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庭院裁绫罗》鹤兰雪

4、第 4 章

　　罗绫转身，便见方温言推开院门，一手还端着木盆，里面是他方才洗干净的衣裳。

　　见罗绫站在一旁，方温言吓了一跳，出声问，“绫儿，站在这儿做什么？”

　　罗绫拎着竹筐，“爹爹，我剥了菽豆，扔豆壳这呢。”

　　“我的好绫儿，哪用得着你干这些活，你一个小娘子，快别磨这些郎君才做的活了，来来，把竹筐给爹爹。”

　　方温言高兴地说着，上前夺过罗绫手中的竹筐，另一手将木盆撑在腰间走进屋，罗绫也跟上去。

　　方温言走到后院，将木盆放下，又把竹筐放回仓房，一出来见罗绫正抖落衣裳要晾晒，忙又上前抢过衣裳，

　　“我的读书人，莫拘泥于这些个琐事上，回你屋里念书去吧，等今年镇上书院收生员了，你再去里头念书。”

　　哦？方温言肯让自己去镇子上念书了？

　　罗绫有些意外，因三年前落水一事，叫方温言生出心悸，罗桑想让罗绫去镇子上，继续跟着表姐罗河入书院念书，方温言死活不肯。

　　但请夫子上门教书，罗家又出不起这个钱，是以方温言便时不时，让罗桑在镇上挑些书买回来，让罗绫自个家中念书。

　　别看买书，在池国，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此时的池国，书本贵重，贫寒人家是买不起书的。

　　而因着刻印书本的官刻坊，大部分都被官府掌控着，所以民间也慢慢生出一些，暗地里刻印书本的私刻坊，偷偷低价便宜贩卖。

　　一开始，这些价钱便宜的书，若敢私下贩卖出去，被官府查出，是要受到惩戒的。

　　后来，许是因着此事也曾激起过民愤，现在池国上下，官吏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出格的事，偷着卖，便当作不知吧。

　　罗桑买的便是巷尾里见不得光的便宜书本，比不上官坊出品，页面极糙，但给罗绫看已是足够。

　　罗绫“哦”的一声，她对于要去书院念书一事，无可无不可，既然方温言心心念念要她去念书考举，她便顺着他的意，去念书便是了。

　　即便她并不认为自己，最后真的会永远留在这个地界，也许她念书途中，突然有一天就回去现代了呢？

　　就像她来时那么猝不及防一样。

　　罗绫正想转身回屋，前院响起易有财的声音，“温言，温言兄，你在家否？”

　　“在呢。”方温言匆匆晒好衣裳，两手搁在身子两侧擦了擦，急步朝外行去。

　　“呀，我还以为你又出门去，刚我敲了几下门，你们屋里一个人也没见着出来。”

　　易有财笑着将手中的皂荚膏递过去，方温言顺手接过，“进屋进屋，日头有些晒人，喝口茶再回去。”

　　“好啊，反正我也不必为阿隐做饭，就陪你坐会。”

　　易有财边走边笑，抬眼看见罗绫从后院走出来，他愣一下，随后又笑道，

　　“哎呀，绫儿是不是又长高了些？年时来我家拜年那会，瞧着还没这么高。”

　　方温言乐呵呵地将油纸包好的皂荚膏递给罗绫，“她这个头不算高，她那表姐，罗河，生得才好，个高，人也结实。”

　　易有财笑眯眯地对罗绫招招手，“来来，绫儿，过来易叔这儿坐会。”

　　他两眼含笑打量着罗绫，心下却在嘀咕罗绫委实太瘦了些，村子里出栏的猪崽，一头按一百斤重算，瞧罗绫这身板，不高不矮的个头，怕还没有一头猪崽重。

　　也不怪易有财如此嫌弃罗绫，按理说，罗绫模样生得乖巧秀气，性子也稳，是个不错的孩儿，他大儿罗竹不就喜欢他这绫妹妹喜欢得紧？

　　罗竹在家中常常念着，要罗隐上罗桑家结亲家，将他嫁给罗绫，可是啊，这罗桑家，爹娘去的早，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全不是读书人。

　　这倒罢了，这罗桑呢，分到的田地也最少，远远不及罗隐的地多。

　　还有，最最主要的正主，罗绫，都快及笄的小娘子了，原先也去过书院里开蒙过，自三年前出事后，至今还未去书院。

　　没有个功名傍身，长得又这般瘦弱，也就一张小脸蛋讨人喜欢，真是不上不下，哪能娶他的宝贝咯嗒罗竹。

　　要说这方温言，模样不错，不然也生不出这么好样貌的孩儿，出身呢，方家从前也是书香门第，倒也算镇上不错的人家。

　　可惜就可惜在，方温言是方家旁支的孩子，说不上话，后面方家本家迁去文城居住，而方温言家中爹娘走后，方家就更拿不出手了。

　　这样的人家，竹儿倘若嫁过来，吃苦是不会有，但享福恐怕也难。

　　易有财私心还想结门秀才娘子的儿女亲事，奈何罗竹实在闹腾，这不，蹉跎至此，岁数也大了，还一门心思等着罗绫及笄呢。

　　易有财心里不住嘀咕着，一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大儿，心头的火气就要上来。

　　还能怎么办，他就罗竹一个儿子，总不能叫竹儿心事不如意。

　　反正呢，倘若罗竹嫁的不好，那狐媚子的儿子，罗隐纳的侧室陈氏，他二人生下的罗含，更别想嫁好。

　　易有财笑眯眯地看着罗绫依言上前，站在他身侧，他不禁拍拍旁边的椅子，“绫儿，快坐下来，莫站着。”

　　罗绫垂下眼帘，安静地坐了下来，易有财亲近道，“绫儿是今年过完年的生辰吧？我记得那会你爹爹说过，这还有一年，就要及笄了？”

　　罗绫点点头，易有财又笑起来，“及笄好，女子及笄后，便能当起家来，不过当家可不容易。”

　　他像暗示些什么，“到时候诸如成亲谋生，哪一处都很累人，但若能考举当上官娘子，就不一样了，日子能松快不少，说起来，今年绫儿是要考解试了吧？”

　　易有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罗绫要娶他家罗竹，可以，先考个功名傍身就行。

　　问的是解试，不知他有意无意，方温言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罗绫连童试都没考，又怎可能准备考解试？

　　说到这个贡士，罗绫不免心中要嘀咕几句。

　　池国科举，须得先考一年一次各州的解试，时间通常在秋季，也就是常称的秋闱，唯有考过这解试，才能成为贡士，再由各州府送名单去参加礼部大考，即省试。

　　考过省试后，便是进士。

　　进士之后，还有最后一关殿试，一旦考过，无须再经吏部考核，可直接授官。

　　但池国里，只要成为了进士便已高人一等，可以见官差不下跪，可以不纳税，甚至官府还不能随意用刑。

　　罗河也没考过解试，听先前小姨提起过，罗河打算今年参加秋闱，方温言便动了念头，想叫罗绫也跟着一块去考。

　　但得先考童试，进了书院当生员，才有资格参加解试。

　　“哎哟，她还是先念书再说旁的吧，她学问不成的，还得好好念书先。”

　　事情未成，方温言不敢夸口把话说满，只打岔道，“总归家中不是只有绫儿自己，将来她成亲娶夫，还有我和她阿娘帮衬着呢，能叫她多累。”

　　易有财听此对方温言笑笑，“是啊，温言兄说的是。”易有财这么应着话，心下又略微嫌弃起罗绫来。

　　池国女大当家，可以自立门户，但孝道在那，到底不好抛下爹娘自己独门独户，除非爹娘允准，许自立门户。

　　罗绫将来若是娶夫，还要跟着方温言夫妇二人同住，女婿定会过得有些受累。

　　但若是罗绫有些本事，将屋舍盖得几进院落，即便不用分家，小两口另住一处院落，竹儿跟岳父岳母分开，日子想也能松快些许。

　　偏偏方温言这家，就一个院落，罗竹若嫁过来，势必要与方温言在同一个屋子里相处。

　　想方温言，虽不是什么恶岳父，到底嘴碎，事事又管得紧，他的竹儿倘若嫁给罗绫，少不得要受点公公磋磨。

　　看罗桑管着的这个家，连个仆人也没有钱养，将来什么事，不都让女婿来做？

　　他可舍不得将自己仔细养大的孩儿，嫁过来受这些个罪。

　　罗隐虽也没有买个仆人用着，但罗家屋里头那陈氏...还不比仆人好用么？

　　易有财呵呵笑一下，转过头同方温言聊天，“方才咱们回来时，你瞧见没，族长带着别人又去那云府拜访。”

　　方温言给易有财倒茶，口中否认，“不是表姑带人去的，我方才洗衣，同旁人也瞧见了，问了人，说是咱们村里别的人家，自个要去拜访云府，认个脸。”

　　“哎，这有何好认脸的。”易有财撇撇嘴，“我可看得清楚，那过去敲云府大门的，全都是家里有小娘子的，就他们心思深，打量着别人都瞧不出？”

　　易有财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转过来朝罗绫看了一眼，罗绫低下头看手中的油纸包，双手轻轻摸一下皂荚膏，面上安静地坐在那听下去。

　　“也许并不是为了这。”方温言尴尬地笑一下，他家可不就是那有小娘子的人家。

　　他自个可也打着一样的算盘，想着得空带罗绫上云家拜访一下，好好认个脸熟，“云家如今也算是咱们罗家村的村民了，不为别的，就是过去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不是。”

　　“那也得看人家领不领这个情。”易有财喝一口茶水，继续道，

　　“这几日不断有人去云府上递帖，一开始，里头的人说家主不在，不便放人进去，后来呢，你也瞧见了，昨日人家就搬过来了吧，今日那么一堆人过去，人家还是不放大伙进去，显得多了不得似的。”

　　方温言道，“是这么个理，不过，我方才也听说，云家现下，主子确实还未搬进去，就来了个管事的，提前过来收拾云府，不放人进屋，也是合情理。”

　　“总之呀，为了这点子事，如此着急忙慌的上赶去，实在有些没脸，最可笑的是，方才我瞧见，那约着几家一道去云家的人家，回来的路上吵了起来。”

　　易有财一说到这，不禁笑出声，“我的亲娘，一个村子里沾亲带故的，为了个外头的人吵嘴，那外头的人，对这份心，偏什么也不知晓，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