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怪赖上怎么办》则宋

16、第 16 章

　　段秋白还愣愣呆在原地，王志则一挥手，几队人就带着狗出发了。
　　他们呈网状像山顶缓缓逼近，每一个地方都有火把的亮光。

　　段秋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合上灌木丛，退到后面站起来就往山顶跑。
　　他不知道雁声是不是真的在那，但他至少现在能在王府的人到达前赶到山顶，总比雁声被发现得好。

　　王府的人一路搜寻动作很快，段秋白专挑小路避开他们，虽然一路崎岖了些，但总算赶在他们前面到了山顶。

　　他许久没来过这里了，现在突然站在高处，猎猎寒风狂吹山岗，大得快要让段秋白站不稳。
　　山顶开阔，月光都亮了些。他不想打草惊蛇，便小声地喊起雁声的名字来。

　　段秋白微躬着身体，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他声音都是抖的：“王志带人来了，你——”

　　话音未落，段秋白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狗吠声，紧接着草木摆动，嘈杂人声伴着火光而来。
　　段秋白吓了一跳，他连连后退躲在树后。但那些人往这边来的途中，却拐了个弯，往那边的山顶去了。

　　段秋白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他想到，莫不是那狗嗅到了雁声的味道？
　　他不敢再休息，立即跟着他们过去。

　　那边山上草木繁密，段秋白极少过去。此时前面火光开路，他们又走得快，段秋白只好尽力跟上。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远远落在后头。

　　不知何时开始，前面已经没了动静，段秋白心里砰砰直跳，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只是还没到地方，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段秋白暗道不妙，他跨过最后一道沟渠，拨开草木终于见到了现场。

　　火把零零散散扔在地上，有些还没有灭，燃着明暗不定的煴火。
　　地上有些暗处，凑近看了才看清那是几滩有些凝固的血。

　　那些猛犬匍匐着散在旁边的树后，两腿战战发出呜呜声音，皆低着头双目炯炯地盯着同一个方向。
　　段秋白循着望过去，只见远处树林里有些动静，树冠摇得剧烈，却没有人声。

　　段秋白也生了怯意，但他还是咬牙往前走了过去。
　　树林里草木高大茂密，段秋白小心翼翼拨开树枝树叶，本想着不打草惊蛇，没想到竟然在拨开一丛拦路灌木时，他还是撞见了那一幕。

　　不算宽阔的地面被生生刨开一大片空地，王府家丁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再往前望去，寒白月光下，有一只高大野兽背对自己，缓缓抬起头来。

　　它肌肉壮硕，一筋一骨随着它的动作像要冲破兽皮。它仰头时，段秋白能看见它脊背漂亮的曲线，镀着银色月光，像是披上一层锐利盔甲。
　　段秋白已被这一幕惊得出神，那野兽缓缓回头，段秋白这才看见它半张脸的血色都掩盖不住淡黄眼眸中的狠厉。

　　那只狼！
　　段秋白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一瞬间曾经种种画面一起涌来，大雨中受伤歇息的野兽、竹林中蓄势待发的眼眸……
　　段秋白后背唰一下冒出冷汗，那只狼回头的下一刻，段秋白游离的魂魄瞬间回神，他感觉到腿脚恢复知觉，便立即转身就跑。

　　他太害怕这只狼了。

　　段秋白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沿路树枝挡道都被他胡乱扫开。
　　可还没跑多远，他却突然想起来，那只狼半脸的血，但王府的人却没有受伤，那血定然是狼受伤留下来的。

　　段秋白脑子嗡地一响，扭头往回赶。他几乎是拼了命地迈动步子，即使跑得喉咙冒出锈味也没有停下来。

　　回到原来的位置，那只狼却不见了，段秋白沿着血滴落在地上的痕迹跟到树林更深处。
　　那是一个鲜有人至的高崖，若不是段秋白拨开灌木，或许他以后都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这里地势平缓高阔，岩石在月光下透出一种淡白的色泽。
　　那只狼就站在崖边，身下污血汇集成滩。它似乎快要站不稳，后腿抖了一下又稳住了。

　　段秋白直觉他要做什么，便屏气凝神藏在灌木后。
　　那只狼果然抬起它的头，而后仰□□着一轮圆月，发出了段秋白听过的第一声狼嚎。

　　回转山谷，雄浑高啸。

　　段秋白感觉狼嚎钻进自己浑身每一处地方，然后贯穿全身，直让人头皮发麻。
　　不等他动作，那只狼已经筋疲力尽倒了下来。地面因为狼身被吹起一层薄土，段秋白微微眯了眯眼，在看清双眼紧闭失去意识的狼之后，他惊慌失措地赶了过去：“雁声——”

　　天光大亮，鸟雀啼鸣。

　　段秋白端着一盆热水从屋外进来，然后放在床边，把帕子从躺在床上的男人额头上拿下来，再放进盆里清洗。
　　他专心忙着手里的活，完全没注意到床上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

　　段秋白将干净温热的帕子拿在手上，想重新搭在男人额头上时，一扭头就对上了雁声的目光。
　　他停滞了瞬间，然后道：“你醒了。”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雁声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段秋白，等他讲完后才准备开口。但干涸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段秋白立即拿了一碗温水，用勺子沾了一点润他的嘴唇。
　　“我熬了点粥，你要是不想吃就再睡一会儿吧。”段秋白端着碗的手抠了抠碗边，说完就要转身。

　　然而雁声将他拉住了。
　　其实他的力气并不大，只是段秋白没有挣脱，也没有走。

　　“我该走了。”良久后雁声才说了这么一句。
　　段秋白垂着头，闷声道：“我之前妄自揣测你，是我不对。”

　　“但你没说错。”雁声似乎想坐起来，“你看到了。”

　　段秋白抿抿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碗放下，然后转身把雁声重新按回床上：“你烧了一夜，先休息吧。”

　　段秋白几乎不敢看雁声的眼睛，他将雁声安置妥当后立马就去了厨房，盛了一碗粥后却站着发呆。
　　他有点害怕等会进卧室，雁声还在不在。

　　直到氤氲热气有些变淡，段秋白才回过神重新盛了一碗热乎的，只是端到卧室时，雁声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昨晚段秋白赶到雁声身边时，雁声已经恢复了人形，只是闭着眼浑身是血。段秋白便半背半搂好歹将人带回了家，至于王志会不会找过来，看这座毫无动静的山就知道了。

　　给雁声包扎伤口时，段秋白发现他满手的伤，后背一道最深，血几乎要染透了棉布。
　　段秋白还担心要不要去山下请一位郎中，但幸好到半夜，血总算止住了。

　　这些日子他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现在一定又累又困。
　　段秋白这样想着，便把粥温在锅里，自己坐在卧室桌边看起书来。

　　窗外有些阳光照了进来，在冬日里都显得暖和些。
　　段秋白看着看着，就有些犯困，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但一睁眼就看见了屋内夕阳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懵的脑袋一下就清楚起来，人也猛地坐了起来。

　　他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段秋白下意识就去看床上，可那里那还有雁声的影子。

　　段秋白立马就要坐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一件衣服。
　　门外此时走进来一人，段秋白回头望去，雁声身着紧束长袍走了进来，见段秋白已经醒了，便道：“你那样睡着容易着凉，我就给你盖了件衣服。”

　　段秋白见到雁声，起先脑袋里一片空白，许久之后他才扶着桌子站起来：“……多谢——”

　　“晚饭已经做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一起沉默。最后还是段秋白先道：“好……你留下来一起吃吧。”

　　两人一起吃了一个多月以来第一顿饭。
　　之前段秋白吃惯了雁声做的饭，他离开后却不习惯了，等到现在吃自己做的饭吃习惯了，他又吃上了雁声做的。

　　雁声见段秋白没夹几口，便问：“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没有。”段秋白摇摇头，“家里没什么好肉好菜，难为你了。”

　　雁声笑了笑：“地里的菜都长老了。”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不作声了。段秋白握着筷子的手动了动，问：“王志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你走吧，越远越好。”

　　“那你呢？你留在这，他就不会来找你了？”雁声也放下了碗。
　　段秋白想了想：“他不会怎样对我，至少我可以报官府。”

　　雁声极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道：“王志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关于我的所有事。”
　　段秋白知道这是雁声的能力，但突然听见，他还是愣了一会。

　　屋外此时又开始下起雨来，与之前多少次都不同，细细密密悄无声息。
　　段秋白知道，这雨一下，就快下雪了。

　　“等会恐怕要下雨，这里离镇上挺远的，你——”段秋白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笑，分分合合，竟然还是第一次见面说的话。

　　雁声站了起来：“多谢收留。”然后准备去清洗碗筷，段秋白留着擦拭桌子。
　　期间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边低头洗碗的雁声，好像一瞬间两人又回到了还没有发生这些事之前的日子，简单轻松。

　　等打扫干净，烧的水也好了。两人一前一后都去洗漱好，等段秋白出来时，就看见雁声趴在桌子上闭着眼。

　　段秋白心里念叨他怎么不去床上睡，伸手想拍醒他的动作却在空中停滞一瞬。
　　然后段秋白慢慢放下手，轻轻抚上了雁声的脸颊。

　　瘦了。
　　段秋白都感觉雁声的骨头硌手。

　　他甚是轻缓地又点了点雁声的鼻梁，那里不知道怎么出现一道细小伤痕，横亘在鼻梁中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段秋白轻轻在那道伤疤上摩挲两下，想收回时却被人猛地攥住。

　　雁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清亮目光根本不像睡着的样子。

　　段秋白慌张到不知所措，他想抽回手却发现不能，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在雁声的目光下根本解释不出什么。

　　雁声攥着段秋白的手不放，紧盯着他的眼睛，终于开口在段秋白心里落下最后一锤：“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