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31、第 31 章

　　周阿金岂止是不想让王老二好活，他是打算让整个村子都别好好过。

　　随着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井边的村民发出了疯狂的尖叫：

　　“不好啦，周阿金落井啦！快来人！”

　　刚才一直默默无闻的阿香也在此时迎来了爆发。只见她抄起一把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的洋铲土镐，舞出了红缨长枪的气势，一镐头砸向了王老二的脑袋，正中太阳穴。

　　哐的一声脆响，王老二应声倒地，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阿香，却像是被人夹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脑袋上的破口正汩汩流着鲜血，鲜红淌了一地。在泛黄的夕阳之下，甚是刺眼。

　　阿香面无表情再举锄镐，重重挥下。这时，周围被吓呆的村民终于有了反应，七手八脚的一扑而上，想要拉住阿香手里的凶器。

　　但这些人的配合太差，又畏畏缩缩的顾忌阿香手里正在挥舞的锄头，他们你推我、我挤你，最终慢了一步，那见过血光的镐头异常锋利的锄断了王老二的鼻梁，砸出了一个血坑。

　　“呀啊！杀人啦！！！”

　　高昂的尖叫就如迟来的伴奏，终于补上了空白。而阿香则在着激昂的伴奏里再度挥舞起了锄头，这下，再事不关己的村民也无法高高挂起，众人一起围上，在又付出了两个伤患后，终于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阿香控制住了。

　　而这时，刚才不知道躲哪里去的王老二媳妇也主动登台亮相，为她两分钟以前还身强体壮的当家人哭天抹泪的叫屈。

　　整个村口乱作一团，也没人顾得上先前落井的周阿金了，一半人吆喝张罗着找绳子把阿香捆住，另一半叽叽喳喳的商量去哪里找郎中，还有一小部分刚到村口，处于状况外，咋咋呼呼地问：

　　“到底是谁死了？到底是谁死了？！”

　　眼见阿香终于被村里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给按住，王老二媳妇抹着眼泪要来给自家的未亡人报仇，她野猫一样亮出指甲，在阿香脸上又抓又挠，划拉出了不少血杠。

　　有人看不过去的劝了一句：“王家嫂子，您行行好，快别添乱了。”

　　哪知这话如同一粒火星掉进了火药里，王家嫂子一下就炸了。她撒泼一般的对着所有人尖叫：“你们是不是心疼阿香这个臭婆娘！她都快把我家老二害死了！你们还帮她说话！”说着，她手掌还动作不停地挥来挥去，把周围人当小鸡一样撵得东躲西藏，好不热闹。

　　王家嫂子大概是撒泼得过于忘我，已经分不清主次——王老二还没咽气呢，她这已经哭起丧来了。

　　“哎哟，我家小东命好苦唉～才这么小，就要没了爹了，这些个乡里乡亲，一个二个的，都不帮咱们娘俩啊！我苦命的娃啊，啊——以后可怎么活啊！”

　　王老二的胸膛剧烈起伏，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气的。但他媳妇却摆出了一副誓要把这丧哭到底的架势，不依不饶的哭天抢地道：

　　“小东啊，你快来，快来看看你爹！”

　　这凄切的叫喊招来了王家懵懵懂懂的幼童，看着不过5、6岁的年纪，还在抱着自己的手指嗦啃。他呆呆的站在大人围成的人墙之外，好奇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王家嫂子，你这是干嘛呀！快把小孩喊回去，现在来这儿不尽添乱了吗！他爹也还没死呢！”

　　这时，被缉拿住的阿香一阵狂笑，笑声仿佛卡了老痰一样的不干脆，有种渗人的阴冷。

　　王家嫂子来了脾气，站起身来对着她就是一大耳光子。

　　但阿香的脑袋此时却异常的灵活，脖颈一缩，张口一咬，直接咬住了王家嫂子的小拇指，死死不肯松口。

　　伴随着王嫂子的惨叫，周围壮汉急忙想上前掐住阿香的下巴。但阿香头一拧，口中咔嘣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呆得忘了接下来的动作，皆瞪大眼睛的看着阿香“嘿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以及一截断掉的小指。

　　“哈哈哈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像条泥鳅一样甩脱了控制，张着血盆大口对着王家嫂子一阵啃咬，硬生生把人手臂和右脸咬掉了好几块肉。

　　王家嫂子被狞笑着的阿香吓得胆寒，撒手就想跑，被其一脚踢飞一个锄头砸在脊背上，扑腾着以脸着地，摔了一嘴的泥。还磕破了下巴，咬破了舌头，弄了满嘴的血。

　　阿香紧接着一脚踩在她的小腿肚上，再猛地一踹，王家嫂子遍沾泥带土的滚去一边。

　　王小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口齿不清地叫着阿娘。

　　王家嫂子这时也终于知道了好歹，忍着疼痛，撕心裂肺的哭吼道：“小东！跑！往家跑！”

　　但小孩子哪有那么好的眼力劲儿，一心只想要妈妈。而王家嫂子的预感也在此刻成了真——

　　阿香不顾自己身上被锄头、洋铲挥击的疼痛，人挡杀人、佛挡杀神的冲向懵懂的幼童，嘴里嘻嘻嘻的尖笑催命符似的敲在王家嫂子心间。

　　“嘻嘻嘻，都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在一连撞翻七八个人，并把抱起王小东的大娘踹到在地后，阿香别着身子掐住了孩子的喉咙。

　　不知怎地，阿香此刻的力气十分异常，就这样别扭的姿势，她也依旧把王小东的脖颈捏得咔咔作响。

　　村里的好心人还是挺多的，反正动动嘴也不会掉那两块肉：“阿香快放手！你这样，你家阿金也会为你担心的！”

　　阿香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阴森森地裂开了嘴巴，露出血淋淋的牙齿呵呵笑道：

　　“小林你说什么呢，阿金他可高兴啦，他好久没有这样对我笑啦，他在夸我做的好呢。

　　“呀！阿金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他今晚，就去找你算账哦。

　　“你不用担心啦，只要王老二不死，阿金肯定会先找他算账的。你不要害怕。”

　　阿香的声音越是温柔，小林越是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其他人也在此情此景下，遵从内心的闭了嘴。

　　王家嫂子突然有些绝望的滚出一颗颗泪珠，悔恨自己不该招惹这个比她还疯的疯婆娘。可在村里生活，如果不泼辣不疯不狠，别人就会把你按在脚底下欺负。这是他们从小就教她的，不要当个老实人。

　　是她看错了人，认为阿香是个老实人，好欺负，这才想趁着当家人落气之前，在村里蹬出个下马威来，可是......

　　可是没人告诉她，老实人疯起来，会这么可怕。

　　“小东！你们救救我的小东啊！”

　　可当下，没人敢去触阿香的霉头。唯一能管住她的周阿金现在还在井里泡着，估计是死了。而且死得很不正常，没见现在阿香一副鬼上身的模样么？因为之前高人打的基础好，甚至还有人觉得，就是周阿金特意坠井自杀来报复王家了——

　　之前高人先生说过，尸身沾水容易化阴转怨，之前封那口井也是如此。

　　周阿金肯定是记恨王老二，想出了如此报复之法，甚至连带记恨上了整个村子。

　　又废了一口井啊！

　　村口聚集了这么多青年壮汉，此时愣是没有一人上前劝阻，皆转头看着村长拿主意。扶着村长的一位年轻男子站出，估计是要代表整个村子谈判。

　　“阿香，还有阿金，我知道你们有怨，村里对你们周家做的事不厚道，我家老丈可以做主，现在就揭符捞尸，还春妮妹子一个入土为安。

　　“阿香，你先把小东放了吧，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本来人小伙子劝得好好的，阿香也眼看要收手了，可村里人不同意了。

　　“村长！万万不可啊！高人都说了，把春妮放出来，会害了咱们整个村子的！”

　　“就是啊村长，你看阿香这模样，可见高人的鬼怪之说是真的，那春妮的事儿也是真的！”

　　“恶人都做过了，现在来做好人，阿香能放手，春妮能吗！？村长你糊涂啊！”

　　“对啊！”“就是啊......”“当初是全村人一起同意的......”

　　“......”

　　“哈哈哈哈！”阿香一副笑得快要断了气的模样，自言自语的嘶吼道：“你看见了吗！这才是这些人真正的嘴脸！

　　“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厉吼在整个山谷回荡，此起彼伏的回音如同一次又一次的咒令强化。阿香肉眼可见的长出了长长的指甲，披散的头发像水中的水草，无波荡漾。

　　村里突然起了雾，大雾弥漫、水汽肆溢，所有村民仿佛置身于水中一般，一呼一吸之间，喉咙里有种呛满了水的窒息感。

　　“救......命......”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村民开始四散奔逃，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真是蠢的要死！就不能先顺着阿香的毛捋么！非刺激她干什么？！

　　逃离的村民里，一人被拌摔在地，唰的一声，如同入了圈套的猎物一般，被迅速向后拖拽。

　　惨叫只停留了一瞬便消失无影，无人回头张望，皆低着头蒙头向前跑。

　　只要跑出雾气范围就得救了。

　　希望刚才那人......能撑久一点。

　　当当当——是极富节奏的梆子敲击声。这声响荡开了迷雾，也带走了太阳。

　　村民们惶恐不安的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入夜了。

　　暮色里，一女声悠悠：

　　“你做的太过了，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