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策》刘尔珊

67、连环计之收网

　　兵贵神速！申正一刻朱棣的銮驾顺利抵达春风楼。这条南城最繁华的东西走向的大街在朱棣到来之前已经被锦衣卫封锁，锦衣卫三步一岗地站在路两旁，各家店铺都早早地打烊上了门板，整条街空荡荡的毫无生气。春风楼里的所有人被锦衣卫驱赶着聚到门前，这会儿都低着头害怕地跪在门口迎接。
　　马去跑到队列的最前面，抬头挺胸地朗声宣布，“皇上驾到！”
　　朱棣缓缓地步下御辇，看了看鸦雀无声的街道，昂首阔步地登上台阶，径直走进春风楼的大门，马去和陈宗宝紧随其后。
　　以往一片歌舞升平的春风楼，因为朱棣的突然驾临而变得出奇的安静。朱棣坐在大厅上首的椅子里，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地命令，“把妈妈带上来。”
　　“是，皇上！”
　　片刻后妈妈被一名锦衣卫押着快步走进来跪在大厅门口，恭敬地向朱棣行礼，“民妇王氏拜见皇上！”王氏约莫四十岁上下，长相一般但气质中上，衣着、发饰和妆容都极精致的，举手投足稳重得体没有半点儿风尘中人的轻浮。
　　“朕听闻这里午后才来了位姑娘，朕要带走。”朱棣缓缓地说明来意，他的话比腊月的天气还冷得刺骨。
　　“这个……”王氏为难地轻声解释，“启禀皇上，民妇万万不敢对您隐瞒，午后春风楼里确实新近了位姑娘，只是那位姑娘已经被我们这里的一位常客包下了，这会儿正在后面沐浴更衣就等着晚间和恩客入洞房了。”
　　“大胆！”朱棣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松木的桌子一下子就散了架。朱棣恼怒地瞪着王氏，语气冰冷地大声质问，“朕要的人谁敢阻拦？”
　　王氏害怕地连连磕头求饶，“皇上息怒！民妇知罪！”
　　朱棣起身威严地命令，“带朕去见她！”
　　“是，皇上！”王氏站起身恭敬地引着朱棣登上二楼，马去和陈宗宝紧紧跟在他身后。
　　王氏在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下来，双手推开门，恭敬地朝着朱棣做了个‘请’的动作，“皇上，请进！”
　　朱棣毫不犹豫地迈过门槛，马去和陈宗宝紧随其后，王氏最后一个进门转身关了房门。房间是一明一暗的格局，布置得清幽雅致。明间的南墙上挂着一幅翠竹的长轴，两边是中规中矩的大楷的对联，虽不是出自名家但自有一番闲适的洒脱气质。朱棣坐进上首的椅子里，马去和陈宗宝一左一右在朱棣身旁恭敬肃立。朱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房间，明暗之间用四扇屏风门隔着，屏风门上是四君子的彩绘，四门紧闭看不到暗间的情况。
　　王氏恭敬地对朱棣说，“皇上，您请稍等片刻，民妇这就去把姑娘领出来。”
　　不等朱棣吩咐王氏走过去打开了一扇门闪身进了暗间。过了会儿王氏从暗间里缓步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位姑娘，她的头放得低低的。朱棣看不到她的脸，但凭着她身上的衣服就能断定是小西，朱棣坐在椅子上语气缓和地说，“夏小西，朕来了！”
　　可能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小西一直紧跟在王氏身后不敢抬头看朱棣。等两个人离着朱棣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小西猛地抬起头，朱棣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小西。王氏和假小西同时亮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一齐朝朱棣刺去。身旁的马去和陈宗宝快步上前挡在朱棣身前，朱棣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冷着脸注视着行刺的两个人。一切来得太快，王氏和假小西还没明白过来就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匕首也脱了手。
　　王氏语气低沉地叫骂着，“狗贼，我们还是低估了你！”
　　朱棣盯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语气和缓地说，“为了见朕，你们也算是准备充分了。”
　　王氏抬起头恶狠狠地回答，“谋朝篡位的狗贼！为了杀你，我们忍辱负重地筹划了整整三年。”
　　朱棣轻蔑地盯着王氏，不屑地反驳，“区区三年算得了什么？朕经营顺天府整整三十年了！”
　　王氏和假小西一脸吃惊地面面相觑。
　　朱棣微笑着轻声问她俩，“死到临头，你们也该亮明真实身份了，不是吗？”
　　想到往事，王氏的脸上充满了悲伤的神情，“我是黄大人府里的奶娘。当年因为我家里有急事临时回了老家才躲过一劫。”
　　“那你呢？”朱棣转头问冒充小西的年轻女孩，“看着倒是颇有几分姿色。”
　　年轻女孩一脸厌恶地大声回答，“狗贼，你死到临头还这般无耻！我是齐大人的远房堂妹。”
　　朱棣摇摇头遗憾地说，“真是百密一疏！”
　　“这是老天开眼，留下我们二人替冤死的众人来向你索命！”
　　朱棣盯着她俩惋惜地说，“看现在的情景，你们是杀不了朕的！”
　　王氏害怕地问，“我们这是怎么了？”
　　朱棣站起身，马去和陈宗宝闪身让出道路，朱棣缓步走过去俯视她俩，淡淡地回答，“你们没有大碍，只是中了上好的迷魂香。告诉朕幕后主使，朕或许会给你们一个清白的死法。”
　　“狗贼，我们就是幕后主使！”王氏收回刚才的伤心和害怕，有了赴死的决心，“就算我们俩杀不了你也没关系！春风楼在建造的时候墙里都埋了厚实的铜板，现在大门已经封死，整个春风楼固若金汤，就算是锦衣卫也攻不进来。现在你只有三个人，可我们这里埋伏着几十人。他们一定可以取了你的狗命！”王氏一口气说完费力地大口喘气。
　　朱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王氏和假小西都被朱棣的举动震慑住。朱棣收了笑，同情地看向她俩，“朕很是替你们惋惜，你们死到临头还毫无察觉。朕刚才就告诉过你们，朕经营顺天府整整三十年了！很凑巧的，紧挨着这里的那家米店是朕的。米店后院有个很大的米仓，平时总是闲置着，你们可知道原因？”
　　假小西认识米店老板，知道米仓闲置的原因，不假思索地回答，“米店生意很好，没有那么多的粮食需要储藏在米仓里。”
　　朱棣眼神复杂地盯着假小西，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回答，“错！因为那个米仓是用来装人的！”
　　王氏和假小西异口同声地反问朱棣，“装人的？”
　　“早在五日前，朕还没有抵达顺天府的时候朕的神机营已经秘密地分批进城，驻扎在了米仓里。”朱棣的语气异常平静，丝毫没有炫耀的意味。“朕调派神机营进城的初衷是为了提防西北的突袭。不过连朕也没有料到，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朱棣说完话，满意地看着一脸吃惊的两个人，显然她们对神机营有所耳闻。朱棣的脸上有了浅笑，语气和缓地说，“既然这么有缘，朕再说多一些，让你们能知道自己的纰漏在哪里！”朱棣转身坐回上首的椅子，徐徐地说，“早在三年前你在这里建造春风楼的时候朕就注意到了，正如你说的你在建造的时候墙里埋了整块的铜板。朕很好奇一个风月场所为何要如此不惜血本，所以朕在这放了人……”朱棣很有深意地看了眼假小西，转头盯着王氏微微一笑，“王氏，你猜猜那人是谁？”
　　王氏瞪着朱棣想了想转头警惕地盯着假小西皱紧了眉头，假小西连忙否认，“姑姑，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朱棣被逗笑微微摇头，“确实不是她！”
　　假小西长舒了一口气。
　　“朕在收到那封匿名信前已经知晓了你们的计谋便将计就计，故意让你掳走夏小西，朕在行宫的言行都是演给你的眼线看的，见到簪子后由着你引着朕来了这里。”朱棣一脸不屑地轻声抱怨，“朕贵为天子，你们的计谋竟如此低级，实在配不上朕尊贵的身份！朕甚是失望！”
　　王氏忽然想起还有一招没用上，一脸得意地告诉朱棣，“狗贼，要是我们死了，你心爱的女人也活不成了！”
　　“你是如何知晓夏小西的？”这件事中只有这个环节朱棣还不清楚缘由。
　　王氏冷哼一声，“我绝不会出卖他人！”
　　朱棣心里一紧但脸上依然平静，“朕明白了！”
　　王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慌忙否认，“此事都是我筹划的，和别人无关！”
　　朱棣冷了脸眼中有了肃杀神情，语气冰冷地反驳，“那个别人和朕有关！”
　　王氏害怕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朱棣威严地朗声吩咐马去，“宣纪纲和杨林！”
　　“是，皇上！”马去行礼后走出去两步对着门外大声宣旨，“皇上有旨，宣锦衣卫首领纪纲纪大人，神机营统领杨林杨大人觐见！”
　　纪纲和杨林两个人应声走进来，朝着朱棣恭敬行礼，“臣等见过皇上！”
　　朱棣先问杨林，“外面可料理清楚了？”
　　杨林恭敬回答，“回皇上，外面一共五十三人，按照您的旨意除留下一人外其余五十二人均已击毙！”
　　“很好！”朱棣转头示意纪纲，“将这二人一并押解到应天府教坊司。”
　　“是，皇上！”纪纲行了礼，走上前一手一个地拎起瘫坐着的两个人就往外走。
　　王氏转头恶狠狠地说，“狗贼，你再也别想见到夏小西！”
　　“且慢！”朱棣伸手示意，纪纲拎着两个人又折了回来。
　　朱棣微笑着说，“你多虑了！一切尽在朕的掌控之中，自然少不了夏小西这部分。”
　　朱棣转头朝着门外吩咐，“不胜，进来！”
　　“是，皇上！”一位身材魁梧，英姿飒爽的中年男人应声快步走进来，才进门就朝着朱棣恭敬地行跪拜大礼，“卑职吴不胜见过皇上！”
　　“陈教头！”王氏立时明白了一切绝望地哭起来。
　　纪纲得到朱棣的首肯，拎着两个人和杨林一起离开。
　　朱棣威严地对吴不胜说，“不胜，你做了这么久的别人也该做回自己了！”
　　“卑职谢皇上圣恩！”吴不胜感激地再次行礼，“启禀皇上，卑职按照您的旨意一直在暗中监视这里，被他们掳来的夏姑娘就关在里面的暗间里。”
　　朱棣站起身快步走进暗间。房间很小，靠墙放置着一张大床，两边的床幔低垂。朱棣走过去一把扯掉床幔。小西头发稍有凌乱，嘴里塞着她的帕子，衣裙整齐地跪在床上，四肢和腰身都被捆绑着动弹不得。见朱棣终于来了，眼中带笑地盯着他。朱棣抽出小西嘴里的帕子塞进自己的袍袖里，双手捧着小西的脸颊心疼地说，“小西，朕来了！”
　　小西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刚才就听见了！”
　　“别说话了！你也中了迷魂香的毒，朕这就给你解毒。”
　　小西笑笑。
　　朱棣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质广口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蓝色的药丸放进小西口中，小西乖乖地咽了解药。朱棣动作很轻地帮小西松绑，抱着她坐进自己的怀中，轻柔地吻住小西有些凉意的嘴唇。小西闭上双眼，贪婪地享受着朱棣的呵护。
　　片刻后小西的嘴唇变得温热，朱棣收回吻歉疚地说，“让你受苦了！”
　　小西笑着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受苦你就来了！”
　　朱棣从怀中拿出那枚金簪仔细地帮小西插在发间，起身脱下自己的黑裘披风裹紧小西，横抱起她柔声耳语，“夏小西，咱们回宫吧！”小西开心地点点头。
　　朱棣抱着小西快步下楼，径直走出春风楼。小西看到御辇挣扎着想下来，朱棣默默地瞪了她一眼，小西皱紧双眉轻轻摇头。朱棣昂首挺胸地把小西抱上了御辇，自己也坐了进去。小西窝在朱棣怀里轻声提醒，“大人们会死谏的！”
　　朱棣亲了亲小西的额头柔声安慰，“此次铲除奸党你立了头功！若是有人进谏，朕就下旨封赏你！”
　　小西被逗笑，凑近朱棣低语，“任性！”
　　用过晚膳，小西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早早就寝。
　　小西太兴奋毫无睡意，钻进朱棣温暖的怀里柔声撒娇，“我睡不着，说会儿话吧？”
　　朱棣亲了亲小西的额头轻声问，“害怕了吗？”
　　小西笑着摇摇头轻声解释，“我相信你，所以一点儿都不害怕，觉得挺好玩的！”
　　“你的胆子可真大！”朱棣轻声埋怨小西，“昨日累了一天，今日又起的早，白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还不困呢？”
　　“她们是怎么中的迷魂香？”
　　“吴不胜提前在房间里撒了迷魂香，”
　　“那姑娘一出来朕就知道不是你。以你的性子早就跑过来了，怎么会老老实实地紧跟着坏人，还低着头！”
　　小西捋着朱棣的胡子想了想轻声问，“她们说的那人应该不是他吧？他确实有些愚蠢但不会谋害你的！”
　　朱棣凑近小西轻声耳语，“应天府那边没有任何异动，这次的事情应该是这边的自作主张。所以朕才会下旨把那两人押回教坊司，”朱棣用几不可闻地音量和小西耳语，“太子监国有生杀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