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到心软的上神》对对胡

9、009

　　冯府的根在清乐镇，然冯老爷这一支子嗣稀薄，冯老太爷只生育了一个独苗苗，冯老爷亦仅冯生一个宝贝疙瘩，出了五服的远亲奔丧不守夜，能为冯生守灵的，只有家仆、他年迈的老母和两位夫人。

　　冯母这几日为冯生大摆特摆，敞开府门招待来客，长桌上的吃食不断，祈福做法的道士刻刻不停。白日里她忙着悲伤，忙着操持，夜间别说跪，就是站都再无精力，只能躺在榻上修养神经。

　　冯生走后六晚，府里下人们陆陆续续无法坚持被放回去休息，只剩两个逃脱不掉的倒霉催的。

　　丑时一刻，月上枝头。

　　整个清乐镇沉睡在浓浓夜色中。

　　午后下过一场急雨，潮湿的地面向上透出湿冷寒气，外头是漆黑的夜，内里是冯生漆黑的棺椁，冯生孤独的大小二位娘子正跪在丧庭正依偎发颤。

　　“姐姐，你去歇息罢，待天要明的时候我去叫你。”外头一声鸟鸣，辛娆眨着沉重的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含糊地问身边谢琬瑾。

　　“不必，你若是乏了快快回房，我来唤你。”

　　谢琬瑾没答应，软垫上的双膝轻轻动动，刺骨的疼痛瞬时传达四肢百骸，背后陡然冒出浅薄的细汗。

　　今儿是最后一夜，她的相公冯生已走了六日。

　　婆母按照清乐镇最高的礼仪再府中停棺七日入土，她若是不规规矩矩跪满七日，恐后面数十年都得活在责骂声中。

　　因此，她必须跪。

　　但也至多再跪这一夜。

　　肉体凡胎，没人能遭受得主这样长久的折磨，她私下里瞧过，那破烂的双膝早已惨不忍睹。

　　辛娆在一旁没作声，她有法子令谢琬瑾改口、叫她没了痛意，但这么做必然会暴露妖物身份。

　　家中骤然出现一只狐妖，谢琬瑾该作何反应？

　　恐是惊怕、再是驱逐。

　　　离开冯府再不能报父母之仇和救命之恩。

　　所以，绝不能暴露！

　　烛火在她眸中跳跃，一如她汹涌的内心，辛娆灼灼目光落在谢琬瑾的胸口，衣裳和肌肤全然不见，眸中所见只有一颗通红的跳动的心脏。

　　谢琬瑾尚且不知对方念头多么歹毒，寒意侵体喉头不自主发燥，她掩着唇浅浅轻咳两声，消瘦的身躯跟着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才定住。

　　“你去吧，说到底你还没入门，旁人就是知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喑哑的嗓音流出，辛娆的肩头被极轻的力道拍了拍。

　　辛娆没说好，同样没说不好，只用力咬着脸颊软肉皱眉思考。

　　看她这样子，谢琬瑾从鼻腔划出浅浅的笑。

　　不明白小丫头在坚持什么，但她没多说一句去动摇她的心思，只伸手打算把那小块可怜的腮肉从她的齿间解救出来。

　　与脸颊相比略显粗糙的指腹触上柔嫩肌肤，指尖寒凉先一步靠近。

　　几乎是同时，辛娆像是收到巨大惊吓，冰凉被一团火热灼烧。

　　口中多了个物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狐狸原本僵硬的身子又硬上几分。

　　她咬了谢琬瑾。

　　电光火石间理智迅速找回、辛娆忙松开口。

　　出于愧疚她将头低下，闪着些些绿光的眸子委屈又愧疚地望向被她咬伤的好姐姐。

　　瞬间十指连心的剧痛不似幻觉，谢琬瑾倒吸着冷气快速抽回手，瞧见几个黑紫的齿痕环绕手指，下巴绷得有点紧。

　　许是小姑娘不喜亲近，更是她唐突了她才致她暴起，这口她认下。

　　冯生棺椁正前方的白烛正巧快燃烧殆尽，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她有意缓解尴尬气氛，沉默地撑住大腿面站起。人将站定，没能挪动脚步给彼此拉开调整情绪的空间，垂到身侧的手被整个裹住。

　　“对不起。”

　　辛娆抬起双手抓握谢琬瑾的手，暗暗向被自己咬过的指节渡了几股妖气，化作人形后尖牙圆钝许多，但下意识撕咬用了十成力道，她很明白这样的行为对谢琬瑾的伤害有多大。

　　谢琬瑾被牵制住不能行动，居高临下看向辛娆眼里没个责怪：“是我贸然靠近惊了你，我不怪你。”

　　辛娆凝着眉，边继续送着妖气喉头上下滚滚，她眸中倒映出一汪深邃的春水，氤氲出的愁绪散尽空中萦绕着谢琬瑾。

　　“我怕你打我才主动伤你......”

　　外有虎视眈眈的恶敌，内有欺凌弱小的同类，妖族无父无母的孤女意欲健康长至化形可能性微乎其微，辛娆在青丘这一千年受尽苦楚。

　　回忆那段日子，她常常躲在巨石的荫蔽下，拼了命离危险远远的。没有父母的喂养，她是最弱的狐妖，哪怕比她年幼的同族，想攻击她，尖齿都能轻松掠掉她身上一撮毛甚至一块皮肉露出鲜红的肌理。

　　她忍了千年，藏了千年，遥遥无期的化形叫她等到，她还等来一则好消息。

　　山下修仙的道士来青丘斩妖时被族人抓住吊在青丘之巅接受焚烧，烈火从他的脚下不断攀升，远远看去，一团红艳中扭动的人形逐渐被裹挟，他挣扎着嘶吼，声声泣血。

　　他说，早知走正道斩妖积攒功德修仙会丢了性命，不如去杀个人，吃颗心来的痛快。

　　他说，他好悔恨，明明这方圆百里就有一女子是极佳人选......

　　这些都是辛娆偷听前去观礼的“姐姐们”嘀咕的，青丘的狐妖一族在千年前的战争中元气大伤，好不容易过上稳定的生活对冗杂繁琐的修仙并无执念，他们多是青丘自由的生活，把道士的话作消遣，只有辛娆真正听进心里。

　　飞升、报仇、报恩。

　　谢琬瑾是她辛娆最好的选择。

　　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和捏造出的孤女形象融合，大致讲述了这些年受过的种种，一是诉苦，二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唤起谢琬瑾的同情。

　　语毕，辛娆扯出一抹苦笑，她以为自己释怀了，放下了，还是本能地因为谢琬瑾的靠近而咬伤她。

　　她恐已对自己心生嫌隙，避之不及。

　　辛娆难过。

　　直挺挺站着的谢琬瑾又何曾好过过？

　　爹爹怀才不遇自视清高，明明只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酸农户，家中的规矩却比贵族大家要多，她和娘被死死圈在他定的条条框框中，稍有偏差家法伺候。十余载春秋，好不容易熬至及笄，出了嫁，伺候刁钻婆母病弱相公的活落到她身上，日子没比之前好到哪去。

　　相熟的长辈都道她命苦，只有她总是淡然又从容的接受。

　　不过她不似辛娆在隐忍，她是至真至纯的良善，包容得承接住一切，包括这狠狠咬向自己的一口。

　　她不敢想象一个孤女且这般水灵的孤女长这么大要受多少苦，一双温润的黑眸写满怜爱：“没事的，我不痛。”

　　包裹之中，她试着弯曲手指试探出最真实的感受，不想看似可怖的伤口一点儿痛感都无，兴奋地抽出手积极展示给辛娆看。

　　“你看。”她略显俏皮的在她眼前拉回转动食指，“一点儿事没有，你别自责。”

　　狐狸动物捕捉能力远高于凡人，谢琬瑾的手指动作在她眼中自然放慢频率，像是喝醉酒的手舞足蹈。

　　辛娆抿了抿唇瓣，稍轻松一些，点点头。

　　用上妖术，要是再疼，她也别想升仙做大事业，直接被天雷劈死好了。

　　见她松动，谢琬瑾勾起唇角眉眼弯弯。

　　二人间终于不再沉重，那根白烛也发不出一点光亮，留一缕淡薄的白烟袅袅向上，淡散在半空中。

　　谢琬瑾余光瞥到棺椁看到白烟，想起自己起身的目的忙收敛笑意迈出步子去干正事。膝盖处的剧痛骤然不受控制放大，她没离开原地一丈远，整个人软软绵绵向下跌落。

　　瘦弱的身躯比烟雾更轻，落在辛娆怀抱中犹如一片纱盖下来。

　　前胸抵后背，坚硬和柔软的碰撞，炙热的鼻息越过耳畔脸颊与另一道交融，如两人一致密不可分。

　　暧昧的动作在谢琬瑾的脸颊上染出两团分红，意识到过于亲密的举措不该出现在此处，她猛地弹出辛娆的怀抱，跌坐回自己的蒲团。

　　辛娆的心跟着她的起伏猛地一晃，锐利的视线直接锁定一处：“让我瞧瞧。”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谢琬瑾顾左右而言他，揉着腰肢：“你莫急，只是跪久了腿麻，缓缓就行。”

　　“真的？”

　　难得的关切把她的心浇灌到发烫发热或是疼痛短暂麻痹了神经，她眸光闪动，顿了一瞬才又糊弄：“骗你作甚，你和我一同跪着，每早起身，腿脚不麻木发软？”

　　辛娆恍然大悟状，勾人眼尾挑着，红唇微张。

　　见她如此反应，谢琬瑾自当骗过小孩，提着的心缓缓放下，闭着的一口长气作势要往外吐。

　　只是，那口气没呼出。

　　两截小腿处陡然一凉，隐藏的双膝被一齐暴露在空气中。

　　雪地里泼了两大团红墨，纸白肌肤上模糊的血肉和青紫交错刺得人双目眩晕。辛娆被眼前一幕拉回从前，利爪、尖牙、红彤彤一片，无形伤口遍布全身隐隐作痛，她压制不住颤抖瑟缩，眼尾通红一片。

　　“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