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她乡旧纸

34、第 34 章

　　仍是那片血红死海，一抹惊鸿白似在血海深处。

　　他努力睁大眼，想去看清那抹白，慢慢地血海浅淡了、退去了。

　　狭窄逼仄的昏暗之中，她身披白氅，双眼轻闭，出现在他眼前。

　　许是鹤氅根根分明，过于皎洁。她银发白氅，周身有着朦胧光晕，玉白的眉心，三山神女印金泽微闪。

　　赢厌看清她面容的一瞬，如被一记闷锤，狠狠锤敲在心口。

　　他静静看着她，如溺水之人，失去听觉与呼吸，脑海一片空白。

　　前世他曾于书生手中得到一幅画，画中人是她。

　　她做神阙皇后的第五年，他常抚摸画中人的轮廓。他一度想知她到底生得何种模样，那副画他抚摸了五年，她的五官在他脑海仍是一片空白。

　　而后，他恨了她十年。

　　这十年，他逐渐不再想知她模样。粗略一算，他前世今生认识她二十年，直至今日方看清她模样。

　　赢厌猝然闭上了眼。

　　神虞睁开眼，躬下身，将他丢弃在地面的亵衣与外袍捡了起来，放在他身侧，道。

　　“祝咒固然神奇，却也不可让你马上长出新皮。本座先为你解疼，至于附着在你骨头上的药，你只要日后再不起恶念，那药自会消失。”

　　赢厌坐起身，将衣衫穿好，沉默下了床，径直就往门外走。

　　神虞诧异问：“麒麟，你去何处？”

　　赢厌背着她，停了步：“这里不好，本王命人重造个住所。”

　　神虞环视左右，直到现在才发现，这里不过是一间异常简陋的茅草屋。

　　她问：“麒麟不是要带本座去寂渊吗？”

　　赢厌迈步出了茅草屋：“本王身体不适，在这里修养几日。”

　　神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抽搐了一下。

　　这孽畜好生会享受，单住几日，便要重造房屋。

　　两个劫后余生的农妇，带着一包银子，仅是几柱香便在附近村落找来了近百名壮年男子。

　　神虞听到外间有喊号声，踏出茅草屋时，篱笆墙外，百人拖来了石料梁木，正在打地基。

　　几个黑衣人蒙着面，脚下踩着官靴，看守百姓建屋。

　　临近傍晚时，房屋已见雏形。赢厌不知从哪里过来，换了一身王爷蟒袍，头上戴着麒麟冠，行走间龙行虎步，分外有压迫感。

　　神虞颇感意外，上下打量着他，赞叹道：“麒麟这身玄袍很是合衬。”

　　赢厌来到她身侧，将下颌一仰，问：“好看吗？”

　　神虞端详他几眼，颔首：“麒麟极美。”

　　哪怕是在她那男子以艳色为美的云榭天，赢厌也算得上色绝无双。

　　赢厌脸颊有些红，不自然地道：“本王再长大些，还能更美。”

　　神虞诧异看他。

　　原来这孽畜不止是爱杀人，还甚为在乎自己容貌。

　　神虞笑道：“美丑不在皮囊，而在心。善心者人自美，恶心者美也是丑。”

　　赢厌拉沉了脸：“本王没心！”

　　神虞看着他的冷脸，眉眼带笑，意味深长地道：“今日无心，明日未必不可长颗善心。”

　　赢厌脸色极冷：“长不出。”

　　神虞看向篱笆墙外，两名忙前忙后的村妇，眸底笑意微深，笃定道：“麒麟定可长出。”

　　她们没死，就是最好的证明。前世的赢厌手下不留活口，哪怕是一国百姓也是说杀就杀，今日他留下了两人性命，来日便可对一国百姓手下留情。

　　她希望那日早些来，他能早日改变。

　　赢厌讽刺道：“有苏虞，你想劝本王做个好人？”

　　神虞摇头，认真看着他：“麒麟错了，本座从未想过劝你做个好人。本座只是希望你在做自己的同时，不滥杀无辜之人。”

　　赢厌凑近她脸，问：“你想改变本王？”

　　他是天生的恶人，仅凭她一句话就要改变？

　　神虞将他脸推开：“没人可以改变你，哪怕那人是本座。”

　　赢厌再次逼近她脸，恶狠狠地道：“有苏虞，你口不对心，是天下最虚伪之人。”

　　神虞眸底没了笑意，一掌拍在他讨人厌的嘴上：“麒麟这张嘴若是没有舌头，还能招人几分喜欢。”

　　赢厌被她拍了一下嘴唇，虽不疼，着实起了几分火气。

　　这该死的有苏虞，对他说的话，从没算数过，说过不打他，还是照打不误。

　　神虞见他生气，忙把手收回，笑吟吟地道：“麒麟可知民间有这么一句话，打是亲，骂是爱。”

　　赢厌面无表情站她面前，身上起了几分戾气。

　　神虞眨了眨眼，用手指一戳他唇角，调侃道：“麒麟笑一下。”

　　赢厌面无表情地道：“不会！”

　　神虞想起他曾站在神女殿发出过笑声，那笑声很是瘆人。

　　这孽畜的确不会笑。

　　神虞看向远处。

　　黄昏傍晚，不大的村落，遍洒金光，几间茅屋草舍，几亩水田。耳畔传来的忙碌喧嚣声，不近不远，满是人间烟火。

　　她舒展了眉眼，柔声道：“麒麟睁开眼后，应好生看一看天地，这天地极美。”

　　赢厌双眼轻闭着，冷声道：“那是你眼中的天地。”

　　神虞转眸，温柔看他：“麒麟所想的天地是何风光？”

　　她看过他双眼，还有一个月，那红色退去了，他双眼的天地，与她双眼的天地再无什么不同。

　　赢厌紧抿了唇。

　　神虞将戳在他脸上的手指，抵在他唇角，向上一推：“这是笑，应从心发出。”

　　她将双指从他脸上移开，由衷道：“本座希望有朝一日，麒麟能从心底感到愉悦，知了什么是喜悦。”

　　天不让他生人性，他不应顺天当逆天。

　　他不喜听大道理，她便不说，等来日他自己醒悟。

　　赢厌向她侧耳，冷冷道：“有苏虞，本王恨你。”

　　犹其恨她这样一副为他好的嘴脸，却只说不做。

　　神虞歪了歪头，问：“那麒麟怎样才可不恨本座？”

　　赢厌将脸扭了过去：“你想知道？”

　　神虞忙不迭点头：“很想。”

　　赢厌将下颌一仰：“你随本王去寂渊，让本王杀了你，本王以后再不恨你。”

　　神虞拿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本座累了。”

　　赢厌猛地转过头，咬牙道：“虚伪！”

　　神虞摊手：“本座贪生怕死，这算不得虚伪。麒麟若不虚伪，让本座杀了你可好？”

　　赢厌凑近她脸：“再让你杀一次，你给本王什么好处？”

　　神虞震惊看他。

　　她怎觉得赢厌这孽畜变了，变得她看不懂了。

　　赢厌感知到她震惊的视线，傲娇道：“有苏虞，本王知道你许多秘密，你若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可以告诉你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

　　神虞压下震惊，好奇问：“什么极其重要的秘密？”

　　莫非是他重生前，在执笔人口中听到的秘密？

　　赢厌不改傲娇，道：“你先答应本王，用你有苏一族向本王发誓，说你若破誓言有苏一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神虞迈步就走。

　　她就知，赢厌的狗嘴永远吐不出象牙。

　　赢厌听她离开，忙跟在她身侧，商量道：“要不你拿天下百姓发誓也可。”

　　神虞踏入茅草屋，双手扶在木门上，皮笑肉不笑地道：“麒麟回吧，本座不想知什么秘密。”

　　她不等赢厌回答，砰然关闭了房门。

　　赢厌及时后撤一步，怒道：“有苏虞你心胸狭窄，虚伪爱说谎！”

　　神虞声音从门内传出。

　　“麒麟说得对，本座承认，你可以退下了。”

　　赢厌怒得抬起手，就要打碎房门。

　　神虞隔着门道：“本座要歇息，门若坏了，本座会生气。”

　　赢厌顿了一下，怒沉着一张脸，气愤难平地吼：“有苏虞，本王恨你！”

　　神虞站在昏暗的门内，眉目无奈，仅是一瞬，她敛下神色，迈步向木床走去。

　　他恨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单今日就恨了她两次。她不在乎他再多恨她一些。

　　赢厌站在门外，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听到她向床走去，脸上怒容消了，放下手，转而向身后侧耳。

　　萧忌从空中落下，跪在他面前，沉声道：“王爷。”

　　赢厌迈步向远处而去，萧忌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赢厌走了极远，直至确定在此地，神虞听不到他声音，方道：“说。”

　　萧忌低垂着头，道：“王爷，齐国太子钟离阙，因太傅之病带人去了烨国去寻百国神女。”

　　赢厌道：“伪装成赢祁的人，将他杀了。”

　　萧忌皱着眉，抬起头看他：“属下来时，齐国太子的人马快到烨国了。”

　　他纵是现在带人去追，也只能在烨国动手。

　　烨国可有五代神女的约法三章，又是六代神子的父国，还是七代神女的亲属国。

　　他们沥国人若在烨国国土动手，烨帝得知，可会酿成大国之战。

　　赢厌冷冷道：“将烨帝绑走，好生伺候着他。神阙死后，本王带有苏虞去见他。”

　　萧忌转过头，去看远处的茅草屋。

　　王爷被百国神女带走后，他们暗中跟随王爷到了云榭天山脚下，亲眼目睹了王爷惨遭百国神女毒手，被药毁了脸。

　　王爷一直想杀百国神女，可王爷抓住了百国神女，怎还不动手杀她？

　　萧忌满心疑惑，收回视线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王爷，是否想折磨百国神女一段时日？”

　　王爷恨了她十年，直接动手杀了她，的确不够消恨。若论折磨人的手段，他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