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她乡旧纸

27、第 27 章

　　神虞带上摆阵之物，再去危家村时，田垄上仅赢厌孤身一人。

　　危岚与纪牧云不知何时走了，那片仅插种一半秧苗的水田，碎光光辉灿烂。

　　他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布衣，双腿满是干涸的泥泞，站在光辉之中一身孤寂。

　　神虞看他一眼，沉默蹲下身摆阵。

　　不过一炷香，阵法摆好，神虞站起身，转身迈步离开。

　　赢厌忽然道：“有苏虞，你会后悔的。”

　　神虞身影一顿：“为何不逃？”

　　他明知她要摆阵困住他，为何不逃下山去？

　　赢厌抬起手，扯下脸上那条被她亲手系在双眼的眼绸，沉沉地道：“本王是人魔。”

　　人魔不生人性，从不知畏。

　　更何况，要困他者是她有苏虞，他何必要逃。天下之大，她若有心困他，他无处可去。

　　神虞轻吐一口浊气，无奈道：“麒麟，本座只想让你留在云榭天，并无害你之心。你若能答应本座，不伤本座山民，本座可以放你出来。”

　　赢厌带着满心的戾气，平静道：“有苏虞，本王恨你，杀不了你，必杀你民！”

　　神虞迈步就走。

　　此等不通人性，不服管教的孽畜，若非他命与她命息息相关，她怎容他活到今日！

　　次日。

　　右使陈萍数月前得神虞之令，下山为齐国皇帝送延寿符，给齐国太子神阙传话，方从齐国返回。

　　人刚到神女峰山门。三十六人高抬着飞云轿，从她头顶飞过，陈萍看清是飞云轿，忙问山门守卫：“小神女这是要下山？”

　　守卫见她回来，忙见礼，回到：“回禀右使，小的听闻烨国皇帝病了，神女此次是为见烨国皇帝而去。”

　　陈萍看向山门内，不见有随行护卫踪迹，又问：“护卫队可是先行一步去了烨国？”

　　守卫尴尬一笑，回道：“回禀右使，小的位低职小，刚换班，不知实情。”

　　陈萍脸色一沉，迈步往山门进。

　　神女峰峰主林婵带着一队人，正要吩咐人去关山门，看到迈步而进的右使陈萍，脸色不由一变。

　　她忙示意左右将人带离，自己则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陈萍见她带了不少人，脚下皆有武功，不免多看了几眼。林婵见状忙拉上她手臂，拉着她向山门外走，笑道。

　　“这可是一喜跟一喜的双喜临门。陈右使回来得巧了，林婵有桩大喜事，陈右使先随我去趟霄云峰。”

　　陈萍见她眉眼洋溢着喜色，冷笑一声：“不忙，本使先问你，小神女下山去烨国，可带了护卫队？”

　　林婵眸光一闪，忙道：“带了，带了。飞云轿里有左使跟随，红拂绿梧也在。右使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去。自有咱云榭天起，还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上拦截神女飞云轿的。”

　　陈萍放了心，瞥她一眼：“你说的大喜事，可是又要纳妾？”

　　林婵拉着她向山门外走，一阵挤眉弄眼，贼兮兮地道：“这次可是容峰主霄云峰的美人，国色天香，国色天香啊。”

　　陈萍停了步，将她手扯开：“似这等喜事，本使就不搀合了。本使方从齐国回山，年岁大了回家将歇将歇。”

　　林婵唯恐她回神女峰发现端倪，一把扯住她衣袖，可怜兮兮地道。

　　“右使也知道，林婵是个苦命人，我儿三岁，我夫便撒手去了。这些年来，老婆子纳妾无数，偏纳一个死一个。

　　林婵今年四十有六，至今还是个孤家寡人。小神女怜惜林婵，允许林婵夫死纳房妾，可妾寻着了，却总也留不住。

　　我儿待嫁闺中，已是二十有二，就因没个父亲，至今未曾找到婆家。作为母亲，林婵怎能不急。”

　　陈萍想到自己独女，心中有了算计，问道：“林峰主这一子，本使怎从未听你提及过？”

　　林婵叹道：“家丑不可外扬，似此等事，林婵不好与外人说道。”

　　陈萍想到她频频纳妾，不少被山众们诟病。都言她贪欢爱美，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陈萍试探道：“林峰主，本使有一女，早些年娶了夫，那夫命不好，早早去了。我女长情，将近而立，迟迟不提再娶之事。”

　　林婵一拍大腿，喜道：“右使定要随我去趟霄云峰，此事你我去霄云峰详谈。”

　　陈萍心觉不对劲，疑惑往身后看了一眼。山门前，守卫目不斜视，山门内云雾缭绕。

　　她皱着眉，看向林婵：“林峰主仅此一子，不介意他嫁我女做继室？”

　　林婵摇头，拉着她只管往霄云峰方向走，道：“右使这样的身份，其女必是人中龙凤，林婵之子能有此造化，林婵为我儿开心还来不及。”

　　陈萍笑了：“好，你我去霄云峰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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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万籁俱静。

　　夜空低垂，胧月不清。

　　危家村户户窗门紧闭，乌鸦停靠树梢，看着田垄盘坐之人，发出一声凄厉啼叫。

　　阡陌纵横的水田，笼罩夜色下。忽有夜风掠过，一阵呜咽声响，一片绿叶被风卷起，从水田飘至赢厌面前，落在他盘坐的脚下。

　　赢厌双眼轻闭，捡起脚下那片树叶，平静问：“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容虚云率先带人从水田走出，笑道：“不愧是人魔神子。”

　　林婵见容虚云率先走出，手持大刀，带着弓箭手，露出了身形。

　　与此同时，十七峰的峰主，带着彼此之人，一起围了上来。

　　赢厌闭目盘坐着，平静道：“你们仅带这些人，有些少了。”

　　容虚云环视一圈，夜空下，危家村的水田已然站满了人。

　　她笑：“知您武功厉害，若无小神女的阵法，容虚云本该多带三成人。”

　　林婵手持大刀，一步上前，冷声道：“人魔神子对不住了，您虽是小神女亲自带上山的神子，林婵却不敢让您坏了小神女的道心。您死了，林婵自会向小神女请罪，为您赔命。”

　　赢厌诧异向她侧耳。

　　坏有苏虞道心？

　　她们不是因他是人魔才想杀他？

　　他问：“林婵，你说本王会坏有苏虞道心？”

　　林婵将手中大刀举起，对准他，喝道：“少废话！小神女自你上山后，屡屡不顾身份与你打闹。我等身为有苏一族的仆人，岂可坐视你这等妖男乱我主之心！”

　　赢厌愣了。

　　他活了两辈子，听过各种辱骂他的话，还是第一次被骂妖男。

　　容虚云叹道：“人魔神子，非我等加害于您，着实是因我主对您过于不同。我主尚未成年，现在未必觉察出对您有情，来日成年，您又有这样的容貌，我等着实不敢赌。”

　　当日他上山时，一脸鲜血，她并未看清他容貌。可那日她去神女殿，亲见小神女与他打闹，看清了他过分妖异慑人的容貌。

　　此等容貌……

　　过于不详。

　　若仅容貌妖异不详也就罢了，偏一向端方持重地小神女，竟在他上山后，不顾神女身份，与他打闹。

　　她也是自年轻时走来的，看得出，小神女是喜欢他，才会这样欺负他。

　　身有神骨的小神女，可是继二代神女后的又一位人间之神。她宁可错杀一个赢厌，也绝不让小神女成年后度情劫。

　　赢厌呆滞复述道：“有苏虞对我有情？”

　　她前世杀了他，今生这样欺负他，怎会对他有情？

　　容虚云见他不信，再次叹道：“人魔神子，小神女对您有情，不仅容虚云看得出，十八座山峰的峰主也看得出。”

　　他被小神女阵法所困，要小神女背他，小神女喜洁，还是背了他。

　　前任神子上山，仅能住入凤凰殿，他却被小神女赐住离神女殿最近的麒麟殿。

　　小神女这样的身份，甚至为他亲手做了点心。

　　种种迹象表明，小神女是对他动了真心的。

　　山众不知，可她们做峰主的都知。天生神骨的二代神女，之所以没能一统山下乱世，是因天劫。那劫为情，二代神女未能度过情劫，因度情劫而终。

　　而天生神骨的小神女，必有情劫，此情劫便是这位人魔神子赢厌。

　　赢厌呆滞一会儿，反应过来起了身，森冷道：“有苏虞怎会对本王有情，你们想杀本王，大可放马过来受死，少拿假话诓骗本王！”

　　黑云峰峰主周不言双鬓斑白，佝偻着腰身，拄着拐杖，用苍老的声音沉声道。

　　“人魔神子，老婆子黑云峰峰主周不言，精通相面卦术。几日前霄云峰峰主容虚云，来寻老婆子为小神女卜上一卦。

　　老婆子卦术不精，卜不出小神女未来之事，只得为您卜了一卦。卦相言，您来日会嫁给小神女，导致小神女因您一人，舍弃神女之尊，要与天下人为敌。”

　　赢厌沉默低下了头。

　　众人屏息看他，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器。

　　许久，他低声道：“你们走吧，有苏虞这阵至多困本王二十日，而你们不是本王对手，本王不想杀你们。”

　　夜空下，陈萍寻声而来，看清危家村那一幕后，深深蹙起了眉。

　　她们要作死，如何死不得，偏去寻上人魔神子。纵有再多一倍之人，她们哪里会是这等人魔的对手。

　　她提气飞身而起，来到容虚云身侧，一把按下她手中长剑，冷声斥：“容虚云，你可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