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96、致明日的舞-6

　　事情起源于一条帖子——倒卖粉丝礼物？揭露公众号博主“努力打怪兽的小徐”的无耻行为。

　　“我本身就是个尿毒症患者，所以大数据会推送很多跟尿毒症有关的东西给我，那天我刷到了这个博主的文章，我觉得我找到了知音，所以立刻关注了她并且将她的公众号置顶了。”

　　“我是最开始关注的那一批粉丝，我关注她的时候她的文章阅读量只有两位数，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努力打怪兽的小徐后来会这么火。半年前小徐组建了粉丝群，我也进去了，她发了自己的地址，我就想给她送一些小礼物。”

　　“刚开始送的东西都不怎么值钱，因为我怕这会给小徐造成心理负担，送的东西最贵的也不超过三位数，有冰箱贴、玩偶、保温杯、挂历等等物品。小徐也经常在微信群里面感谢我们，让我们不要总是给她寄东西，钱多留给自己花……我以为小徐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就想着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送一份大一点的礼物。”

　　“我选了一套很精美的餐具送给了小徐，餐具是十八件套的，足够日常生活使用了。而且我知道那是小徐特别喜欢的IP联名的，她在公众号里面有提到过，我送出这份礼物，自己也觉得很高兴，送礼物的人的高兴真的不会比收礼物的人少。我希望小徐能用上这套餐具，好好吃饭，哪怕我们是尿毒症患者，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忌口，但我们也有好好吃饭、认真生活的权利，不是吗？”

　　“但不久之后，在一次刷二手交易软件的时候，我发现那套餐具被人挂在了上面，上面写着九五新。我当时有点疑惑，九五新的餐具为什么要卖？这才用了多久，如果只是用了两三次，当初为什么又要买回来呢？所以我点进去看了详情，我发现这个商品被挂上去的时间也没多长。我点进这人的主页，发现她卖的东西多数都是□□成新的，不像是出闲置，也不像是突然没钱了急需卖东西的人……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到那个号是小徐的号，那段时间我的身体也很差劲，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过了一个多月，我又在这个软件上刷到了此人的二手商品，但是那个商品不是我寄给小徐的，我抱着好奇的心态点进去，想看看这个人最近又在卖什么东西……结果我往下翻了没多久，就发现了我最新一次寄给她的礼物。我立刻将这个人和小徐联系起来，心想，谁会这么闲着没事干，总是用□□折的价格出□□成新的东西，而且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

　　“我查了一下订单记录，将这个人挂上交易市场上的时间一比对，这个时候我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小徐。但我没办法百分之百地肯定，因此我决定钓鱼执法。”

　　“那天我在购物软件上特意挑选了几件华而不实的东西，都寄到小徐那里，我心想，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小徐，那么她一定会将这几件商品都挂上去卖的。我只要一直留意这个账号的动态，就能肯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小徐。虽然还没有完全确定，但那个时候的我我又惊讶又愤怒，我觉得我的一片真心被糟蹋了，不只是我，粉丝群里到底还有多少人的心意被糟蹋了，我无法想象。与此同时，我看着她的公众号文章阅读量节节攀升，可内容却越来越没有意思了。我在想，小徐是不是已经掉进钱眼里面了？那个悲观的、善良的、非常有同理心的女孩去哪了？我不得而知。”

　　“果不其然，后来我发现我寄给小徐的那几样东西都被挂在了上面，我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小徐。我特别不理解，于是在一怒之下退出了粉丝群，并且立刻取关了她，可我后来又想，不行，这远远不够，所以我写了这篇文章。”

　　“小徐现在应该能赚很多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通过变卖粉丝送的礼物来赚钱。我不能纵容这种行为，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搞死‘努力打怪兽的小徐’这个号，而是为了不要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反正我是觉得我被骗了，当然，如果其他粉丝愿意接受小徐这种行为，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代表我自己，抗议这种行为，希望小徐能够停下来，我觉得她走错路了，也许她觉得她没有。但我站出来提出了我的观点，表达了我的不满，现在到你了@努力打怪兽的小徐”

　　……

　　这条帖子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但博主开了好几个号，并且在多个平台上都发布了相同的内容。没过多久，这条帖子就火了起来，不少人在徐梦蝶的公众号下留言或者私信，问那个二手交易平台的账号到底是不是徐梦蝶。

　　没错，那人确实是徐梦蝶。

　　徐梦蝶看完那条帖子之后，非常恐慌，她的第一反应是注销掉二手交易平台的账号，可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就相当于是欲盖弥彰了，只会弄巧成拙。于是她先下架了几件金额较大的商品，然后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做。

　　否认，抵死不认？还是承认，说明理由并且道歉？

　　否认太虚假，这条帖子几乎是实锤了，而且别的给徐梦蝶送过礼物的粉丝也纷纷留言，说他们在上面看到了自己送给她的礼物。如果否认的话，徐梦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她……符合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她想了很多条理由，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这事是没办法否认的。

　　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承认？说她以前太穷了，以至于发现了赚钱的可能之后就走不出来了，而且这些东西对她的用处真的不大，她知道这糟蹋了粉丝的一片心意，她承诺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并且将二手交易平台所得的收入都捐出去？这样的做法粉丝会接受吗？他们会取消关注吗？广告商会觉得“努力打怪兽的小徐”这个号已经毫无用处了吗？她还能靠写文章赚钱吗？

　　恐惧爬满了徐梦蝶的全身，在担心自己以后没法靠公众号赚钱的同时，徐梦蝶还很害怕自己会被人肉网暴。她见过很多博主被网暴的新闻，她知道那有多恐怖，墙倒众人推，鄙夷、唾弃、谩骂不过是家常便饭，“死全家”这种话在网暴的时候也出现得很频繁。徐梦蝶将收快递的电话号码停掉了，她庆幸自己没有暴露真实地址，也从来没有发过自己的照片，没有粉丝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她被人肉的概率不会很大。

　　可他们知道离她最近的菜鸟驿站，徐梦蝶不敢大意，她知道网民的力量，她想立刻离开南城，回家去……她暂时没法出面回应那些消息，在她冷静下来之前，虽然回应的速度越慢，对她就越是不利。可徐梦蝶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逃跑，

　　租房合同刚好在下个月到期，徐梦蝶与房东沟通过，确定押金没法提前退还之后，也就作罢。她心疼钱，但在安全面前，钱没那么紧要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因为粉丝送的礼物，这小小的出租屋里填满了很多东西，徐梦蝶没法装进行李箱的东西，就拿去菜鸟驿站打包寄回家了。

　　她是戴着口罩出去的，因为她不知道这驿站的工作人员有没有看到那条帖子，会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徐梦蝶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这就是干了不好的事情之后行不正坐不稳的后果。

　　驿站人员笑着问她：“寄这么多东西啊？你要搬家了？”

　　徐梦蝶“嗯”了一声，她希望工作人员的速度快一些，不要跟她讲话了。

　　“这么多东西，运费不便宜哦。”

　　“没事。”

　　“不过是省内快递，也不会特别贵。你寄那么多，还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

　　“好的，谢谢。”

　　在付了一百多块钱的运费之后，徐梦蝶回到出租屋，这才想起来要给徐裕鹏和庄晓美打个电话，告知他们自己马上就要回去了。

　　父母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问：“怎么这么突然？”

　　徐梦蝶撒了个谎：“房租到期了。”在她的记忆中，她应该没跟父母说过在南城的房租什么时候到期，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庄晓美说：“这样啊，回来也好，南城的房租这么贵，你现在不是做那个博主吗？回家就可以做了，每个月还省了一笔房租钱。”

　　徐梦蝶扯了扯嘴角：“是啊。”

　　徐裕鹏说：“特病是不是也要转到这边的医院，到时候爸爸陪你去办理。”

　　“是的。”徐梦蝶脑子乱糟糟的，“我买了明天回来的高铁票，等我回来再说吧。”

　　庄晓美说：“透析做了吗？”

　　徐梦蝶说：“我明天早上去做，高铁是下午四点的。”

　　徐裕鹏担忧道：“这么急？你身体受得住吗？要不要改一下时间，后天再回来。”

　　不行，不行，她待在这里，坐立不安，心焦如焚，她必须尽快回去。

　　“我把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多住一晚太麻烦，我还是下午回来吧，放心，我撑得住。”

　　徐梦蝶想，反正她有钱，大不了打车去高铁站，下了高铁之后也直接打车，选择最舒适的出行方式，她不可能撑不住的。而在回到家之前，她不敢也不会打开看公众号的消息。

　　世界变样了，徐梦蝶清清楚楚地知道，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有这么轻松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