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宋禾

2、第 2 章

　　距离老萧联系赵林溪的家长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老萧在这期间看了数次手表，他们的学校虽然地处北郊，但也不至于一个多小时都赶不过来吧？
　　就算是在最南边，半个小时也足可以赶过来了，要知道，北城就是个地处北方的小城而已。
　　想来赵林溪的父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老萧随意一撇，她心下一惊，赵林溪脸下的枕头怎么又湿了大半？
　　这得是多么伤心的事情，才能让赵林溪哭成这样？
　　老何不是说……她是装的么？
　　赵林溪一直在默默的哭着，老萧伸手摸了摸赵林溪的额头，不烫啊。
　　她只好再次叫来何医生，“老何，你再来看看，这个孩子真的没什么大碍么？怎么一直哭个不停。”

　　何医生放下手上的球拍，他擦了擦手，他有些无奈，刚刚他已经把话都说的再明白不过，这个老萧怎么听不懂？要不是老萧一直在这里，他都能去球场打一场乒乓球了。何医生嘴上有些抱怨，可他还是走过去给赵林溪再次做了个检查，当他摸到赵林溪有些肿的后脑勺时，他了然的问候了一下老萧的家人，怪不得她这么认真、这么负责呢！
　　原来是有原因的！

　　“你和我说，你是不是又使了你的大力金刚指？这孩子脑袋上可马上要肿个超大的包出来了，你信不信？”
　　老萧不自然的抿抿嘴，她往远处看，“咳，让你看孩子，你能不能不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何戴好听诊器，“是我胡说八道么？你要不要摸摸这孩子的后脑勺？”
　　“你赶紧仔细看看，一会儿人家家长可赶过来了！”
　　“呦，你是怕人家长说你手劲儿大？不是，这小姑娘犯什么错了？被你吓的一直哭着不愿意醒过来？”
　　老萧一听何四川的话，脸一阵阵红，很明显是被何四川气的，她也不好脾气的叫他老何了，“何四川！你到底会不会看病，你不会看早说啊，我去换个会看的给我们家孩子看！用不着你这样阴阳！”
　　“额诶诶诶……别急眼啊！给看，这就给你家孩子看！”说着完何四川当着老萧的面就给赵林溪继续做着全身详细体检。
　　因为有之前的体检打底，何四川判断赵林溪这个小姑娘是装睡，只是当他这回检查时，怎么有些不对劲？看情况之前的判断好像有些……判断失误？

　　什么样的小姑娘能一边装睡一边默默流泪流这么久？

　　何四川适才扒开赵林溪的眼睛，不妙，很是不妙。

　　“到底怎么样？”老萧见何四川收起笑容，嘴角微抿，心下一紧。

　　“老萧，你先别着急，我去叫马主任来给着孩子看看……”

　　何四川急匆匆的叫来了马主任，马主任边听何四川介绍赵林溪的情况边小跑着从球场里赶了过来。马主任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大汗，连连说何四川怎么如此糊涂啊！实在是太糊涂了！
　　马主任知道何四川一直心里有个旮沓没有解开，也知道何四川觉得学校的医务室没有什么挑战，他只是没想到何四川好歹也是名校毕业，怎么能对病人这么不负责！
　　现在的孩子各个都是家里的宝贝，但凡有个闪失，那都是大事！怎么能现在才叫他过来，要是晚了，这样的失误他何四川承担得起么？还不是要学校来承担？
　　何四川：“主任，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孩子啊，我的过失我不会推脱。”
　　“你倒是想推脱！”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主任我不推脱。”
　　马主任赶到的时候，赵林溪已经有了抽搐的症状，马主任立马实行紧急抢救，老萧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赵林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老萧的脑海里一点一点浮现出赵林溪的种种，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孩子，甚至遇到不会的问题也不会主动地问老师，在班里五十四个学生之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比淘气的学生听话，比马虎的学生认真，比大多数学生都要努力，却又因为普通了那么一点点而总是会被老师忽略掉。
　　没有鲜明的个性，没有突出的成绩，没有漂亮的外貌。就是这样的一个学生，老萧在她被马主任急救的时候，才想起来晚自习下课，是赵林溪默默地擦好黑板，还将教室角落的粉笔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校运会上，是赵林溪将肚子疼的王欣田扶去医务室，还有前几天，赵林溪在窗边发呆，她仿佛有些心事，只是那时，作为班主任的自己竟然只是扫了一眼没当回事，要是当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去问问赵林溪是否有心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老萧越想越懊恼，她看着马主任一次又一次的给赵林溪做抢救，她的心就像是也被马主任用起搏器一次次揪起又落下再揪起一样。
　　疏忽的何四川看看赵林溪又看看老萧，他此刻心里也是很忐忑，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马主任能救下赵林溪同学。
　　此时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针正停在四点位置。
　　“清坤！”
　　赵林溪拼尽全力喊着清坤的名字，她的周围不再灼热，她也感受不到被火烧着的疼痛，她只觉得胸口被人压着喘不上气来，赵林溪恍恍惚惚中试图睁开双眼，眼皮那里湿湿热热又格外的沉重。
　　“同学，醒醒！”
　　“清坤！”
　　“清坤！”
　　赵林溪睁开双眼，她还来不及看清面前的人，动作就比一切的思绪要快一步，她双臂张开抱住面前的黑影子，想都不用想，这个人一定是她的清坤，她的清坤也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守在她的身边。
　　赵林溪抱住马主任，马主任虽然有些错愕，但是他见赵林溪醒过来了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要是再晚一点，他也不一定能救回面前的女生了。
　　虽然刚刚他一直都很镇定，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多怕救不回面前的女生。
　　想到这里，马主任轻轻拍了拍赵林溪的后背，“同学，醒过来就好，没事了，不要怕。”
　　他不是清坤！
　　清坤不会这样拍她！虽然都是很轻的动作，但是清坤的手掌一直都是冰冰凉凉的，清坤也不会这样和她说话，清坤只会对赵林溪说：“溪溪，乖，我一直都在。”
　　赵林溪松开双手，虽然她看不清面前的人，但是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她要寻找的人。
　　只是，她的清坤在哪里？
　　她的清坤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
　　清坤……他不会有事的！林溪坚信着这个信念，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
　　她要见到清坤！她要看清面前是怎样的情况。

　　一个个白色的光圈汇聚在眼前的白炽灯上，赵林溪看清了四周，看清了面前的那个黑影的脸，也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教堂，没有清坤，没有鲜花也没有爆炸。
　　洁白的床单和两个并排的单人床，墙面一半绿一半白，有些老旧，只是她想不起来这是那里，莫名的好像她来过这样的地方。
　　“这是哪里？清坤呢？清坤在哪里？”
　　马主任见赵林溪醒了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再次提起，面前的女学生不会是忘了什么吧？
　　马主任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失忆的事情发生了，好像自从失忆成为一种梗之后，他就没在见过有人失忆。马主任冲着玻璃门外的萧班主任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她先不要进来。
　　老萧从门外看到赵林溪从床上坐起来，抱住马主任，她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发出一个惊叹词，就看着赵林溪又躺回床上，老萧怎么还顾得上马主任的手势，她踹了一脚门就毫无阻隔地闯了进来。

　　“林溪，你觉得那里不舒服就跟老师说。”老萧看着林溪，根本不管马主任脸上神情在表达着多么丰富的语言。

　　赵林溪原本只是感觉身上有些疼，眼睛有些酸，头也有点痛，好像是被人用木棒子敲了一棒子似的。可是当她看清距离自己只有十厘米那么近的萧老班时，她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她怎么会忘记萧老班，她还记得是萧老班高三时对她堪称严格的要求才让她考上了从不敢想的南滨大学，也是因为萧老班她才遇到了生命中最爱的清坤。赵林溪是感谢萧老班的，可是，她再次见到萧老班出现在她眼前，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因为，五年前，萧老班就因为意外车祸身亡了……她当时还去参加了萧老班的葬礼……

　　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啊。

　　怪不得，清坤不在她的身边的。

　　也好，她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死要好。

　　虽然清坤曾说要死一起死，绝不会让她孤单单的离开，可是，算了，孤单就孤单吧。

　　赵林溪瞪大的双眼再次闭上，她还不忘将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双腿并拢，下巴微抬。没错，就这样保持着淡然又端庄的模样，她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她要有自己的格调与风度。

　　“这，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又昏了过去？”老萧的手往赵林溪的人中处放了放，还有呼吸，她求助于马主任，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何四川也是一脸的困惑，刚刚还在庆幸自己的工作保住了，哪曾想这女同学就像回光返照似的，清醒没两秒钟就又昏了过去。

　　何四川：“马主任，这是，咋的了？”

　　马主任叹了口气，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都问他，他要是知道，他就不是马主任了，他就是马大仙了。

　　马主任指了指门，又指了指萧班主任和何四川，“你们俩，先出去！还有，把门给我带上！”

　　老萧不动，何四川只好拉着老萧一起往外扯。何四川还很听话的将被老萧踢坏的门轻轻关上。
　　见杂人都走了，马主任才对着赵林溪开口道：“赵林溪同学，现在安全了，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这里绝对没有你不想见到的人。”
　　赵林溪不为所动。
　　马主任也不急，他就静静等着赵林溪，他虽然带着眼镜，但是他可不眼花，他能看出，刚刚清醒了几秒的赵林溪同学除了有些失忆的症状以外是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他也从刚才赵林溪目光里的惊恐中捕获到，她只是畏惧她的班主任，所以才又将双眼闭上，试图做到眼不见为净来无声的抵抗。
　　只是马主任低估了赵林溪对班主任的害怕程度，明明她的班主任已经离开了，赵林溪同学还是迟迟不愿睁眼。这可怎么办才好？
　　“赵林溪同学，醒醒。”
　　“醒醒，快到晚饭点了，同学。”
　　“你再不醒，我就把那谁叫回来喽……”
　　赵林溪觉得面前的老男人很聒噪，她想不通为什么她都已经死了还有鬼不让她安安静静的死，赵林溪听到他叫她林溪同学，听到他让她睁开双眼，听到他说给她叫鬼过来……
　　赵林溪本不想搭理那个老男人，她又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这么烦，为什么要一遍一遍的叫她，如果他不在她面前叫嚷，或许她还能幻想着清坤会出现在她早已死去的梦里。赵林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样笃定，如果人死了还会做梦，她一定会梦到清坤。
　　“同学！醒醒！”
　　“同学，林溪同学！赵林溪同学！你还要做个检查！”
　　“赵林溪同学，再不起来赶不上高考了！”

　　“你还有完没完？”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会！赵林溪忍无可忍的睁开双眼，她自以为凶巴巴瞪着马主任的眼镜片。殊不知她这样气鼓鼓的样子在马主任看来是多么的孩子气，马主任见赵林溪睁眼了，他也不再她身旁唠唠叨叨，而是拿出一个十分古老的血压仪操着一股子东北话对赵林溪说：“醒了就配合一哈子，做个常规的血压监测呗？”
　　赵林溪想要扶额，这是什么情况，人死了还有个屁的血压？
　　这人咋不说测个心率呢？
　　赵林溪正想着，就看着马主任掏出挂脖的听诊器，对着她举了举，那意思仿佛是，等做完血压后再听个心率呗？
　　赵林溪败下阵来，她承认她初来鬼界，她知之甚少，毕竟聊斋里的鬼都没赶上高科技时代，要不然或许真的也要测测血压和心率？
　　赵林溪认命般的将手抬起，她想着配合完估计就不会有鬼再烦她了吧……
　　她就可以静下心来独自四年清坤，度过她不知多么漫长的鬼生。

　　好像有些不对？
　　赵林溪看着自己的手臂，这不是她的手腕子吧……
　　自从高考结束，她就有刻意的减肥健身，天天去健身房或者户外运动的她也一直体型保持良好，她的手臂是纤细却有肌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软软肉肉的，而且这肤色也有些太白了，一看就是不曾参加户外运动的样子。
　　赵林溪发现手腕的不对后，便又发现了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她的身体灼烧感已经消失，后脑的胀痛却一直都在。这个胀痛的感觉她也十分熟悉，和被萧老班敲过一模一样！她高三时可没少挨萧老班的敲，她忘不了。
　　赵林溪再次看向给她做检查的男人，他的衣服口袋那里，也别着一根笔，这支笔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好像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她高中时学校发的笔……
　　而且，面前的男人的手是有温度的，他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无法避免的会碰到林溪，林溪微微皱眉，她难道没有死？
　　可是，如果她没死，萧老班又为什么会出现？
　　如果她没有死，清坤为什么没有出现？
　　“血压80，120，很标准啊，心率66有点低了……”马主任记录完，还不忘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颗糖递给赵林溪，那样子就好像是为了奖励她的配合一样。
　　“同学？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你记得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么？”

　　赵林溪吸了吸鼻子，是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些许的汗味。
　　高考？！
　　会不会是高中？身处的环境在这一刻有了依托，赵林溪想起来了！这是她高中的医务室，她记得的！她曾经送同桌来过这里。
　　赵林溪一脸古怪的看着马主任，当她的口腔被草莓味糖果包围的时候，虽然是那样的难以置信，但是赵林溪已经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有味觉、有触觉、有嗅觉的她不是死了，而是中了个时间彩票，穿越到了自己的过去，只是赵林溪无法确定她是回到了高几？
　　赵林溪假装头疼，大脑却在疯狂的运转，当穿越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真的很想再一次装晕，这样就能一个人静静的好好捋一捋，她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办？
　　清坤……
　　她和清坤……
　　赵林溪心有些疼，虽然不算撕心裂肺，但却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她的心。这就是大喜大悲吧？明明前一刻她和清坤的婚礼马上就要礼成，谁曾想命运会这样同她开玩笑，竟让她回到了没有清坤的高中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