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月曾吟

29、问骨

　　她提剑在里面翻找了一番，将骸骨都聚集在了一处。

　　它们大多都被胃肠黏液腐蚀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也不知道这么大一堆里面，还有没有陵轶的。

　　夜忱阑见了忙将夙倾扶到一旁道：“你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我来做。”

　　接着只见他开始二指掐诀，煞有介事，夙倾望着他，问道：“你还会冥界的法术？”

　　这问骨实则是冥界的阴鬼之术之一，天族很少涉猎，她本想着把这些骨头装回去，到冥府碰碰运气。

　　夜忱阑望着她笑笑道：“略有研究。”

　　之后，随着他的指诀翻动，一股股黑色的怨气就从那些尸骨上翻腾而出，在空中嘶吼嚎叫，想必是生前被这望天犼吞食惨死，怨气尤为强烈，那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头皮发麻，可却没有一句能完整听清在说些什么。

　　夜忱阑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些不过是死者残留下来的怨念，早已残破不堪，不成片断，也识别不出哪块是陵轶的骸骨。

　　他思忖片刻，又祭出手中的剑鞘，继续催动法诀，问骨之术可以以死者身前的贴身之物为媒介，召唤死者的阴灵达成共鸣，陵轶的神魂估计也早被这望天犼给蚕食了，夜忱阑也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出他遗留的残念。

　　那剑鞘被黑气缠绕浮在半空中，四周的怨气依旧在不停地咆哮而地上的骸骨却是一动不动，就这样试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

　　蛟龙在一旁看着，见夜忱阑的脸色越来越沉，也有些沮丧。

　　夙倾刚欲上前安慰一句：“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却只听夜忱阑忽然面容一凛，大喝一声：“陵轶！”随即又是接连的几声：“陵轶！陵轶！”

　　就在此时！那地上的骸骨好似有了反应，其中的某块在三人的眼前仿佛动了一下！

　　夙倾眼疾手快直接给翻了出来，映入他们眼帘的赫然是一颗斑驳的头骨！

　　论及问骨之术的施展，尤其是死者的头骨，质地最为坚硬，乃神思所属之处，留下的执念也最为强烈！

　　夜忱阑见了大喜过望，赶紧手诀不停，那头骨在地上颤抖了一下，半张着只有牙骨的嘴，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在寒石的微光下有些毛骨悚然，一股黑气从漆黑的眼洞中钻了出来，三个人的耳边此刻传来了嘶哑的三个字，“救玉娘！”

　　“玉娘？”夙倾有些纳闷：“他这是什么意思？”

　　夜忱阑更是板着脸，皱眉思索，一般被杀害的死者临死前最强烈的怨念应该是仇人的名字，可这怎么听都像个女人的名字？还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女人！

　　“我知道！”蛟龙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凑近些叫道：“我在水君府的时候，就听说这陵轶娶了个女人为妻，还是个凡女！他隔三岔五地就会去凡间与之相聚，这玉娘应该就是他凡人娘子！”

　　想想这陵轶的执念喊的是，“救玉娘！”，他这样一说倒也合情合理。看来他的妻子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以至于死前仍对她念念不忘。

　　夜忱阑用手执着下巴，思忖着道：“也许这个叫玉娘的凡女会知道些什么。”

　　夙倾也想到了，这玉娘既然是陵轶之妻，那对她丈夫的事兴许有些了解，她之所以会遭遇危险需人相救，也许跟陵轶之死有关！她转过头对蛟龙道：“你可知这玉娘现在何处？”

　　蛟龙却是摇了摇头：“这我哪会知道啊？”

　　夜忱阑却已是舒展了愁容：“陵轶要与他的凡妻时常相聚，那就不会住得太远，我推算，离北溟水君府最近的凡人地界是沿海的风津镇，我们可以去那里打听打听。”

　　“可是现下我们怎么出去啊！出口已经被封住了！”蛟龙急切地问，这洞口早已被结界封死，又不能强行劈开。

　　夜忱阑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海底洞穴虽然地形复杂，但却是四通八达，应该不止这一个出口。”说罢他示意地望向夙倾。

　　夙倾点点头确认道：“这里的确还有其他出口。”

　　“啊？真的？你怎么知道？”蛟龙叫道，有些大喜过望。

　　夙倾在前方领路道：“我方才施展霰魂术的时候发现的。”

　　她方才神魂散入了海渊之下的每一处裂隙中，已将洞穴的情况探了个清清楚楚。

　　“你方才与望天吼缠斗还未恢复，还是坐上来休息，让他赶路就好。”夜忱阑让蛟龙化为蛟身，骑在它背上，拉夙倾上来，沿着洞穴通向往外界的方向而去。

　　出了溯海渊后，又一路向南，几人便来到了人界的地域，风津镇。

　　*

　　风津镇不大，是靖北的一个海港小镇。

　　此间居民多以出海捕鱼为生，比起当初受水患影响靠农耕支撑的其他各地，这里恢复的则要好上许多。

　　如今正值冬季，刚下了一场雪，海面休渔，渔船多停于港中，在冷冽的寒风中漂泊摇摆。

　　来到镇子上之后，夜忱阑便对蛟龙交代道：“我先去当铺换些银钱，你带她在这镇上好好逛逛。看上什么就买，等我回来付账。”随后想了想，还特意嘱咐道：“跟好她，可别把她给弄丢了。”

　　蛟龙觉得世子殿下就像是怕他带丢了自家闺女似的，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撇着嘴道：“放心吧，陪女人逛街我最在行了！”

　　想他以前在水君仙府的时候，时常跟着仙婢姐姐们出来采买用品，他也经常送她们些胭脂水粉，簪花钗环的，女人嘛，最喜欢这些了。

　　夜忱阑看着他那回忆般自得的神情，觉得更加不放心了。

　　夙倾则对他道：“没事，你先去忙吧。”

　　夜忱阑这才点头，想来他去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应该问题不大，于是就选了家最近的当铺走进去。

　　待夜忱阑走后，蛟龙这才没好气地对夙倾道：“走吧，跟我走便是。”

　　夙倾跟着他走在清扫过积雪的大街上，问他：“你叫名字？”

　　“花椒。”蛟龙走在前面不以为意地答道。

　　“蛟龙的蛟？”

　　“辣椒的椒。”

　　夙倾一阵沉默。

　　花椒有些不乐意地问：“怎么了？”

　　夙倾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但她还是尽量掩饰住这种想法，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有人间烟火气息。”

　　花椒哼了声，不怎么想搭理她。不过看在这女人方才救了殿下的份上，那就暂时同她握手言和，既然世子嘱咐要带她好好逛逛，那就带着她走吧。

　　于是二人一路走一路逛，沿途下来，看着些东西，夙倾皆是不知此为何物，还要劳烦花椒与她一一解释。

　　“你都没有来过凡界吗？”花椒踢着路上的石子纳闷地问。

　　“嗯，以前跟苍臾丹君来过几次，不过这里的东西好多那时都没有。”夙倾如实答道。

　　这也难怪，她跟苍臾来时距如今都不知是过了好几万年，斗转星移，人界早已是沧海桑田，这些凡界之物她自然是没有见过。

　　花椒这回算是明白世子殿下临走时交代跟好她是何用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带着一个从未出过门的无知少女。

　　看她只是对这些东西好奇询问，并没有多大兴趣，花椒觉得要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

　　“走，我带你去那边看看。”花椒对夙倾道，他知道，那边可是女人们最爱逛的地方，一待都能待好半天。

　　“姑娘，看看吧，我这里的胭脂水粉可是全镇子上最好的！”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招呼着，拦住了她，拿出她们摊子上最亮丽的花色来让夙倾挑选。

　　说罢还拉住夙倾的手，将一盒脂膏往她手背上涂抹，给她试颜色。她一边抹还一边笑赞道：“姑娘的手可真白。”

　　夙倾被她弄得有些不自然地抽回了手，冷漠地摇摇头道：“不喜欢。”

　　那女人的笑容在脸上僵了片刻，想了想只觉得她应该是不喜欢这颜色，还是赔着笑道：“要不你再看看这个？”

　　夙倾看了一眼，依旧冷淡道：“颜色不错，只是我不喜欢这个叫胭脂的东西。”

　　那女子只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莫名的挫败了，想她卖胭脂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过，细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见她素颜出门，于是便接着力劝道：“姑娘，听我的，买一盒胭脂好好化个妆，也好打扮给心仪的男子看看。”

　　谁知夙倾张口疑惑地问了一句：“女子为何要化妆给男子看？”

　　那女人听了她这话，有些羞赧地掩面笑了，看来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这个，女为悦己者容嘛，哪个女子不想有段好姻缘的？”

　　她这话说得夙倾就更为不解了，一脸认真地对她道：“这世间姻缘天注定，由月老牵线，修宿世因果，与妆容脂粉何干？”

　　那女子脸此刻已是彻底挂不住了，心中暗骂，你这样的女人天下间哪个男子能娶你！干脆直接翻了脸，尖声道：“你这女人到底买不买啊！不买走走走，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花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颇为郁闷地与夙倾一起被那女人推搡走了，半路上不忘对夙倾惊叹道：“你，居然会不喜欢？凡是女子，有哪个不喜欢涂脂抹粉的。”

　　夙倾却是很平静地道：“我平时也用不上这个，对我来说用着很麻烦。”

　　花椒真的是有点像看奇葩一般地看着她，终是摇了摇头，咂巴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