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怪赖上怎么办》则宋

39、第 39 章

　　段秋白再醒来，却是在清水镇的家里。
　　他盯了一会熟悉的房顶，下意识往身边摸。

　　但身边没有人，他忽然一激灵坐起来，刚好门外进来一个侍从装扮的人。
　　“赵相的人已经解决了，我们正派人寻找雁公子，小公子淋了雨病了几日，先喝药吧。”

　　段秋白直接下了床，但中途因为失力，半跪在床边。
　　侍从赶紧来扶他，却被段秋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反问：“什么叫派人寻找？”

　　侍从紧张到结巴：“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有赵相的人倒在地上，没看见雁公子。”
　　段秋白攥着他的手缓缓松开，从听见那一声狼嚎，他就开始魂不守舍，只有一副空壳。

　　侍从害怕地将药放在旁边，然后很快退出去。
　　段秋白则喃喃着雁声的名字，想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

　　但之前雁声好几次离开，段秋白虽然心神慌乱，但是很快又平复下来。
　　既然赵相的人全都倒下，雁声一定是逃脱了，武安侯的人去找，一定很快能找到。

　　段秋白强压下狂跳的心，颤抖着手喝下那碗苦极的药。
　　碗里药汁撒了许多到段秋白手上，苦涩药味在嘴里久久未消，只是这次没有雁声的糖了。

　　屋外有轻微动静，应是武安侯派的人在外面巡逻。
　　晚些时候有人送进来一封信，是程大人写来的。

　　信里写着赵□□诈，已经向皇帝上书，请求皇帝派兵寻找段秋白的下落。雁声逃走的方向也被布下天罗地网，现在尚书府、武安侯府和皇后的人都在秘密搜寻。

　　很显然这封信程端是掐着笔墨写的，小心翼翼地担心段秋白伤心。

　　可段秋白只是折好信，然后放进火盆烧了。
　　雁声不是一般人，段秋白不信他会这么容易回不来。

　　段秋白每天几乎是提这一口气地等，过了几天入了深秋，天气更冷了，段秋白不得不穿上厚衣服在屋檐下等。

　　京城那边应该是赵相受挫，外面守着的也离开了。
　　家里又回到往日宁静，段秋白有时候坐在屋檐下，不由得想，自从遇到雁声开始，只要两人分开，自己就没有无时无刻是不在等他的。

　　一想到这，段秋白又开始笑，他觉得自己和雁声恐怕是命定的缘分，天要让他们这样纠缠不休。

　　那日傍晚，天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段秋白只好赶紧进屋关好门窗。
　　只是雨声烦人，他也睡不着，干脆坐在窗边看烛芯烧得噼里啪啦地响。

　　雨越下越大，但段秋白隐约听见外面不同寻常的动静。
　　像很久以前，段秋白第一次碰见受伤的野狼来到自己院中的声音。

　　段秋白忽然绷直了身体，下一刻便顾不上拿伞披衣服，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寒气瞬间涌进来，可段秋白丝毫感觉不到冷。
　　他眼里只有门外浑身湿透的人，和那人沉沉看向自己的双眼。

　　段秋白心一抽一抽地疼，他不敢相信地伸手想抚摸那人的脸庞，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就被雁声握住手腕推进屋里。

　　随着铺天盖地的吻，段秋白感觉到雁声冰冷的身体。
　　他勉强把雁声推开一点，喘着气道：“先去洗个澡暖和暖和。”

　　但雁声沉默着将人抱起，两人一瞬间就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

　　雁声沉默急切的动作让段秋白渐渐安下心来，他和雁声一样，对失而复得的对方都有一种害怕再失去的渴望。

　　事毕，两人靠在床上紧紧贴着。
　　段秋白摸到雁声胸膛上一道伤疤，极长一条，微微凸起。他微微抬起上半身看：“这是那天受的伤吗？”

　　雁声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嗯。”
　　段秋白则不放心起来，想掀开雁声的袖口衣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

　　雁声则抓住他乱动的手，紧紧压在胸前：“我没事。”他笑了笑，看向段秋白，“皇帝救了我。”

　　他慢慢和段秋白道来，原来那天雁声被迫现出狼身，才得以从赵相的人手中逃脱。但接二连三地使用妖术，让他支持不了许久，刚勉强变成人形，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却是在雕梁画栋的皇宫。
　　两人离京的计划皇帝也知道，他便暗中派了另一队高手护航，果不其然找到了昏迷的雁声。

　　皇帝看着雁声的目光有些不解与探究，雁声便默默等着他发问：“你之前，是不是在肃城待过？”
　　雁声承认地很干脆，皇帝笑了笑：“大将军后来提起过你，说在肃城遇到过一个纯良的孩子，和知柏心性格外相配。”

　　雁声没说话。“孟伯不常与人多来往，但与你很是投缘，后来我问他，他说你就是在肃城的那个孩子。”

　　皇帝叹了口气：“好多年了，当年知柏缠着他教你们箭术，你还胆小地不敢说话。”

　　听到这里，段秋白突然探出脑袋：“我？你？武安侯？”
　　雁声望着屋顶道：“是，他们都认出我了。”

　　段秋白心里却无端起了涩意，现在的他与雁声迟遇了这么多年，而之前种种，他却不记得。
　　雁声看他表情，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你不会吃自己的醋了吧？”

　　段秋白闷着脑袋不回答。

　　“对了。”雁声突然起身，从床边湿哒哒地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竹筒，“这是皇帝托我带给你的，是你父母留下来的东西。”

　　段秋白接过那小小竹筒，却不敢打开。对于之前的一切他都毫无记忆，更别说是从记事起就没有印象的父母。
　　雁声明白他的想法，便接过来帮他打开。

　　泛黄的纸张从竹筒里掉出来，扑簌簌仿佛带上岁月的尘屑。
　　段秋白忽然撇过头：“我不想看。”

　　雁声怎么不明白，他躺回床上，把段秋白搂进怀里，轻声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念着。

　　段自心虽是武将，但其落笔真切，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
　　当年段自心出身不过普通小吏，但一身武艺与兵法让他在仕途上青云直上。

　　后来摸爬滚打不少年，他终于成为威震天下的护国大将军，良人儿女在侧，未来一片光明。
　　可宦官握权，尚且年幼的皇帝被架空。他自知身为宦官们的眼中钉，在尽力辅佐皇帝夺权的同时，他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天不负人，段自心与魏仪竟然带着小儿子逃了出来，不过脑袋受了伤，在山林里逃亡时烧了几天几夜，再清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从前聪慧敏锐的模样也消失了。

　　他本以为能在这里与妻儿平淡度过此生，但京城事变波及到清水镇，他下山的时候，正好碰见将颓宦官派来的杀手在镇上拿着他们一家的画像。

　　段自心知道这一天快要到来，便与魏仪留下书信，心里交代段秋白，一定要考到京城，皇帝复位，还有许多亲人在那，段秋白以后的人生依然会相当精彩。
　　那一夜两人将段秋白托付给寺庙住持，此后再无踪迹。段秋白渐渐记事，住持也不拦他，将他送回曾经一家人住过的地方。

　　只是段秋白不记得一切，只记得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伴着山上野兽的夜晚。
　　段自心也没想到，后来段秋白会碰上在肃城见面的孩子，年少相伴的情谊跨越时间，变成了让段秋白不愿留在京城的底气。

　　最后一个字念完，雁声感觉到自己被段秋白靠着的地方微微润湿。
　　他轻轻为段秋白拭去眼泪：“你父母从来没有抛弃你。”

　　段秋白终于呜咽出声，抱着雁声的脖子痛哭。
　　只是他已经习惯无声流泪，即使哭到身体都在颤抖，在雁声听来，也只是发出了一些小兽的哀嚎。

　　他怎么会不知道，段秋白表面云淡风轻，心里从来没有原谅过抛弃自己的父母。
　　所以即使到了京城，面对曾经父兄的好友，也都是极尊敬疏远的态度。

　　他太了解段秋白了，永远一副和和气气与人为善的模样，但一颗心从来没有踏实待在心窝里，就连这栋屋子，也只是他暂歇身体的容器。

　　不能真正化开他的心结，段秋白就永远在和善里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雁声体会过，自然明白那种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大了又小，段秋白才终于止住哭声，沉沉地靠着雁声颈窝睡去。

　　雁声无奈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为段秋白擦干脸上泪痕才睡着。

　　第二天段秋白醒来的迟，洗漱之后就吃饭了。
　　吃饭时段秋白忽然问起：“赵相怎么会派人来？”

　　“出京城之前就被发现了，武安侯是他特意留在那，只等瓮中捉鳖，后来他们察觉到了，便派人堵截，车夫也绕了路，赵相的人发现我们就迟了些。”雁声道，“这些都是皇帝和皇后告诉我的，他们派的人盯着所有动向。”

　　段秋白闻言皱起眉：“赵相怎么会如此使尽千方百计对付我们。”
　　两人短暂沉默，不约而同想起这些日子赵相带给他们的磋磨。

　　“你是大将军之子，亲姐姐是宫里盛宠无二的皇后，父亲好友是吏部尚书，母亲是魏国公之女，兄长好友又是手握军权的武安侯。”雁声慢慢道。

　　“程大人总说赵□□诈，或许赵相很想攀上这条线，皇后尚书武安侯，只要搭上，便是世世代代荣华富贵。”段秋白快速说着，“我亲自拒绝，更是驳了他的脸面，既然知道我不能为他所用，所以干脆处理干净。”

　　段秋白冷笑一声：“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