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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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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这次依旧是败诉。
当铁锤落下,法官退庭,偌大的法庭只剩何夕一人。
太阳透过窗户招进来,照在观众席走道,何夕目光缓缓移至那束光,眸中含着无奈的疲惫闭上眼睛。
怎么就没有光照到他身上呢?
败诉两个字,跟随了他七年。
时间久到他觉得自己应该习惯了,可每当宣判结束,他还是久久无法从这失落中走出来。
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坐了很久。
祁帅在法庭外等何夕,他知道每每这种时候,何夕都需要时间调整自己,但今天的时间,要比往常久很多。
坐到快要昏昏欲睡,何夕才睁开眼打算离开。
只是。
懒散地掀起眼皮,欲要起身之际,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在等他。
他微微仰头,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叶父。
“你的遭遇让人同情。”他面无表情地说。
何夕嘴角动了下,“我不需要同情。”
“如果我求你,你能离开叶行舟吗?”他声音冷厉道。
知道这样长辈站着自己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回答问题不礼貌,但此时此刻,何夕并不想起身。
他破罐子破摔,故意佯装成一副素质堪忧的架势,似笑非笑的说:“怎么求?”
“你以前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叶父面露不明,疑惑中带着惋惜,“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可能上梁不正下梁歪?”
坐得久了,何夕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面带微笑问道:“叶叔叔只求我离开叶行舟吗?”
叶父说是。
“我跟他在外国登记了。”他说。
“国外的那些东西,在我们国家根本就不被承认。”叶父步步紧逼。
这话何夕没办法辩解,因为是事实。
他下意识扭头去找走道儿中间的那一束,却发现那束光照在了自己双脚上。
是因为他挪了位置吗?
因为他固执的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所以阳光总不来眷顾他。现在他只挪了两步,光就照在了他脚上。
他又往旁边挪了一步,光便照到了他小腿。
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怎么做都不顺利。
他明白了。
“叔叔不需要求我,我跟他也就是玩玩,现在发现,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他明明说的轻松无谓,怎么心脏就这么疼啊。
何夕说:“高三那年的补助是叔叔出面帮了我,如此叔叔也是对我有恩的人,我会如您所愿的。”
交高三上半年学费的时候,何晴拖着不给他钱,何强也拖着要跟何晴比看谁能沉得住气。
班主任三番五次在班级上催促没交学费的人抓紧时间交,其实他知道,那时候全班就剩他一个人。
他已经没脸继续上学,那天被叫到教务处,在路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他听到了叶行舟爸爸跟校长的话。紧跟着,原本每年上半年发的贫困补助,唯独那次是九月中旬发的,而且原本他并不具有贫困资助的资格,单单那次就是了。
那钱只在他手上留了不到五分钟,就又回到了班主任手上。
后来他问过老师,才知道根本就没有资助金这回事,那笔钱就是叶行舟爸爸给的。
他的生活从来就一塌糊涂,从来就没有变过。
至于他和叶行舟,从重逢到现在这将近一年来,似乎永远都只存在了形态上,总无法更进一步。
太累了。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
何夕从法庭出来时,祁帅看到何夕眼眶有些红,问他怎么了也只是摇摇头不说话,仅说出口的两个字“再见”,听着也十分沙哑难受。
祁帅只以为何夕因为今天败诉的事情绪低落,劝他说放平心态,他不会认输。
…
从法院离开后,何夕直接回到了叶行舟别墅。
叶行舟爸爸能查到他今天会出现在法庭,就意味着他知道的远比他能想到还多,所以他直接回别墅,等叶行舟回来。
他坐在沙发上,感受着照在后背的阳光渐渐消失,天光从大亮到昏暗,最后变得幽暗无光。
呼吸的空气中隐约还能嗅到叶行舟的气息,温暖的房屋,他却冷的止不住想要打颤。
咔哒——
门响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楼道的光顺着门缝钻进来,照在鞋柜边整齐摆放着的一双蓝色拖鞋。
何夕缓缓抬头,人就被冲过来的叶行舟攥住衣领拽了起来。
“何夕!”他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咬牙切齿,“你答应了我爸什么?!”
何夕觉得,自己肯定心理变态极了,这个时候他都能笑出来。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很平静。
还好现在没有开灯。
他不用面对叶行舟气急败坏的质问,不用竭力掩饰自己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你后悔了是么?跟我在一起你后悔了何夕,是不是?”叶行舟喉咙沙哑,攥着何夕领口的手发麻的快要没了知觉。
何夕喉结紧贴着叶行舟骨指,毫不犹豫地说:“是!”
“后悔了。”
“你放过我吧。”
他感觉到,攥着他衣领的手抖了一下。
再然后,他整个人被叶行舟一把推倒在沙发里。
“王八蛋!”叶行舟青筋暴起,怒吼道:“从我家滚出去!”
何夕扶着沙发狼狈起身,“我答应了你爸,把离婚协议签一下吧。”
“签了我就走。”
叶行舟:“滚!”
他滚了。
离婚协议叶行舟不签。
春天的夜晚也挺冷的,何夕双手插兜在大街上晃悠。
记得以前,他总叮嘱艺人不要随便跟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同居,要不然,热恋的时候有多甜蜜,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一语成箴。
兜兜转转,这话终于用在了他身上。
回想当初中学时期,他们并没有太多交集,频率最高的交集也是他暗恋时候内心的狂风骤雨。
…
他脾气挺倔的。
认准了一件事,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把南墙撞透继续走,所以,当他想放弃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把他劝回来。
再次推开叶行舟公寓大门时,家里空荡荡的。
叶行舟不在家。
而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
他走近,看清楚了纸张最上面的字——离婚协议书。
他得到满意了。
办公室里。
叶行舟死死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监控视频。
何夕自从进门走到客厅桌前到现在,已经在原地站了三十多分钟,他也直直盯着屏幕盯着看了三十多分钟。
没过多久,何夕把客厅的窗户打开,从大衣口袋摸出一盒烟,坐在沙发上一支接着一支,直到那盒烟抽完,他才缓缓起身拨了一个电话。
何夕叫了两个搬家公司,东西搬起来很快,下午刚三点就全部搬空。
这一天,叶行舟什么工作都没有处理,就坐在电脑前看监控。
他不知道何夕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不懂他父亲的一句话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让何夕跟他提离婚,他更不明白何夕明明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还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应父亲跟他分开。
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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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浓。
下午的夕阳极好,透过窗户照在病床,橙红染得冷冰冰的白色被单多了一丝温度。
昏迷了整整三个月的人醒了。
病房传来急促的机器警报声,没过多久,接连不断的医护人员冲进来。
叶行舟短暂地睁开眼打量了一圈四周,就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
窗外滴答雨水钻进耳朵,叶行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些呆滞望着天花板。
下一秒,泪水悄无声息落下。
雨天。
那个雨夜,何夕该多无助啊!
他怎么可以没有及时赶到…他恨死高傲到目中无人的自己了…
喉咙像被人扼制住无法呼吸,他紧紧攥着床单,咬紧牙关无声痛哭。
他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是个美梦。
非常美。
像破碎了的巧克力,浓稠甜蜜淌下来,即使有难过,可美好也同样深刻。
不像现实,只有一地碎玻璃渣。
梦里的自己绅士温柔,与何夕牵手共渡洋溢年华。
梦里的何夕如同残崖断壁上稀罕的簇红玫瑰,不屈于困境,不低头认命,温和中不失坚定毅力。
现实中的何夕也是这样。
可现实里的他,却与梦里截然相反。
他爱却没有勇气承认,面对何夕伸出的手也只敢在没有人的时候偷摸牵一下。
梦中温柔与现实残败交织在一起,像一盏明镜,将他曾经的胆小照得无处可躲,一幕一帧都是对他的谴责。
接到叶家大人的电话,李政马不停蹄从公司赶过来,结果被医护人员告知叶总又昏迷了过去。他没敢放松,每天早上上班前来医院看一眼,中午趁午休的时候再来看一次,下午下班再过来待上一两个小时。
今天正好下雨,叶行舟最喜欢的那家点心店的人少,中午下班后他没吃饭就先去那家点心店买了东西,直奔医院。
从病房门上的窗户看进去,躺在床上的人在动。
李政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嘴角挤出一个弧度,推开门唤了一声叶总。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哭声。
这间病房里,只有叶行舟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