坤宁宫需要再增补一位女官，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小西沉思片刻态度认真地回答，“恋秋！”
　　朱棣疑惑地看着小西，“她？”
　　小西肯定地回答，“就是她！”
　　“很好！”朱棣笑着称赞小西，“朕确实没有看错人！”
　　小西一脸骄傲的回答，“那当然啦！我可是乾清宫从四品女官，举世无双的夏小西！”
　　“怎么又有新词儿了！”
　　小西柔声反问，“难道我不是吗？”
　　朱棣把小西拥入怀中宠溺地回答，“你是！”
　　“贤妃为什么要诬陷陈宗宝？”
　　“她曾找陈宗宝帮她弄些砒.霜但被拒绝了，”
　　小西被逗笑轻声嘲讽，“她可真是找对人啦！”
　　“帮朕看好她，等朕凯旋归来就处理！”
　　“放心！”

　　陈宗宝真的成了小西的‘姐夫’了，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