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向日葵》青夜梧

31、第三十一章

　　卫燃虽然住进来也有段时间了，但这还是姜清越第一次吃到他做的东西，难怪二队的人每次都跑家里来蹭吃蹭喝，他的手艺确实很好，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完全不输外面的烧烤摊。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将光着的两条腿藏进了工装外套里，正考虑着应该先吃什么，卫燃已经递过来了刚刚烤好的虾，她刚想往前挪一挪方便自己剥虾，可她才一动弹，下一秒卫燃又将手里串着的虾收了回去一抬脚坐在了她的旁边，姜清越有些疑惑，刚想问他，对面坐着的凌湘却在这时开了口，“清越，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姜清越收回视线看向凌湘，“啊，什么问题？”

　　凌湘望着姜清越盘进上衣里的腿，问道：“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穿的，那个时候是秋天，所以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都冬天了，你平时都不怕冷的吗？还有就是你这件外套，从磨损程度上来看应该有些年头了，款式也不像是你的衣服，倒像是男装，这外套是谁送给你的吗？”

　　姜清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抬头时发现其他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心里明白在知道她曾经的那起绑架案后，他们其实也很好奇，只是不好开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解释这件外套的由来，所以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沉吟一下，用指尖磨着袖口说道：“这衣服我从获救后就开始穿了，如果要找一个词来解释的话，应该是‘安全感’吧，不用出门的时候我都会穿着这件衣服，它能让我不去胡思乱想，即便脑海中回忆起过去的遭遇也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会觉得这件衣服是当初救下我的某个警员的衣服，但其实不是，这件衣服是高君洋的，我被绑架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高君洋总是能想些新的花样折磨我，比如把我和鸭子绑在一起扔进泡满冰块的水里看着我挣扎，还有把我和兔子一起扔进拴着饿了很多天的烈犬的笼子里，让我眼睁睁看着烈犬一点一点将去了一颗螺丝的铁链挣断，每次为了方便操作，他都会穿上灰兰色工装，在我拽着鸭子往下沉或者抱着兔子即将被扑倒的时候把我放出来，然后把工装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所以我潜意识会觉得这件衣服裹在身上就代表了安全，后来被救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顺手就用高君洋放在蒸笼旁的这件衣服把我包了起来，这件衣服跟着我去了医院，后来我就一直留着，穿到了现在。”

　　凌湘虽然没有看过绑架案的案卷，但她却是在挤出来的休息时间里上网调查过，所以也知道一些关于高君洋的事，只是她无法理解受害者怎么敢将绑架犯的衣服一直穿在身上，要说“安全感”，远离当初的一切不是更能有安全感吗？

　　她心里轻微震颤着，同时也感受到空气的凝结，她知道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正犹豫着该怎么将话题扯开，让气氛缓解，对面的人似乎明白她的疑惑和窘意，身子往前一倾，继续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怕冷，每年冬天都会因此大病一场，但这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不好根治，毕竟我的‘创伤’太多了，要一个一个去跟别人说我曾遭遇到的折磨，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去接受心理治疗，我没那个耐心和时间，我之所以不喜欢穿得暖和，不喜欢在热空调的环境里，是因为高君洋曾将我塞进架在火堆上的蒸笼里，要不是警方来得及时，我可能……所以被救后一旦身体的温度提高，我的皮肤立刻就会发痒起红斑，擦了药也不管用。”

　　姜清越越是说得轻巧，客厅里其他人的心里就越是沉重，秦飞放下手里的烤甜椒，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你的这个案子当时主要是一队负责的，后来二队的人也配合着参与调查，抓捕的时候我虽然是在局里留守，但现场的情况也听一队的人提过一两句，那个高君洋简直不是人，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居然也下得去手，高君洋虽然没能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也算是受了应得的报应，好在都过去了，清越妹子，这次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将人揪出来的。”

　　姜清越自然不会跟他们老实交代，高君洋后来的一些举措很大程度上是被她故意激起的，所以只能跳过这个话题总结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其实这件衣服质量挺好的，穿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破损，虽然我妈他们都希望我把衣服扔了，但我觉得没必要。”

　　秦飞闻言略一怔愣后才嗬了一声夸赞道：“看来乔苓的眼光果然没错，清越妹子胆子确实很大，适合干刑警这份工作，对了，我听乔苓说你是学心理学的，是不是打算毕业后加入我们呐？”

　　“我学的是……”她正说着，卫燃突然将自己身前的盘子递到了她面前，盘子里是两只剥了壳的虾，她顺手接过，道了声谢后才继续说道，“我学的其实是儿童心理学，跟乔苓学的方向不一样。”

　　凌湘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确实听姜清越强调过，“可是你对罪犯的心理剖析十分透彻且专业，你不知道，陈兆川的案子完结后，当时在场的好些同事在之后的聊天中都一直夸赞你呢。”

　　“那些相关知识是在被高君洋关起来后我自己看书学的，虽然之后我没再接触过，不过你们也知道，小时候记在脑中了的知识长大后也很难忘掉的。”姜清越回道。

　　“……”凌湘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只能僵硬地说起了结束语，“哦，是这样啊，哎，鸡翅怎么还没烤好，我去阳台看看李勋在搞什么。”

　　姜清越看着凌湘急匆匆的背影，重新盘腿坐回了里面，拿起一只虾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其实她没必要这样，就是因为你们很习惯这种事了我才会跟你们聊的，我从来不回避过去的事，不过我身边的同龄人好像没有我这样的接受能力。”话虽如此，但她其实也从眼神里感受到了余下几人对她投来的同情和关心，只不过他们比起凌湘来更能控制住自己外漏的情绪而已。

　　不过如果继续让现在的气氛持续下去，只怕今晚的聚餐会进行不下去，将心里情绪稍稍一整理，她果断将气氛修复的重担落到了孟梓修头上，于是将手里的碟子一搁，她挪了挪位置朝孟梓修那边靠了过去，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刚才向澜给我打了电话，我猜她最多一两天就能回来了，等她回来后我们可以再组一次，她最需要这种聚会了。”

　　虽然向澜并没有说明她回来的时间，但现在照片的事向家的人都知道了，即便向奕笙暂时抽不开身，隋思茗也一定会让他们赶紧把手里的事处理完后赶回来的。

　　孟梓修以为她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话所以才这么说的，于是接话道：“可以啊，到时候约个时间，只要手里没有案子我们都是有空的。”

　　“真的？”姜清越努力压下眼角笑意问道。

　　孟梓修没看出她眼里的那一丝异样，点了点头，“嗯，反正你看到队长在家，那就说明我们那天都有空了。”

　　姜清越努了努嘴，“哦，是吗，那下次把陆鸣也叫来吧。”

　　她这话让另外三人都来了精神。

　　孟梓修一愣，“陆队？”

　　秦飞说道：“陆鸣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一队的人聚餐他基本也都只出钱不出人。”

　　而卫燃则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她，

　　姜清越往秦飞那边凑了凑，“哦，是吗？飞哥跟陆鸣很熟吗？他是单身的吧？上回我开他玩笑的时候他都没有明说，我也没他的电话，不然我就自己问他了。”

　　卫燃低头看着几乎贴到他肩上的人，指尖一紧，问道：“他是不是单身很重要吗？”

　　姜清越没听出他话里的紧绷，仰头笑道：“如果陆鸣他单身的话，我可以试着把他介绍给向澜认识一下，她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多认识些男生，多一个选择……”她说着说着就慢慢转头看向孟梓修，见后者果然已经变了脸色，于是接着说道，“向澜会选择谁几乎取决于我比较喜欢谁，陆鸣以前救过我，外貌条件那些我个人也觉得很不错，如果……他能在我想吃肉串的时候立马递给我……”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已然递过来了一串牛肉。

　　秦飞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姜清越的点，立马八卦地看向微红着脸举着肉串的孟梓修调侃道：“哎哟，我说清越妹子怎么突然提起陆鸣，原来是想引出你这条油滑的小鱼啊，小孟，你什么时候对人向澜感了兴趣的？还不从实招来！”

　　孟梓修吞吞吐吐说道：“老秦，我……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秦飞哪里肯让他敷衍过去，起身过去坐在了凌湘的位置上，一把搂过他的脖颈，逼供道：“你小子，要是没这一撇，人家清越妹子会知道你的心思？老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少唬我，从实招来，进展到啥程度了？”

　　“发生……什么事了？”拿着鸡翅进来的凌湘一脸懵地看着打闹的两人。

　　“哈哈哈……”姜清越拿着肉串笑个不停，谁叫向澜刚才打来电话冲她一顿埋怨的，现在她整一整她的追求者，也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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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收拾完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姜清越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的卫燃，笑着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参与这种聚会，原来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真的能多吃一些，我都快撑死了，最后的那块蛋糕我感觉现在还停在我的嗓子眼呢。”

　　卫燃闻言脚步一顿，随后从饭桌旁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板健胃消食片走了过去，“先吃一片，不然一会儿胃疼了。”

　　姜清越蹙眉一笑，“卫警官，他们都说你……啊，不对，卫燃，我都忘了不能称呼你警官了。”她接过消食片继续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贴心的，其实我也明白你之所以对你的组员严厉也是因为担心他们，不过对人严厉也不用一直酷酷的，像陆鸣那样就挺好的，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说话的语气就很温和。”

　　刚倒好水的卫燃捏着手里的杯子转头问道：“你觉得陆鸣温和？”

　　已经将消食片含进嘴里的姜清越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在吞下嘴里的东西后才回道：“嘿嘿，与人相处的心理情绪就是这样，他对别人凶不凶不关我的事，他对我不凶就行，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对外是个很凶的人，然后我跟他在一起了，他因为我而变得温和了，那我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她这话像是在说陆鸣，却又似乎是在说另一个人，不过她没有给卫燃思考的时间，已经起身往房间走去，“我明天还要跟李勋回老家去呢，就先睡了，晚安啦，卫……燃。”

　　只她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卫燃微沉的声音：“之前你说如果我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你会对我出手。”

　　姜清越因他这话而微微一愣，回身看向他，稍一回忆，这的确是她说的，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当时因为急着将他支走，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而他现在提起……

　　虽然不明白他的缘由，但她可不会装糊涂否认，毕竟这话在她看来不过是句调戏而已，“嗯，是这么说过。”

　　卫燃将手里的水杯往茶几上一搁，直起身子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

　　这话……他不会是想让她追他吧？

　　说实话，她并不排斥他，可是从前因为同班同学一句话就敢跟对方去酒店的她却无法在这个时候将一句确定的回复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答应或者拒绝也就两个字而已，不过就算是问题已经明明白白摊开摆在自己面前了，她也不想去探索，因为有些问题其实没必要知道答案。

　　思忖片刻，她淡淡一笑，回道：“等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顿饭我再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