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罪》轻舟别山

1、第 1 章

　　“喂，那个，红头发的……”

　　奥罗拉听到开头的“红”字便警觉地看向声音来源，她停下擦拭柱子的手，转过头去。

　　就见一名披着白披风的女人正在叫她，这是高她一等级的修女的标志。

　　那人朝自己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奥罗拉放下手中的抹布，双手在胸前的白色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迈步朝那人的方向去。

　　和煦的阳光斜照进神殿内，奥罗拉顶着一头瞩目的红发缓缓从昏暗的角落中走出来，一步步迈入光明神的怀抱中。

　　空气中飘曳着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说不清是众人系在腰上的藤蔓散发的，还是奥罗拉身上带的。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奥罗拉的周身，红发的边缘与阳光交融在一起，恍若在奥罗拉的脑后戴上一层光环。她的眼瞳犹如暴雨过后，纯净无瑕的蓝天，结合照在她身上的光芒，使得奥罗拉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圣洁”的气质。

　　周遭打扫的修女和监督的高级修女都顿住，将目光停驻在奥罗拉的身上。

　　“光明女神……”有人口中不禁呢喃着。
　　有人甚至不自觉微微弯腰，以示自己的敬意。

　　他们的信仰的教派中，有位光明女神便是一头红发，以往她们脑海中对光明女神的想象都是没有面容的红发女人。今日看见奥罗拉，众人心中的光明女神也有了具体的形象。

　　只可惜……她是其他国的公主。

　　虽然这个国家已经被他们的圣母灭了，奥罗拉现在的身份也变成了亡国公主，但到底是他国的人，信仰还不同，怎能与他们的光明女神相提并论呢！

　　刚才叫奥罗拉的高级修女发觉自己竟对着奥罗拉看出神，待奥罗拉走到自己面前后，她乍然回过神来，随后不自在地握拳放在唇下，轻咳两声道：“一会儿圣母会来我们圣母院，你收拾一下，到时候站在……”修女眼眸转动，最后指向神像后面被大片阴影覆盖的角落。

　　“就那儿。”不明显又不至于太不明显，作为充当祥瑞征兆的正正好。

　　奥罗拉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回到房间去，把自己放在床位下的箱子拿出来。

　　里面是她换洗的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蹲下身，红色的长卷发从肩上滑落，晃入她的眼中。她眉头微皱，眼中是藏不住的厌恶。

　　换上干净的白裙，她将藤蔓绑在腰上，用力勒紧，曼妙的腰身瞬间显现。

　　她刚准备出门，就见刚才叫她的修女着急忙慌地推开门，看见她后立马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就往外走。

　　“怎…怎么了？”奥罗拉满头疑惑。

　　“圣母提前到了，你快去我说的地方站好。”

　　奥罗拉一听，紧张感“噌”的一下暴涨，她被带到马赛帝国才三天，还未在马赛帝国境内见过圣母，不知道能不能凑近了再看她一眼……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脏便开始剧烈跳动，跟战场上的鼓声一样，轰鸣作响。

　　回到主殿。

　　她被修女拉到圣母像后面，然后扯开她绑着的红发的麻绳，将她的头发全数笼到身前。

　　“好了，你低着头，圣母走之前不准动一下，也不准说一句话知道了吗？”修女的食指指着她，神色很是严肃。

　　奥罗拉点头，然后顺着修女的意思，低垂下脑袋。视线中的左右两边瞬间被红色填充，独留中间占三分之一的一点白给她。

　　她紧盯视线中的一抹白，不敢有任何抬头的趋势，即便脖子渐酸痛，她依旧忍耐着。

　　寂静的主殿中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空气中闯入一股芬芳的玫瑰花香，强势地将原先的草木清香尽数裹挟进怀中。

　　奥罗拉视线悄然向上移动，却只能看见数不清的脚在眼前晃，但凭借众人的裙摆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哪个是圣母的。

　　繁复的金线穿梭在瑰丽的白色裙摆之上，在一众如出一辙的飘逸白裙中格外亮眼。

　　纯净的白与神圣的金交融地恰到好处，没有谁与争锋的尖锐，是云与日的共存。

　　奥罗拉忍耐着想要探头的欲/望，右手拇指扣在左手的拇指上，每当她有抬头的念头时，便狠狠地摁上去，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能够令她获得短暂的清明。

　　裙摆随着走动晃动，好似在跳一场交谊舞，在空中划出道道靓丽的弧线。

　　奥罗拉看着裙摆离她越来越近，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呼吸逐渐急促。

　　尤其是圣母经过她面前时，她难抑地想象着圣母会为她停留，两人的视线会撞上，时间会暂停，空气中洒着被日光照耀的金色粉尘……

　　别乱想了，她心里叫住了自己无底线的想象，脸色微红润。

　　回神过后，奥罗拉发现圣母已然离她渐远了，视野内一半的裙摆已然湮没进红发中。

　　奥罗拉心中发出一阵叹息，多好的机会，她居然在胡思乱想……

　　“这位就是阿基坦的公主？”冷冽的女声响起，打破了主教声音对主殿的垄断。

　　主教替奥罗拉应答道：“正是。”说罢，她又讲了几句天佑马赛帝国这类的话，感叹女主这般稀有的红发美人能在圣母院，简直是天神赐福。

　　“美人？”圣母有些好奇，她对阿基坦这个公主除了一头耀眼的红发外就没什么印象了，记忆力阿基坦整个国家似乎都不太待见这个公主，她一路打进阿基坦的王宫了才从女仆口中得知原来阿基坦还有一位公主。

　　主教眼尖，她看出圣母对这个公主有些好奇，于是对着奥罗拉道：“抬起头来。”

　　奥罗拉感觉到有数道目光都都打在她身上，身体瞬间发颤，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入其中。

　　她不喜欢汇聚在众人的注意之下，如果能让她学习魔法，她一定选择隐身术。

　　但主教已经发话，她不得不僵着身子，硬逼自己抬起仿佛有千斤石头压着的脖子。

　　她缓缓抬起修长的脖颈，一双碧蓝的眼睛和绝美的容颜映入众人眼帘，只听周围几人传来一声倒吸气，一时间卷起众人心中波涛汹涌。

　　奥罗拉来的时日不多，除了平常与她相处的人外，就没再有其他人见过她了，更不用说主教了，她一般也不会关注到一个亡国公主的生活。

　　或许是心灵感应？奥罗拉在一众目光中，精准的和一直吸引着她的裙摆的主人对上。

　　那是奥罗拉第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眼瞳，蓝紫色的眼瞳仿佛坠入紫罗兰花丛，在她心中迸溅出幽香，缭绕在心口，一下下撩拨着她。

　　她沉溺于其中时，就见圣母落在她身上的眸光骤挪开来，毫无征兆的，令她回忆起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那些仆人，同样的目光闪避。

　　即便她不敢确认圣母眼中有没有厌恶，但她的身体还是如实地做出了反应。

　　她的腰身逐渐弓下来，刚才硬着头皮挺起来的脑袋再次低了回去。

　　见状，主教刚要开口斥责奥罗拉，却被一旁的圣母制止了。她的目光在奥罗拉头顶停留了片刻，密长的羽睫遮挡住她的眸光，片刻过后她便发话，带着一众人离开了主殿。

　　与圣母的初见，成了她无数个夜晚反复懊悔的幻梦。

　　天际日月轮转，无数闪着光亮的圆点密布漆黑的天上，簇拥着一轮弯如船的月。

　　屋外不知是什么鸟，嘶哑地叫着，将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的奥罗拉心绪扰乱。

　　这些天反复的梦回圣殿上的初遇，每每都以狼狈的场面结束，使得她心头充满火气，一天天地蔓延扩散。

　　鸟叫声犹如导火线，瞬间点燃了她这些天的躁动。

　　她环视一周，见同房的人都陷入沉睡之中这才撩开洁白的被子，许是太用力，被角掉落在地沾染上灰扑扑的污垢。

　　然而奥罗拉根本没发现。

　　她垫着脚摸着黑，按照记忆中房门口的位置走去。

　　或许是因为她那满头红发的缘故，她所住的房间算是不错的，门不会像其他房间那般一动便嘎吱作响。

　　踏着月色铺出的路，她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主殿中。

　　皎洁的月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投入主殿，映照在圣母像上。白玉所制的圣母像好似渡了一层圣光，令人心生敬畏，不自觉垂下头颅。

　　可奥罗拉却仰头，碧蓝的瞳孔直勾勾地望着神像的面庞，这些天的躁动全数化作春雨浸润大地的欣愉。

　　她迈步上前，距离神像更近。

　　神像的面庞愈渐清晰，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人影再度有了形。

　　不是摇晃的裙角，不是清冷的声音，更不是单一的蓝紫色眼瞳。

　　是完整的圣母。

　　令她这些天难以入眠，抓心挠肝的人。

　　神像高大，她踮起脚尖才能摸到石像的裙角。

　　冰凉的触感使她浑身战栗，她指腹顺着裙角下滑，一步步摩挲过来，直至纤细的脚踝。

　　她口中倾吐这些天的折磨，压抑的低吟如魔女的歌声在主殿回荡。

　　唯有月光目睹了她的罪行，可月光不会向圣母告发她的罪行，因而今夜她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被判定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