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月曾吟

89、礼物

　　所以，只有她记得所有的仇恨与怨愤，而倾墨则可以忘却一切，无忧无虑地活着，夜忱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忽然上前两步急切道：“你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离开宁风涯吧，就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补偿你……”

　　“够了！”苏倾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凌厉地盯着他道：“辰澜世子，看来你是已经恢复前世的记忆了，也知道你我的仇怨了是吗？”

　　夜忱阑点头，毫不遮掩地坦诚答道：“是，我也是前不久才恢复的记忆。”

　　苏倾身上的戾气彻底散发了出来，满眼都是杀意道：“那就好，省得我把你杀了你还死得不明不白，前世的事我可以不找你算账，可今生你欠下的债必须得还，当年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杀我爹娘！还屠了全村！此仇此恨，你是准备好受死了吗？”说罢，她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捏紧在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了夜忱阑的咽喉。

　　夜忱阑早已料到她会动杀机，也看清了她的招数，身子飞快后仰，躲过了她的杀招，而后侧身向前一挺就握住了她的手臂，大喊道：“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苏倾恨意不减，身子向下一翻，就扯开了被夜忱阑擒住的手臂，继续攻向他的面门，还嘲弄般地勾起嘴角道：“怎么，口口声声承认你的错，现在要你偿命又怕死了是吗？”

　　夜忱阑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而后一只手用力一带将她拉至墙角，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擒住了她的肩膀，手肘还抵住了她的脖颈，再次将她给制住，继续道：“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要把话说清楚。”

　　苏倾身为女子在力道上自是不如夜忱阑，只得被她擒得死死的，不得挣脱，咬牙切齿瞪着他，不发一言。

　　夜忱阑见状赶紧解释道：“派人屠村的是雍也王后，我并不知情，虽然此事因我而起，我也难辞其咎，但你若是就这样杀了我，今后谁去与雍也氏抗衡！那岂不是让仇人得意，死者含恨九泉！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给你跟你死去的爹娘一个交代！”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希望苏倾能听进去，也能再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他眼神恳切地看着苏倾，好在她已不似刚才那般面带厉色，杀机毕露，虽仍是有些将信将疑，身子却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良久，只听苏倾沉声道：“我姑且再相信你一回！”

　　夜忱阑一听大喜过望，赶紧松开了手，想帮她揉一下肩头手腕却被苏倾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得作罢。

　　苏倾放下了手中的碎瓷，揉了揉自己的肩头，道：“希望你能早日履行你的承诺。还有，今后若无事，不要再找我出来了，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房门。

　　夜忱阑知道她是不想与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于是他失落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怔怔地出神道：“夙倾，我要怎么做才能重拾你那颗破碎的心……”

　　*

　　日子又是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宫里中消息，老太后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所以今年的正月十五虽不会大操大办，赏灯游园，不过该有的观礼环节还是要有的。

　　于是主办的官员便掏空了心思，将往年的观赏的大仙灯改为了长寿灯，凉京城里的元宵灯会也改成了万民放灯请愿，祈求宫中的老太后贵体早日安康，福寿绵长。

　　临近傍晚时分，苏倾独自待在潇离院中，用引火奴将院中的灯烛一一点燃。

　　今日是上元节，夜忱阑早早地就被叫去跟随凉王、王后以及王孙贵胄们上凉宫昭华门的城墙上观礼了，于是她就多点了几盏灯烛，把院中照得亮亮的，好歹有个节日气氛。

　　待到做完一切，她来到院中，望着明晃晃的灯笼与烛火叹了口气：“也不知今夜的上元灯会好不好看。”

　　这时，就听身旁一个声音道：“你在那嘟囔什么？”

　　苏倾给他吓了一跳，惊讶地道：“世子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没去观礼？”

　　夜忱阑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对她一笑道：“与他们一同观礼多无趣，年年都一样，我就推辞掉了，回来陪你一起过节。”

　　苏倾给他说得着实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夜忱阑对她微微颔首，表明自己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接着道：“你逛过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吗？”

　　苏倾想了想，如实回道：“以前跟着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去过，不过都是得随时伺候着，自己从未去好好逛过。”

　　夜忱阑笑容更胜，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走在前面，而后回首向她示意道：“走，我带你去逛。”

　　于是，二人没有在宫中用晚膳，而是去了凉京里城最好的酒楼，登云楼。

　　上元节人多，夜忱阑早早地就定好了楼上的雅间，从纱窗中就可俯瞰下凉最繁华街道的盛景。

　　苏倾趴在窗棂前凭栏远眺，看得目不暇接，口中赞叹：“这里的夜景好漂亮啊！”

　　有小二端着几个大碗毕恭毕敬地放到桌上，吆喝道：“上齐了，客官您慢用。”

　　夜忱阑对苏倾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温和道：“先吃饭，一会下去逛。”

　　苏倾顺从地跑了过来，坐好，可是当她望着面前满满两大碗白玉般的汤圆时，有些惆怅地小声道：“世子殿下，点得好像有些多了。”

　　这一句仿佛勾起了夜忱阑的回忆，他晃了晃神，嘴角漾出笑容道：“不要紧，吃不完我吃。”

　　这家酒楼的芝麻汤圆与红豆汤圆都很有名，夜忱阑干脆就两个品种都点了，让她都能尝尝。

　　“啊？这怎么可以！”苏倾吓了一跳，怎么能让世子殿下吃自己的剩饭，于是她咬了咬牙，做好了撑死也要吃完的准备。

　　夜忱阑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见她都不知该如何下嘴，索性先将两个碗中的汤圆各拨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苏倾这才如释重负，用筷子夹了个汤圆开动了起来。

　　夜忱阑看着她，笑问道：“好吃吗？”

　　苏倾嘴里塞了个汤圆，点点头，支支吾吾地道：“好吃。”

　　夜忱阑笑了，想她前世做尊神的时候整日吸风饮露，清心寡欲，吃什么从来都只是尝个味道，也无所谓好不好吃，如今难得见她喜欢凡间的食物。

　　吃完晚膳后，夜忱阑便带着她来到了凉京城的夜市中。

　　上元节的夜市街道上，张灯结彩，人潮如织，好不热闹。

　　下凉国力富庶，奢靡繁华，家家户户的门前皆挂了各式的花灯，街道两旁的花树上还缠上了各色的彩绸，在白色积雪的反照下，十里长街灯火掩映，火树银花不夜天。

　　如今的苏倾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了，各色铺子的商品琳琅满目，还有不少小玩意，她左看看，右望望，欢欣雀跃。

　　夜忱阑在她身边跟着，陪同得很有耐心，还给她买了很多蜜饯果子，帮她拿在手上让她边逛边吃。

　　只听身后有个汉子扛着搭台子用的竹架，“哼哧哼哧”地喊道：“让一让啊，让一让啊！”

　　夜忱阑赶忙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至身前，苏倾就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手已不似从前那般冰冷，却因为长期干粗活而很粗糙，并且因为寒冬的干燥而有些皲裂，夜忱阑心疼地将她紧紧捂在自己手心里，不肯放手。

　　苏倾将手缩了缩，想抽回来，有些不自在地道：“世子殿下，这不合规矩……”

　　夜忱阑才不会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还一脸认真严肃地道：“人太多，怕你走丢了。”

　　苏倾愣了愣，还真被他给唬住了，只得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走一路看。

　　前方忽地有人叫彩，众人围观，苏倾也跑了过去，只见是街头卖艺杂耍的游街队伍，有的踩着高跷，有的顶着口大缸，左右翻滚，上下腾挪，还时不时口吐火焰，看得苏倾也忍不住想拍手叫好，却发觉一只手还在被夜忱阑牵着，只好作罢。

　　夜忱阑牵起嘴角，颇为满意，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样子问道：“你喜欢看？”

　　苏倾想了想，望着他道：“杂耍很好看啊，世子殿下不喜欢吗？”她还以为是自己看得太投入了，打扰了夜忱阑的雅兴。

　　夜忱阑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你以前都不喜欢这些的。”

　　苏倾听了有点蒙，觉得他说得好生奇怪，睁着大眼睛诧异问：“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呢？”

　　这时，身旁有摊铺的女子前来笑着招呼道：“姑娘，买香囊吗？都是小铺自家调配的香味，姑娘您闻闻？”

　　那香囊种类繁多，各种花香草香不一而足，女子还忙不迭地为她介绍，只是并没有苏倾满意的香味。

　　女子急了，拿起一颗香珠道：“姑娘，这个是雪中春信，是梅花香，时下的季节使用最合适不过。”

　　苏倾闻了闻，还是摇了摇头，婉拒道：“是挺好闻的只是配料是白梅而并非寒梅。”

　　女子赶紧为她解释：“姑娘，寒梅清冷独特，气味难调，因此香料中的梅香都是取自白梅。”

　　苏倾仍是笑着放下那枚香珠，走开了。

　　那女子也只好作罢。

　　这时，一直在身旁没有说话的夜忱阑从怀中细细掏出一个小白瓷圆盒，递到她手中，笑道：“这个给你，上元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