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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地上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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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叶刚刚睡下,何夕把何强叫出来。
“爸,你能跟我妈说说让我过完年再去她那边住吗?”
何强依旧无动于衷,见状,何夕立马抓住他的袖口,祈求的姿态弱着声音说,“上次蓝叶阿姨小产,如果不是我在跟儿守着,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医生都说了会有危险。”
“我饭量不大,有口吃的就行,蓓蓓的学校在我们学校旁边,我上学的时候可以顺便送她去学校,除了学校我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爸!你能不能……”
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何夕看着一言不发的何强,两膝一软就要跪下。
何强眼疾手快抓住何夕胳膊,把人薅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就是不想去她那儿。”何夕颤声道。
他撇过脸去,把脸上的泪花擦干。
“怎么就那么不想去?”何强把何夕拉到客厅,“你妈她打你了?”
何夕摇头。
“那是赵健给你甩脸子了?”
何夕还是摇头。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不答应你。”何强示意何夕坐下,何夕倔强站着,怎么也拽不动。
实在没办法,何夕扯谎道:“她家太吵了,我静不下心学习。我现在都高三了,元旦之后要全区摸底考,我想好好复习。”
“爸!”何夕眼里泛着泪光,“算我求你了。”
何强终于有了点松动,“那我给她打电话。”
电话通了之后,那端只有一个“嗯”。这一刻,何夕才沉沉松了一口气。
越接近年末就越预示着上半学期的结束,枯燥的背诵刷题、考试占据了小半年。
暗恋的力量似乎也被这乏味紧张又令人窒息的生活一点点消磨掉了。
下午第一节物理课,看着手里发下来的周测卷,红笔大写在试卷中间醒目的“39”,压得何夕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一直催眠自己分数多少无所谓,可看着少的可怜的分数,不禁想起自己起早贪黑刷的题库。
所获甚至不及付出的三分之一。
迷茫在这个冬天,被彻底无线放大。
叶行舟去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今天早上就没来,估计下午也赶不回来,叶行舟说他直接请的一整天的假,就是怕下午赶不回来,再被检查组记扣分。
只不过他的座位也没空着,杨震借机说什么坐在前排听得清楚,理直气壮占了叶行舟的座位。
这现象在别的班正不正常何夕不知道,但在他们二班,这确实正常。甚至有时候上课,后排的人一窝蜂的搬着凳子坐在他们前排这些人过道上捧着书听。
可能这就是学霸跟学渣的区别?何夕心想。反正他完全搞不懂这些行为。
尤其这个时候,他自个儿也觉得,自己一个考倒数的,占着第二排的好位置,还真有点愧疚的。
何夕趴在桌上,望着窗外愣神儿。
这是他回血的方式。
然后就听到旁边有人阴阳怪气说道,“呵!有些人就爱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这摆明了是说给他听的,只不过何夕没理。
倒是前排的李萌萌坐不住了,用后背狠劲儿撞了一回后边的桌子,把叶行舟摞在桌上的书都撞歪了。
李萌萌撸起袖子,回头道:“杨震你搁这儿阴阳我这个倒数第四呢?还是怪气你临时倒数第三的同桌何夕啊?”
“你们女生就是心眼多。”
杨震一副奋笔疾书忙的顾不上抬头的样子。
这话直接把李萌萌惹火了。
李萌萌起身朝着叶行舟桌子腿踹了一脚,把杨震振的都没办法继续装腔作势。
杨震也飙了,一把推了李萌萌,李萌萌踉跄后退几步磕到自己桌角,好在吴禹眼疾手快扶住了李萌萌,李萌萌这才没摔倒在地上。
吴禹无语:“杨震你是不是有病?跑别人桌儿找事儿来了?”
周围闹这么大动静,何夕跟被屏蔽了似的,趴在桌上没一点反应。
“何夕!你说句话!”李萌萌快急哭了。
何夕一脸惺忪回过头来,跟刚睡醒似的,嗓子也有点沙哑,“嘴长在他身上。”
说完他拿起物理卷,抓住杨震肩颈往前推了一下,腾出位置好让自己出去。
他现在一点跟别人争论的劲都没有。
在全班的注视下,何夕走到最后一排杨震桌前,示意他同桌坐杨震位置上,自己坐他座位。
何夕感觉脑子快炸了。
中午放学回去之后他刚跟何强说不去何晴那住,下午来上学的路上就被赵健骑着摩托车堵在路上,还说了一堆恶心人的话。
他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就算考倒数被人诟病也要留在二班是因为喜欢叶行舟,想离他更近一些,还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想证明自己没那么糟。
可不论什么,他现在都没劲儿了,一点都没有。
他想,自己有口气喘着、活着,就已经把身上这点劲用尽了。
趴课桌上连着睡了两节课也没老师过来制止。原来坐最后一排还有这好处。
早知道,按他这成绩不用挑,最后一排的座位也总有一个是他的,他就该让叶行舟别费那心思给他占前排的位置,他也不近视,坐后桌也看得清。或者说,就他这种拖后腿的分儿,老师可能都懒得管他。
第五节课自习,上课铃声响了有一会儿也不见有老师进来,过了一会儿才听班长说,老师们都去隔壁楼开会了,让他们自己安排。
何夕趴得有点久,浑身酸麻,他伸了个懒腰,不经意扭头便看到了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下雪了啊。
收回视线再看一眼教室,在座的各位埋头刷题,各科课代表站在讲台上留各科的作业。
好像只有他这个另类,看到下雪脑袋里就想着冲出教室,在雪中肆意狂奔。
突然肚子一阵抽抽,不详的预感快要控制不住的感觉。
没办法,何夕硬着头皮跟监管自习课的班长打个个报告,贴着墙壁一路小跑到厕所。
可能是中午骑自行车来的路上喝了凉风,到厕所一顿上吐下泻把中午吃的饸络全给解决完后,何夕长长舒了一口气。
嘴里还有点酸水,味儿挺大的,他又冲着蹲便吐了好几下,想着等会到楼下涮拖布的水龙头那漱漱嘴。
美名艺术设计的石栏窗夏天的时候方便招蚊子,冬天这会儿又挡不住一点寒风雪花。
他到厕所前后没十分钟,帽子上就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刚才蹲坑的时候,还有雪花落他屁股上,真特么凉丝丝的爽啊!
何夕不禁打了个冷颤,三下两下把帽子上的积雪拍掉。
眼看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放学了,这时天色也暗淡了下来,只有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积雪亮的正盛。何夕突然不想回教室,他想在雪地里撒欢,或者就蹲在厕所门口,安静的看雪落下。
他发誓,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过一次想要逃课的念头。
但现在,这个念头尤为强烈。
他不想去想万一有开会的老师突然过来撞见他会怎么样,也不想去想任何上课期间在校园内逗留会有什么后果。
这一刻,他只是想作为何夕,不顾及任何,感受一下大口呼吸是什么感觉。
仅此而已。
叶行舟竞赛结束后就让孟知开车送他回学校。孟知的意思是,让班主任把作业拍下来发给他,但他不想麻烦老师,再说转达的总没有自己亲自记下来的清晰明了。
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还差十五分钟放学,一半最后一节是自习的话,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各科课代表留作业的时候。
“我把车开到旁边停车场等你。”孟知摇下车窗说。
叶行舟转身朝母亲点点头,“我很快过来。”
偌大的校园被一场安静的雪笼罩,空荡荡的校园中空无一人,只是偶尔有声音从教室传来。教室灯光顺着窗户飘出窗外,仿佛在向白雪招手。
雪越下越大,叶行舟不自觉加快脚步。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人不慌不忙从厕所门口慢悠悠往教学楼方向晃悠。
为什么说是晃悠呢?
因为那人用脚在地面上画东西,根本不是正常走路的样子,明显是逗留。
他也压根没想注意这人是谁,直到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少年犹如不被禁锢的自由,伸展双臂在满天雪花中嬉笑。虽未闻及少年笑声,可那人脸上的笑容却是真真切切映入了他的眼眶。
在“快班”的日子也许真的很难熬吧?
他不由驻足,观望着那道身影在洗拖把的池子旁停下,然后何夕打开水龙头,俯身就这水龙头喝了一口水,水花顺着他的嘴角脸颊滑入他的脖颈,他像是不冷似的,脸上还挂着笑,紧接着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关掉水龙头就顺着楼梯上楼了。
难不成天寒地冻的,水管里的水还变温和了不成?
想着,叶行舟的脚步不自觉变了方向。
他伸手将水龙头打开,鬼使神差的想感觉一下何夕刚刚的感觉。
靠!
冰凉!
跟夏天打完球汗淋淋的拉开冰箱,冰箱门开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差不多。
透心凉。
何夕刚刚好像还喝了一口。
他现在就想追上去问问何夕,是脑子抽抽了还是嘴巴闭合神经坏了,居然大冬天喝冰水!
叶行舟话都准备好了在嗓子口排队,但越走近教室,就越能听清教室里的声响。有人在撕东西,而且发出了一阵闷声。
脑袋里不自觉浮现出何夕凑热闹时候的小表情,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想着何夕肯定颇为感兴趣的瞧热闹,但又很好奇的想要马上看到他的表情。
叶行舟眼睛不自觉的朝何夕的座位看去——“能不能别乱扔一通?一张一张摆放好很难吗?!”
松垮垮的校服有些歪扭,何夕的肩上头发上都有撕碎的碎纸片,不知是生气还是恼怒,胸前一阵起伏。叶行舟一步步朝座位走去。
何夕沉沉蹲坐在地上,他用力攥着拳头,可胸腔的烈火怎么也压不住。
在别人看来,他现在就像是个疯子吧。
“何夕。”
是叶行舟的声音。
他抬头。
“地上凉。”
对上叶行舟黑眸的瞬间,眼角滑出一抹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