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雁归(信白)》方辰子

86、第 86 章

　　诸葛亮垂下眼眸，看着刻印着自然纹路的木桌。
　　可是，尽管这一切都如你所说，这一切都如你窥探到的天机，某也不会对此有所动摇。
　　天命既定，天命不可违。
　　可这天下有的是芸芸众生，是红尘百相，就算不可为，我又怎么能因为“天命”一言就将这天下之人尽数抛去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左右不过某这一条性命，可一人之命如何比得过那千万万人的份量。
　　诸葛亮藏在袖中的手松开卡在掌心的算珠扇坠，默默地垂下手臂，任由那温凉的玉珠在自己手臂上滚动，“太白，你可知······这世道上明面看去像是三方鼎立，而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逐鹿天下。可，在这天下格局的棋盘之下藏着一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存在。”他的语气平静淡漠，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口中说的这些惊骇世俗的东西。
　　“至今我不知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形式诡谲，又可以说是毫无踪迹，就像是一道影子出现在各个势力或者是事件之中。看似毫无存在感，却又无处不在。”诸葛亮笑了笑，淡蓝色的、宛若水琉璃的眼珠转了转，原本平和温润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我为他们取了一个代号便于平日里称呼他们，‘梦泽’。”
　　“梦泽？”李白疑惑地看着他。虽不知诸葛亮这口中所说的梦泽是指什么，但见这人神情不对，李白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这群人实力强悍，人员也多，几乎遍布五湖四海，但又大多隐姓埋名，叫人揪不出来他们的存在。我也只是在观看一些往日记载的时候，应约察觉到不对劲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就像是梦一样如影随形，始终伴随着历史进展却又从不真正踏足到历史明面舞台。”诸葛亮看着李白，蓝色眼睛中倒映着广袤无垠的天地。
　　李白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依你之言，这些人算是敌方？”
　　诸葛亮哑然失笑，他卷起书本轻轻地敲在李白额头，“你怎地还是如此···这天下之中，何来敌人？又不是简单的风趣小说，更不是你平日里看过的那些侠客志文。敌人，盟友，哪里会分的那么清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论多么神秘，只要是存在就会拥有他们这个组织的目的，只是我们暂且不知罢了。”诸葛亮摇头否定了李白的猜测，语气有几分无奈，“他们在诸多大小事项上都有插手，这意味着可能前朝那些事情梦泽都清楚，能从他们手中得到较为真实的记载。”
　　“但是，暗处的东西不只是梦泽。”诸葛亮叹了口气，“梦泽本身不带有任何的目的性偏见，他们似乎更像是半个史学家那样，参与进去，却又不指手画脚的行动，更多时候只是作为一个近距离的旁观者。但是另外一个暗中藏着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这才是我想要和你提及的，你需要注意的。”
　　“这完全藏在暗处的势力成员，按照我所得到到消息来看个个都怀有高超武艺。”
　　说到这，诸葛亮顿了顿，“一直以来，这个暗中势力和梦泽的人员行动范围处于一个协同动态的状况，两个同样不显于世的组织都选择在那北面的冰雪之地进行活动。似乎那边的绝云山脉才是他们的主场。”
　　诸葛亮缓缓吐了口气，“也就是说他们基本都呆在绝云山脉地带，虽然与中原地区有所接触但次数和频率都不高——除了两个时期。”
　　李白似乎察觉到诸葛亮话语里的迟疑，他定定地看着诸葛亮。似乎是读懂了那智谋无双却又温柔多情的智者的话外之意，碧色眼眸中泛起点点柔色。李白忽然笑起来，平静的春湖中叠起微风过后留下的小浪花，“不必为我顾虑太多，有些事情或许你觉得会对我很残忍很···让人无法接受。但，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对于我未来可能听见的，可能遇见的，都有所预料。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李白也自然是这大部分人中的一份子。”
　　“在当年接到我父亲的亲笔信的时候，在我得知东莱惨案的时候，亦或者是在面对那个诡异的秦宣太后时······在这些之前，我就已经能料想到很多——那时我尚未行万里路，却也读过千卷书。自幼之时产生的残余记忆与我认知中的不相符······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的不同。”
　　“为此，为了掩盖这些不同，我只能选择和而不同。用特立独行的不同去掩藏那些真正的诡异的不能外宣的异类感——这才是当年我会去成为惠月戏班成员的缘故，成为那个名叫青莲的青衣。”李白说到这，忽然无奈地笑了一声，“却不曾想，在这条路上，意外的认识了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人，闯入了我的生活，却也成为那些年崩溃边缘支持我走下去的蛛丝。”
　　诸葛亮从未听见李白如此直白，如此真实地吐露心声。他知道李白的聪慧，可也没猜到他竟然在当年尚躲藏在东莱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这些，“太白，你······”
　　“所以，”李白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看着他眼中透露出的惊讶与无可奈何的悲伤，反而微笑着说道，“诸葛，这些东西我是该要知道的。你要明白一件事，于我而言，不知亦或者无知才是最为可悲的事情。”
　　“无论是怎样的结局，都早已是定论。我只想得知一个真相，然后去铭记我故去的家人，失散的亲情。”李白笑着，起身又为诸葛亮添上一杯茶。在这一刻，他的气质干净而温润，那个桀骜不驯，自由潇洒的侠者剑仙在这一瞬间竟仿佛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了。好似那些痛苦的，黑暗的，不可触摸，不可翻阅的悲哀过去都不曾发生在他身上。他一如当年，一如最初，是那个打马青衫过长街的李家十二郎。
　　但，那个十二郎并不会有这般温润平和的气质，他是李白，是李太白。
　　诸葛亮垂眸接过，看着茶水清亮依旧，看着倒映在杯中的自己。微微笑起，眼眸温和如水，也带着些许释然，“倒是我纠结了。”
　　他抿了口茶水，随后放下杯盏，恢复了平日里的利落与凌厉，“也是，再怎么纠结这些事也是要说的。那两个时间段，一是前朝动荡时期，二是前朝覆灭时期——这是我所得到的消息里所说的时间段。”
　　“而后，对照李太白你的成长时间线来看，这两个时间段换句话说是——一是你的父亲，前朝当朝李相协同王氏造反清君侧的前两年到时间结束的后一年，二是前朝覆灭前夕，派军攻打各地诸侯的时候，也就是你第二段幼年时期曾居住过东莱镇被破的时候。”
　　李白毫不意外诸葛亮知道他是前朝李相的儿子，更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曾经被意外年龄缩小的事情，只是按照诸葛亮口中所说的时间点来看，“你的意思是，无论是我经历的意外还是东莱的事情，实际上都是有人在幕后控制，或者说是刻意引导的？”
　　诸葛亮点点头，“不只是这些，你的意外，你姑姑的事情，你父亲的事情，甚至我怀疑包括韩家和王家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暗中的控制事情的发展走向。”
　　“你怀疑的对象是那个暗中的势力？”李白皱眉道。
　　诸葛亮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肯定，只似是而非的回应了一句，“可能不止。”
　　“梦泽？”
　　诸葛亮勾唇微笑，那股老狐狸一般的气质又回到他的身上，“我不清楚，或许···这些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李白眉头蹙得更紧，攥着白玉杯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使上了几分力道，“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是为权力地位，金银珠玉？”
　　“不，也不对。若他们所求为此，他们早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传承数百年甚至千年之久，他们的实力早就深不可测，甚至想要左右这天下大局的走向都能做到。可若非为此，又何故如此针对我李氏，逼得我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散。”手上力气一加再加，脆弱的白玉终究抵挡不住武者内心的愤怒，在诸葛亮默然无声的注视中碎成齑粉。
　　诸葛亮知道他内心的愤恨，他因此心疼这个年龄不大的俊才沦落此等地步。但，在他看来，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幸运。何其有幸，这一份俗世的，浊世的感情混杂在这位红尘仙的身上，这才叫他为此世停留，为此间驻足。
　　这是李白的不幸，却是这天地的大幸。
　　诸葛亮忽然想笑，或许这就是如他此类人共有的悲悯，与凉薄吧。他是如此，那位天算人也是如此。
　　此间太小，世人苟利营营。
　　此世太大，凡眼不见天日。
　　他是那个世人，拥有的也是一双凡眼，他只能看见眼下的凡尘美好，所以他在尘世游走，一人一扇足以。
　　牡丹亦是世人，但却是拥有一双天眼，他目之所及横跨的不只空间还有时间，他看见的是王朝兴衰几百年的福祸，因而他在庙宇朝堂，执棋落子。

　　“你笑什么。”李白还没来得及掸去衣上的水渍便听见一旁人突如其来的笑声，叫他好生郁闷。
　　诸葛亮甩开纸扇，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没什么，这些我待会儿自会打扫，你该想想你要做什么。”
　　“依你之言，我当如何？”李白反问。
　　诸葛亮轻笑一声，“所求何事，欲为真相，则亲身躬往，定眼见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