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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心悸 ...


  •   “有胃疾?啊呀,那快进去坐下,我这就把吃的端进去。”

      东娘子本来正在卸蒸笼,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拿干净的布擦了擦手,看了言淮一眼,热情地将他往里引——

      言淮身形微僵,他足步未动,下意识朝苏辞看了一眼,眉梢深深拧着,对眼前的情况似乎有些不能理解。

      苏辞眼睛弯了弯,眸光示意性看向铺子里面,“东娘子家的早点素来不错,这会铺子里该是没人。言公子要不要进去坐坐,吃些东西垫垫胃?”

      “......”

      皱了皱眉,苍白着脸刚要拒绝,就听苏辞立刻又问他,“除了一碗暖胃的米汤,你要不要尝尝别的?蒸饺、灌汤包...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没有。”眉头拧得死紧,言淮沉声道,“苏辞,我不...”

      “那也将就吃些。”苏辞笑了笑,低低叹息,“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别再忍了,不难受吗?”

      言淮蓦地抬眼看他。

      那桃花眼萦着三分笑意,却又有几分无奈的光泽,专注注视着他,像是在打趣调侃,却又不那么僭越,给人一种温暖担忧的错觉。

      一股无由来的心悸突然包裹住言淮心脏,令他在一刹那间涩不能言。

      苏辞与他蜻蜓点水地一对视,然后偏头看向东娘子,“东娘子,除了我刚才说的那几样,你这里可还有别的吃的?”

      东娘子早就停了脚步,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说话,闻言连忙走上前,“自然是有的。小馄饨、豆腐脑、蛋汤、红豆馅的甜包子...”她声音是市井人家独有的热情,看向带着幕篱的言淮,招呼道,“这位客官,你要吃些什么呀?”

      幕篱底下,言淮皱了皱眉。

      “客官?”

      在老板娘热情的注视下,言淮最终一言不发走进铺子里。

      但那架势冷冰冰的,看着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东娘子见状还以为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尴尬出声,“苏公子,你这朋友,他...”

      “东娘子勿怪。”苏辞解释道,“我这朋友有些怕生。”

      “哎,原来这样,这有什么可怪的。”东娘子连忙不在意地一摆手,“那给这位客官上点什么呢?”

      “老样子来一份就好。”

      东娘子闻言去准备东西,苏辞在铺子外停驻片刻,也走了进去。
      其实他本以为言淮会挥袖而去的,却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赏脸留下,倒是有些意外。

      言淮挑了最里面的桌子,苏辞见状稍作迟疑,在他对面坐下来。

      沉默中,东娘子将苏辞要的一应早点都端了上来:一碗黄米汤、两碗清汤小馄饨、两盘蒸饺,并两碟子开胃的酸辣白菜丝,不多不少占了半桌。

      东娘子道,“黄米汤有些烫,但不一会儿就能入口了。”

      苏辞笑着点点头,在她走后,苏辞摆好碗筷,温声道,“殿下,用一些?”

      言淮冷不丁出声,“苏辞,你在讨好我。”
      是陈述,而非疑问的语气。

      苏辞闻言挑了挑眉,唇边噙着的笑意未变,“殿下看出来了?”

      他虽然是惊讶的语气,但丝毫不见被正主戳穿的心慌。言淮见状有些烦闷,不由得冷冷出声,“你图什么?”

      苏辞将那碗小米粥缓缓推到对面,“图殿下忘却前事,对我的芥蒂不那么深。”

      言淮却看都没看一眼,他紧紧盯着苏辞,冷意险些漫出眼底,“要是我不能呢。”

      “那我就更努力些。”苏辞不在意地一笑,“殿下兴许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呢。”

      言淮心底烦躁愈甚,偏偏因为林樾崇的事,又无处反驳,只能冷冷出声,“苏辞,我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这时候,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歪歪扭扭的脚步声。

      言淮眸光一凝,陡然警惕回头:

      只见迎面蹒跚走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穿紫色短褙子和合裆裤,头上用红绳扎着三个冲天小辫,边走边揉眼睛,一副没睡醒却又被吵醒的模样。

      她打了个哈欠走到桌子跟前,人还没有桌子高,却仰着脑袋直勾勾盯着桌子正中那盘蒸饺。

      看来是被饿醒的。

      言淮皱了皱眉,想起来这是刚才趴在门口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那一团。

      “这是老板娘的小女儿,五岁了,小名叫桂桂。”苏辞一边跟他解释,一边将那盘蒸饺挪到了桌子边上,笑眯眯道,“吃吧。”

      听见苏辞的话,桂桂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迷瞪着眼,一手捏一个蒸饺往嘴里塞。

      席间一时沉默,只能听到“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等到吃了有那么四五个,桂桂像是吃饱了,睡眼惺忪地就往回走,仿佛又想回原地再睡一觉。

      不过路过言淮身边,她那打着瞌睡的眼睛忽然一亮,似乎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一下子瞪圆了。

      苏辞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冲天辫方向一转,一只油腻腻的小胖手忽然凑近言淮,扯了扯他绯红的衣角,童音稚嫩,“哥哥,你戴的是帽子吗?”

      苏辞见状悬起了心,言淮喜怒无常的性格几乎人尽皆知,且并不因对方是稚童或者上了年纪就有所收敛。最著名的一桩便是本朝礼部尚书七岁的小孙子曾冲撞了他,当场便被他罚跪在雪地里,最后高烧两夜不止,险些去了。

      苏辞正要起身,却听旁边竟然有来有往说起了话。

      言淮视线下移,看见身上多出来一个油乎乎的小手,眉头锁了锁,声音硬邦邦的,“不是。”

      “那是什么?桂桂能不能戴一戴?”

      言淮抗拒道,“不能。 ”

      桂桂于是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苏辞正要松一口气,却又见她忽然四脚并用、颤颤巍巍往言淮坐的那根长条板凳爬。

      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就又提上来,苏辞连忙起身,刚要顺着桌子走过去,制止这个动作,就见桂桂脚下一滑,作势就要摔下去——

      关键时刻,一截绑着黑色皮带护腕的红色箭袖环住了小孩圆滚滚的腰身——言淮不动声色用胳膊护住了她。

      “......”

      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苏辞眼底深处浮现些许诧异和玩味,心道原来传闻是假,这位曦王倒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除了对他怀有杀意,言淮对其他人还是正常的。

      于是苏辞重又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

      桂桂站在板凳上,与面前的带着幕篱的红衣少年面对面,只见她一手抓了一个蒸饺,在言淮正要松开胳膊的时候,另一只小手猝不及防揪开了那层黑纱帷幕,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哥哥,我们换。”

      她这是要拿着蒸饺换言淮的幕篱?

      言淮瞳孔微缩,显然是没作防备,正要拍开那小手,却见那张圆滚滚的脸蓦然在眼前放大,桂桂带着冲天鞭凑近了,贴着他的脸惊奇道,“哥哥,你好漂亮!”

      言淮:“......”

      “可是哥哥,你在出汗哎,你热吗?”

      幕篱有一半被掀开,暴露在空气中,只见言淮的脸上不见分毫杀机,反而罕见地显得有些无措,似乎不知该拿眼下的情形怎么办。

      苏辞在一旁静静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道,“桂桂,这位哥哥他不喜欢蒸饺,你喂他喝粥好不好?”

      “......”

      言淮闻言蓦地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暴露在半掀开的黑纱下,隐隐露出三分恼怒。

      苏辞不闪不避地由他瞪着,指尖忽然轻轻撩开他另一侧的幕篱,使那姿容出众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殿下,带着幕篱可怎么吃东西?”

      言淮猝不及防地露出些微震惊,显然没想到苏辞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那张脸原本苍白着,现在却渗出一些愤怒的潮红。

      偏偏这时候,桂桂摇摇晃晃捏着汤匙,将一勺暖暖的米汤举到他唇边,“哥哥,你喝。”

      言淮紧紧抿着唇。

      苏辞单手支着脑袋,感受到一丝看热闹的兴味,“言公子,桂桂盛情难却,要不你尝尝?”

      言淮冷冷地一抬眼,倘若愤怒有实质,苏辞现在怕是已经被穿透了。

      眼看桂桂手劲不稳当,捏着汤匙的手摇摇晃晃撒了些汤水出来,三三滴落在那奢红锦袍上,苏辞挑了挑眉,到底识趣地站了起来,先是从锦袋里扯下一缕纱布,然后一俯身将小女孩抱了起来,随手将纱布递过去,“擦一擦?”

      静默一瞬,言淮到底接过了那块干净布料,开始擦拭身上的水渍。

      苏辞抱着桂桂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正了正色,“我和桂桂去外面,里面就你一个人,你好歹吃些东西,仔细别伤了胃。”

      温和的声音入耳,言淮垂眸擦拭的动作不由一顿,余光瞥见苏辞说完这句话后,一手抱着桂桂,一手从地上提起一个食盒,半掩上铺子的门走了出去。

      给他留了一方安静的空间。

      ......

      见苏辞抱着女儿出来,东娘子连忙停下手里的活,不好意思道,“这小丫头吵到你们了?”

      苏辞笑说没有,随即让老板娘打包了两份早点在食盒里,眼看桂桂又打起瞌睡,苏辞一边轻轻拍了拍她,一边和东娘子随意闲聊起来。

      他气质出众,又是个和什么人都能聊上两句的性子,一眼便能让人生出好感。再加上谈吐介于斯文与市井之间,让人没有距离感,三言两语之间更是抛砖引玉,赞人于无形之中,东娘子与他越聊越投契,不消一炷香,就已经把最近的见闻都倒豆子说了出来。

      两人聊得尽兴,长街一侧忽然穿来一阵辘辘车轴声,在这寂静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苏辞闻声回头,看见不远处行来一座豪华张扬的四驾马车。那马车车座是黑金楠木,在光下隐隐显出低调的暗绿,车身宽敞无比,能容十来个人没有问题,四角镂刻云龙,下坠流苏玉琅...连车轴上的铁钉都雕刻出繁复纹路,其奢靡程度,可见一斑。

      待看清车前驾车的两人,苏辞眯了眯眼,将怀里的小女娃递给东娘子,只身迎上前。

      那两人赫然是蓝梧和乌衣,一个将将三十出头,一个不到二十,都是言淮的贴身侍卫。

      两人老远便瞧见了苏辞,现在见他主动上前,“吁”一声停下了马车。

      乌衣长着一张娃娃脸,竖着高马尾,笑起来的时候有些邪气,他显然还记得苏辞,率先扬了扬马鞭,不知是怀着恶意还是开玩笑,“哟,你不是苏怀瑾他大哥,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活着呢?”

      这指的是在曦王府地牢的事。

      苏辞挑眉一笑,“借阁下吉言,没死透。”

      这不慌不忙的态度引得乌衣“啧”了一声,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饶有兴致道,“哎,逐鹰那天为什么护着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驯兽术?”

      苏辞正要说话,旁边的蓝梧忽然沉声打断,“乌衣,你同他说什么话?先去接殿下。”

      听到这话,苏辞伸手一拦。

      蓝梧见状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却见苏辞微微侧首,“曦王殿下在前面的早点铺子。”

      话音刚落,车上的两人瞬间抬头,但却没瞧见人影,于是又纷纷扭头看向苏辞,异口同声地质疑,“你说什么?”

      苏辞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

      见他模样不像撒谎,乌衣立刻跳下马车,“你胡说呢吧?殿下怎么会在那儿?”

      苏辞笑笑,“你们可以去看看,在铺子里。”

      不用他说,蓝梧已经大步朝前面走了过去,推开门的瞬间确认无疑,回头震惊地看了一眼苏辞。

      “不是...”乌衣还没反应过来,“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苏辞:“他吃早点。”

      乌衣震惊道,“...和你一起?”
      他瞪圆了眼,“但你怎么还活着?”

      苏辞:“......”

      言淮听见动静已经走出铺子,苏辞见状走上前,从容行了一礼,“殿下。”

      言淮沉默地看他一眼。

      “饭钱我已经付过。”苏辞已经不复先前催他进食时候的调侃,虽还是淡淡笑着,但姿态上已经拉出了距离,显得疏离有礼,“殿下身体不适,但既然已经有人接应,那苏辞先告退。”说完躬了躬身,微微垂下眼睫。

      言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长睫下幽深晦暗,像是想要看透什么,片刻后淡淡开口,“你走吧。”

      苏辞后退三步,转身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笑了笑,“答应殿下的事,我会守口如瓶......愿殿下身体无恙。”

      言淮怔了怔,看见苏辞提起食盒,稀松平常地走向苏府后门,没再回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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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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