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闻鸣

58、爱出者爱返

　　楚兰舟却并未解释。

　　“好。”谢晚凝慎重地点了点头。

　　“谢家作恶多年，仇家众多，不出半月便回分崩瓦解。”楚兰舟道。

　　“我知道。”谢晚凝面上平静无波，仿佛不是说的她家一般。

　　自从她从祖宅搬出来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一天不远。

　　“你可知道谢家当年是如何惹上那团阴气的？”楚兰舟突然想起，或许可以从谢家知道些聚阴阵的消息。

　　谢晚凝摇了摇头：

　　“不知，这件事在谢家是一个禁忌，但凡提起，都会被处死。后面再也无人敢提及，这么多年过去了，知道当年事情的人，早已不在了。”

　　谢家家规森严，当年堪称是一方的土皇帝，无人敢招惹。

　　但谢家又热于做慈善之事。

　　受谢家帮扶的人，对谢家感恩戴德。

　　被谢家所害之人，又对谢家恨之入骨。

　　所以提起谢家，大多褒贬不一。

　　只能说是极善极恶之家。

　　“谢家有族史吗？”秦泛突然出声。

　　“有。”谢晚凝眼前一亮，看向秦泛的目光也变了。

　　“你们随我来。”谢晚凝起身道。

　　楚兰舟和秦泛也站起身，跟在谢晚凝身后。

　　她们并未原路返回，反而继续往里走。

　　每个房间都互通，每个房里也都燃着愈魂香。

　　但却都空无一人。

　　秦泛默默数着，从进了那扇门开始，她们至少已经走过了二十间房。

　　至少要点二十个香炉。

　　更别说整个宅子。

　　单是点香这一项工作，估计就需要几个人单独负责。

　　又穿过数间屋子，谢晚凝终于停下了。

　　谢晚凝转身对两人道：

　　“这里是专门放族史的地方，除了每任家主，无人能进。

　　不过，家主可以培养自己的心腹，心腹也可代家主出入此处。”

　　谢晚凝这么多年踏入藏书室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大部分时间会呆在制香楼，研究各种香料。

　　谢晚凝推开房门，一阵书香铺面而来。

　　几人踏进藏书室。

　　一眼望过去，全是书架，竟看不到尽头。

　　谢家不过百年家史，怎么会记载这么多？

　　“谢家前几位家主，对谢家的事记录得比较详细，一天之内的事，甚至也能写上几本。”谢晚凝初次来时，也是难以置信。

　　后来她便翻看了些。

　　有些地方详细到，她甚至随意翻上十几页，也不会影响到对整件事的理解。

　　谢晚凝领着两人继续往里面走。

　　秦泛四处仔细打量，每个书架上都标记了年份。

　　甚至有数十个书架是同一个年份。

　　每个书架上少说也有千本书，到底是有多少事，一年能写下一万本？

　　这要是想通过看族史来查事情，那岂不是能累死？

　　秦泛叹了口气。

　　楚兰舟侧过脸望向秦泛。

　　秦泛扯起嘴角，扬了扬笑。

　　楚兰舟担心她无聊，挠了挠她的掌心，又问谢晚凝：

　　“谢家这么多年，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那可多了。”谢晚凝轻笑，道：

　　“谢家祖上当年也算富甲一方，只是祖上出了一个败家子。

　　不学无术，嗜赌成性，不仅把家产全败光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改了性，要出去闯荡。

　　他走后，谢家的生意慢慢也有了起色，只是谢家的几房子嗣，要么横死，要么早夭，再无后。

　　只剩他一人流落在外。

　　大概三十年后，他回来了。

　　身边还跟着一个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怀了他的骨血，也是谢家仅剩的唯一血脉。

　　家里人也同意他迎娶。

　　半年后她产下一女，谢家自此有了后代，只是代代为女。”

　　谢晚凝说得很慢，也很简单。

　　但秦泛却能脑补出无数个画面，尤其之前在渡云台听了封雅颂的话之后，脑海中的画面都透着股诡异。

　　每个人脸上即便是笑着，也是压抑隐藏着什么。

　　“这些我们知道。”楚兰舟感到手心的颤抖，出声打断了谢晚凝，又问：

　　“近期呢？”

　　“近期应该没什么事，都是些无聊的小事。”谢晚凝注意到秦泛额头的冷汗，眉梢微挑，忽然又道：

　　“好像也有一件。”

　　秦泛咽了咽口水，好奇却又有些害怕，握紧了楚兰舟的手，往她身边又靠了靠。

　　“大概七年前，谢家有一个家仆出门办事，再也没回来。

　　同去的人说他是突然消失的。

　　他们在一处荒山的小路上发生了车祸，双方伤情都不是很严重。

　　那人下车去与对方交涉，突然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另一个人回来之后就疯了，现在应该还在谢家祖宅。”

　　谢晚凝全程带笑，走到标注着1907年的书架前停下。

　　从中抽出一本书，书页已经微微上翘，与其他书相比，显然是翻过数次。

　　“我也觉得谢家之变和当年那位败家的老祖宗脱不了关系。

　　偏偏他离开之后，谢家的子嗣开始出事。

　　这本书我看了好多遍，却发现不了什么。”

　　谢晚凝把书递给楚兰舟。

　　“这书上怎么有一缕黑气？”秦泛在书缝里看到了一丝异常，抬手指道。

　　两人顺着秦泛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可能我看错了。”秦泛眨了眨眼，再细看，黑气却消失了。

　　楚兰舟闭上眼，细细回想，随后抬手在书上比划。

　　很快，整本书突然变了。

　　原本青色的书面，变成了黑色。

　　谢晚凝心里一惊，从楚兰舟的手里接过书，翻了几页，震惊道：

　　“内容变了。”

　　这本书谢晚凝看了上千遍，每一页是什么内容，有多少个字，早已烂熟于心。

　　即便有一个字变动，她也能发现。

　　何况现在大部分内容都变了。

　　谢晚凝翻开第一页，迅速浏览，越往下看，脸上越凝重。

　　两人也不打扰谢晚凝，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一人拿着一边，当做趣事看。

　　不多时，谢晚凝‘嘭’的一声合上了书。

　　“如何？”楚兰舟的视线从书上移到谢晚凝的身上。

　　“我那败家的老祖宗竟然为了点钱，自愿被恶鬼占身，还用谢家的子孙后代与恶鬼交换。”谢晚凝身体发颤，怒道。

　　即便她已经打算放弃整个谢家，可想到谢家这么多年经受的磨难，她这么多年受的苦，还是忍不住发怒。

　　“嗯。”楚兰舟点了点头。

　　与封雅颂猜测的相同。

　　“楚天师早就知道？”谢晚凝问。

　　楚兰舟从谢晚凝的手中拿过那本书，边翻看边道：

　　“当年他应该只是让了一魂，也后悔过，只是晚了。

　　这本书是他留给后人，也是希望后人能从中挣脱出来。”

　　谢晚凝闭上眼不说话，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

　　以后谢家之事再与她无关系，她又何必生气。

　　楚兰舟迅速翻完了整本书，也没看到丝毫关于聚阴阵的事，甚至那位老祖宗性情大变，也是从赌坊出来之后，并未写其他异常之处，便把书递给了谢晚凝。

　　谢晚凝直接把书放在书架上，并未放回原处。

　　三人原路折返，离开了藏书室。

　　谢晚凝却未再带她们回到原来的房间，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大概只过了十分钟，谢晚凝推开了一扇门。

　　门外阳光乍现，极其亮眼。

　　秦泛抬手遮住眼，慢慢才适应外面的亮度。

　　她们这是离开地下祖宅了？

　　谢晚凝转身对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交叠，又是一拜，才道：

　　“楚天师，秦队，这里是出口，我们就此一别，以后...随缘再见。”

　　秦泛眨了眨眼，她还没从谢家老祖宗的事上回过神来，这就已经回到地面了？

　　然后就直接告别了？

　　“保重。”楚兰舟并未多言。

　　“保重。”秦泛也只能跟着楚兰舟一同说道。

　　谢晚凝对两人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

　　直到谢晚凝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秦泛才愣愣地问：

　　“她走了，谢家地下宫里的人怎么办？”

　　“她们自会有她们的去处，用不了多久，下面的宅子便会被发现，说不定还会成为热门的旅游景点。”楚兰舟笑着摇摇头。

　　“她就这么走了，真的就把谢家全扔了？那么多家产啊。”秦泛回头望了一眼刚刚离开的地方，心中还是止不住地震惊。

　　她刚刚应该什么都没带，直接净身出户了？

　　那她以后怎么生活？

　　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可是很辛苦的。

　　一瞬间，秦泛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

　　“姐姐可有什么东西是不爱吃的？”楚兰舟却问。

　　“啊？”秦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仔细想了想，道：

　　“我不挑食，什么都能吃，没有爱吃的，也没有不爱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

　　楚兰舟原本微扬的唇角慢慢扯平，心中一痛。

　　“那姐姐......”楚兰舟竟然不知再怎么举例。

　　“嗯？”秦泛眼巴巴地望着楚兰舟，等着她的下文。

　　“姐姐为什么要离开刑侦队？”楚兰舟想到了一个例子。

　　“可能是厌倦了吧。”秦泛叹了一口气，“查了太多的案子，大部分人作案的动机都差不多，无非是钱、权、爱、痴、恨、贪。”

　　“谢晚凝从小便是在钱堆里长大，整个谢家更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见惯了，也腻了。

　　所以她放弃时，不会丝毫不舍，因为她从来不缺。

　　缺爱的人永远在寻找爱，但是被爱包围的人，她本身就爱。”

　　楚兰舟不知道秦泛能不能听懂，牵着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

　　秦泛眼睛转了转，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问：

　　“那楚教授缺爱吗？”

　　“我只缺一人的爱，不过已经被我寻到了。”楚兰舟眼睛微眯，清亮的眸子漾着点点笑意。

　　秦泛脸上微红，也跟着扬起了唇，笑着问：

　　“楚教授觉得谢晚凝舍了自己的姓名，会给自己取一个什么名字？”

　　“苏钰。”楚兰舟不假思索地道。

　　“为什么？”秦泛问。

　　“因为...爱出者爱返。”楚兰舟道。

　　看到那块玉佩，楚兰舟便知道即便谢晚凝已经没了上辈子的记忆，可有些东西，还是会刻在她的习惯里。

　　“苏钰是谢晚凝爱的人？”这次秦泛听懂了。

　　“或许吧。”楚兰舟道。

　　离开谢家之后，或许她也会在某个地方与苏钰重逢，再与她相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