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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个死人而已 ...

  •   行刑时,结香还是得到了半块衣物的遮挡。刑杖落恰好就落在元宁剪开的裤脚的地方,他也就是小校尉口中的七爷。

      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禁军都统,手染鲜血的人鲜少如此沾上少女滚烫的泪。

      说不清他到底是怜惜还是无情,两只如铁钳的手掌将结香按在长凳上,另外一个禁军钳住双腿,冰冷的杖棍就一棍一棍的落在娇嫩的腿肉上。

      起初落下的力道十分的狠厉,在看见元宁冷峻的脸色,微蹙起的眉头,行刑的禁军不自觉就收力道,使了些巧劲。

      六十棍打下来,双腿上的肉看着血肉模糊,却没伤到筋骨。可是结香还是感觉到筋骨尽裂的疼,咬住元宁的胳膊失声痛哭。直到最后晕厥过去,咬紧的牙关都不曾松开。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听到了那个人急切痛惜的安抚自己。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但结香已经睁不开眼了,只觉得双腿被衣衫包裹住,身子被犯了个身过来。

      她意识混沌到错认他,流着泪用双手拽紧手边的衣服,濡噎喊道:

      “.....萧忍冬,我好疼....真的好疼。”

      听见这个名字,元宁抱着结香急冲去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禁军也跟着急刹停下,不解的看着他。

      “七爷怎么了?”

      是啊,他怎么了?

      元宁一下愣住了,似经历了一场梦境或是神游一般,睁开眼回过神才看见自己怀里的人。

      他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撒手,将怀里的人扔到地下去了。

      可又只是想了想,颇为尴尬的问道:“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在这边,七爷跟我来。”

      校尉忙得上前引路,元宁跟上前,也不忘回头让人将柳山溪也见了起来。

      “另外一个也带上,行刑完,他们就无罪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自己诡异的行为。

      入夜医馆内灯火晦暗,而寒风里却有人在争吵。

      结香从昏迷中被惊醒,侧耳听出了是积云的声音。

      “贺青,你到底在干什么!支开我就是为了凌辱结香姑娘的吗?她是个姑娘,旧伤未好,你怎么能够下得去手!”

      她悲愤的哭骂声穿透单薄木窗传进来,结香尚未睁开的眼睛便滑下了晶莹的泪珠。但很快就被粗糙的手掌擦去了,那样的触感特别像是萧忍冬常年持刀拿剑的指腹。

      “.....萧....萧忍冬,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似乎还想要安慰那个人,却在电光火石间清醒过来,萧忍冬不在了!

      他被鬼差带走了!

      是谁?

      结香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竟是白日里的那个禁军。而他的手指正落在她的脸颊上,来不及收回来,触碰上她惊骇地眼神,俊脸上立刻就浮现了几抹窘色。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过着刀剑舔血的生活,向来阴狠毒辣,还从来未曾这样唐突过姑娘,耳根子立刻就红了。

      “别碰我!”

      结香想到白日里的事,跟只受惊的猫一样立刻就呲牙炸毛了。

      元宁讪讪的收回手,颇为窘迫又冷峻道:

      “今日的事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办法。只有剪掉你的裤腿,受完刑才不会遭二茬罪。我知道对于女子来说名节很重要,我会负责的,养好伤你就跟我回京城吧。”

      是通知告诉而不是商量的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至于为什么要对她负责,元宁也不知道。以前总是觉得自己朝不保夕的日子,一人足已,何必于再次牵连他人。平白害一个女人为他担忧难过,可现在他竟然有了想守着一个人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哭得太可怜了,也许她看着那般的脆弱,却又凶狠无比在他麒麟臂上留下一到深深的牙口。

      适才在她未醒之际,悄悄地摸上手臂上地伤口,他一向来冷如冰霜的心竟在颤抖。

      但唐积云屋外的争吵声,一下就又打破了他的幻想。

      “贺青你知不知道结香就是将军夫人,将军不在了,我们要照顾好她的。可是你呢,你在干什么!偷偷给她罗织那么大的罪名,让她当众受辱!你是不是拿她当垫脚石,逢迎皇帝!”

      贺青自知结香和柳山溪当街受辱自己难辞其咎,可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一下气急攻心也争辩了起来。

      “你以为此事那么轻松就能在皇上面前过关吗?他已经得知结香的身份,所以才命御史带着禁军来监刑。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圣上没有再追究她杀人的事,没有再追究她傩师的事!”

      “她没有杀人,是你逼她认的!”

      积云高声哭喊道,难过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明明有人出堂做证她没有杀人的,而身为朝廷命官却是在唆使她认罪,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下她!

      “我不想同你再争辩什么,这是唯一能够救下她的方法,难不成你要到圣上面前去说人是将军杀的吗?”

      贺青知道只要提那个名字,结香才会真的死路一条。

      而听见争辩声的元宁脸色从错愕、失落、最后回归于平静,却在波涛不惊的眼底露出了几许不知明的情绪。

      她成亲了,但丈夫死了,又为死去的丈夫背负罪名了是吗?

      为什么呢?

      这个女人怎么又会是傩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知道在皇帝得知结香的身份后并未杀掉她,便代表着以后再也不会追究她了。

      “别怕,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元宁忽然安慰道。

      屋外的积云和贺青争吵完,夫妻两气鼓鼓的进到屋子来。见到结香已经醒了过来,作势便要带她回官署中。

      “多谢元都统,结香姑娘醒了,在下就先带她回官署了。”

      贺青同元宁打了声招呼,上前便抱起结香。

      他立刻住手阻拦道:“贺大人要带她去哪儿?”

      贺青:“此处多有不便,官署有上好的伤药,在下带她回去了。”

      对着外人积云也瞬间就调转了枪口一致对外,何况他还是皇帝派来的禁军。

      “结香姑娘就不劳烦这位大人费心了,大人我们走!”

      结香也不想看见那张脸,朝着贺青和积云喊道:

      “麻烦大人和夫人带我回去吧。”

      她一样对于皇帝的禁军感到了危险。

      元宁拦不住,只能让开路。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结香,几乎是寻着机会便往官署去。趁着官署没人的时候,提着山上打来的兔子和山鸡,扔给官署的小厨房去炖。

      屋子里飘进香味时,结香正好饿了。而然推门进来的却是她极其不愿意看见到的人,也许还在记恨着当日的事。

      “大人前来有何贵干,赵甲宜之案我已经受完罚无罪释放了。”

      “我知道。”

      滚热的鸡汤放在桌上,元宁一进屋就看见了铺满书桌的拓印纸,还有翻译过来的译文。

      他看着有些眼熟,想起了从这里抓走结香的那天。她还是在屋子里弄拓印,纸掉在地上被禁军踩坏了,她还想要去捡。

      那时还看不懂的文字,现在能够看懂了。一个在她昏迷之际总会不停梦呓的名字,萧忍冬。

      “他是谁?”

      元宁指着译文里的三个娟秀的小楷问道。

      结却是想到了惊吓一般猛地将纸张收到了身后,冷冷得哼了一声。

      “关大人什么事情!”

      她不想解释,也知道他是皇帝的人不能让他们知道关乎萧忍冬的任何事。否则一切便是没完没了,那日的屈辱便是都白挨了。

      其实元宁身为禁军,视力过人,常年护卫在皇帝身边又怎么会不知道萧忍冬三个字。

      “不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去。我不介意你成过亲,当然我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你愿意我们回去成亲。”

      关乎于终身大事,他说出轻巧得如在菜市口一样。仿佛卖菜的不愿意就能够换下一家接着挑,接着买一样。

      “不愿意,我不需要大人负责,也不会成亲的!”

      结香一口回绝,迅速将翻译过来的纸稿收起来。

      “为什么,我看了你的身子,我要负责的!”

      元宁穷追不舍的问,来之前他也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愿意自己就打道回府算了,世间女人那么多总不会差她那么一个。

      可被拒绝了,他还是忍住问。如审案纠察般追问,打破砂锅问到底,仿佛就是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说过了不需要你负责!我不嫁人的,大人听不懂吗?”

      结香有些生气,怒睁着眸子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

      “为什么?就为了那个死去的男人,让你为他顶罪的男人,你要为他守一辈子寡?”

      元宁执着的追问,一把拽住结香的手逼问她,似乎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结香因为萧忍冬的事心虚的想要躲,被追问的烦了一把甩开他却是手中的译文也甩到了半空中,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我没有丈夫,不是寡妇,我不嫁人的!大人耳朵不好使吗,非要我赶你出去吗?大人再不走,我就去官府告你调戏良家妇女!”

      她炸毛倔强又凶狠的模样一下落进元宁的眼中,被臭骂一顿不但不生气,嘴角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

      “既是没有丈夫,为何嫁不得人?”

      结香脖子一梗,抱着反正皇帝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呛声道:

      “我是傩师,断情绝爱,一辈子终身不嫁!”

      元宁眸子一沉,讥讽她:

      “断情绝爱?那你为什么在昏迷中一直在喊萧忍冬的名字,甚至把我当成他?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死一百年了,他是个死人,根本护不了你周全!”

      “他没有死!”

      结香争辩道,无限怆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元宁。

      片刻之后她又后悔这般说了,倔强的用手背摸了一把脸颊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译文纸。

      元宁手疾眼快的一把抢过扬高了不让她抢,又顺势拽住她的手腕逼问道:

      “他是你的丈夫?”

      结香:“.......”

      元宁:“到底是不是,他已经死了一百年了,结香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在逼问中以为她是一个坠入梦魇中的女子,她将活生生的自己当成了一个百年前死人的妻子。

      可是结香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那双纯净的玻璃眼瞬间噙满了泪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一个死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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