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余弦定理

55、第 55 章

　　五人走出客栈，早有一车夫带着车静立在门口等待。

　　见陆引身边有几个面生的陌生人，她略略一扫，却也没多问，只冲着陆引叫了声“娘子”便挪开目光，蹲在一旁打开脚凳方便众人走上马车。

　　言黎排在最后，临上车前，她认真的转过头对车夫道：“多谢。”

　　女人愣了愣，旋即擒起点笑来，微微一点头。

　　言黎也笑了笑，撩开衣袍几步蹿上了马车。

　　面前的雕花门半掩，她伸手推开，刚要迈步，脚下却突然感觉一绵。言黎低头一看，原来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绒毯，应是防止马车晃荡磕伤的。

　　她避开中间的小桌弯腰进门，咕咚坐到了温知行旁边，悄悄转着脑袋小幅度打量起来——虽然陆引这辆马车内除了脚下的这一层绒毯外再没有过多装饰，但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淡淡翻腾在马车中，还挺好闻的。

　　言黎坐稳后，陆引放下手中茶杯，笑道：“那我们就走了？”

　　戚斐不甘示弱的跟她对着笑，“都听陆姑娘的。”

　　马车晃晃悠悠启动，言黎将身子往后一靠，耸起鼻子嗅了嗅，最终锁定了香味的来源。

　　原来舆内右上角的墙面上隐蔽弯起了一新月形木钩，有一枚精致的雕花小球正垂在木钩上，随着马车轻轻晃着，香料互相碰撞，不断散发出宜人的香气。

　　言黎看了一会，便有些无聊的低下头开始摆弄自己袖口处的暗纹。她将那几朵祥云压扁又搓圆，搓圆又压扁，最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骑马好玩。

　　言黎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惬意骑着马兜风的严生。她眼睛一亮，不由得振奋道：“不然我出去和严侍卫一起骑马吧！我喜欢骑马！”

　　“按理来说你们三位是客人，进了马车后又出去骑马算什么……”陆引犹犹豫豫的张了张嘴，但在看到言黎亮闪闪的眼睛后还是妥协了，“但多余的马现在也没有，不然姑娘问问严生愿不愿意跟你换。”

　　言黎用力点点头，转身扒着窗户探头欢声道：“严侍卫，你骑马也骑累了吧？不然你进来坐坐马车，让我帮你分担些怎么样！”

　　严生没犹豫的摇了脑袋，只说：“我不累。”

　　“你可以累，”她并不气馁，继续道，“让我骑一下吧，你家姑娘都答应啦！”

　　严生还是摇头，“那也不要，我不喜欢坐车。”

　　满腔憋屈的坐回到座位上，言黎忍不住愤愤的想——我也不喜欢坐车啊！！

　　戚斐的目光在已经难过的耷拉下所有羽毛的小隼身上掠过，又在另一边也跟着做遗憾态的陆引身上一晃，随即面无表情的扇了扇扇子。

　　一路穿过喧嚷的街道，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后，伴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马车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先前在客栈言黎是最后一个上来，那么这次就轮到了她第一个下去。言黎将捏在手里把玩的匕首塞回怀里，都没经车凳就雀跃的跳下了车。

　　车夫才刚直起身就看到她已经站到了地上，顿时忍不住道：“姑娘慢些，当心摔了。”

　　“多谢娘子，但我喜欢跳，不会摔的。”一边笑嘻嘻的说着，言黎一边上前伸手将温知行接了下来，又如法炮制的依次将剩下的两人带了下来。

　　“谢谢叶姑娘。”陆引礼貌的说了一声，将手拢进袖中，示意三人向不远处看去。

　　明明周围是热闹熙攘、几乎人挤人肩挨肩的集市，但在距离这些热闹仅有几步之隔的地方却诡异的出现了一大片没有一个人一家摊贩的空地。

　　不仅如此，空地上竟还赫然架起了一半人高的台子，台子外部呈一弧形向正前方扩散开来，又被四周垂下的淡蓝色轻纱笼罩，令人看不清内里真正模样。而来往集市需要穿行于台下的人们也都满目歉疚的双手合十，纷纷像是生怕惊扰到了什么似的快步走过，甚至都不敢僭越向轻纱中望去一眼。

　　除此之外，更加引人注目的便是在台子旁立着的那一尊洁白的洛神像。它明明与洛神庙中的那一尊外表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又全然不一样。

　　言黎静静看了一会儿，果真发现了不同之处——神庙中的洛神像是微微向前倾斜的，呈一温和俯瞰来往众生的姿势。但眼前的这一尊却是挺直着脊背去垂眉敛目的，这样一来，洛神似乎就呈现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没有庙中真切的慈悲关怀模样。

　　这二者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细细一体会，就很容易发现异样。

　　奇怪的地点、奇怪的神像，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但其余几人好像并没觉出什么不对，言黎转过脸，最后忍不住问：“这是在干嘛？”

　　陆引望向四周已经开始自发组合成一队缓缓朝着台子移动的人们，轻声说：“今日距离洛神节还有四天，后洛在每年的洛神节开始前四天都会举行赐福仪式。届时她将由洛神上身，以仙力为百姓赐福。每年仪式的地点都是由洛神亲自选定，据说今年定了要阳雒城中最热闹的集市的最中心，想来便是在这里了。”

　　“洛神上身？”想想那种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模样，言黎就觉得心中一阵发悚，忍不住喃喃道，“这后洛也是够……够……够舍身取义的。”

　　戚斐在一旁悄悄说：“是舍己为人吧？后洛还没死呢。”

　　言黎恍然大悟的一点头，当即附和道：“对对，舍己为人，舍己为人。”

　　温知行继续补充：“无私奉献。”

　　言黎一挥手，“大公无私！”

　　眼见着再放任他们继续下去这三人就要开始玩飞花令，陆引轻咳一声，赶紧出言道：“来都来了，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接受一下洛神的赐福？据说很灵的。”

　　言黎看了看那尊让她有点渗得慌的洛神像，认真问：“我要是许让我在洛神节那天许的愿望可以实现的愿望，也可以吗？”

　　陆引匪夷所思的说：“什么？”

　　戚斐愣了一瞬，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等，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怎么有点没听清呢，哈哈哈哈哈哈！”

　　言黎眨眨眼，耐心的重复道：“我怕洛神节那天洛神太忙没空搭理我的愿望，所以现在先许一个愿让她记住我，等到了洛神节我再找她兑现……不可以吗？”

　　陆引被自己呛得咳嗽了一声，但好歹是找回了理智，当即便说：“当然可以……但我还从来没听过有人会许这样的愿望。提前预支，也可以的么？”

　　言黎理直气壮道：“当然可以。”

　　温知行满脸崇拜的看着言黎，“那我一会也要这么许。”

　　他俩说完，又立刻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已经笑够站好的戚斐，像是在寻求什么同盟似的。而后者也立刻如二人所希望般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当然可以了，神仙嘛，什么时候许愿都是一样的。我们小叶说的没错啊，一会我也这么说。”

　　“……”陆引无语了，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差点维持不住，“……好，可以。那我们现在去排队吧。”

　　五人在这边耽搁了一些时间，导致她们只能站到队伍的最末尾。言黎拉着戚斐的衣服乖乖在她身后排好，眼睛却忍不住往旁边摊贩车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蜜煎。

　　她沉重的凝视良久，轻声说：“好想吃这个，要是谁能给我买一包就好了。”

　　每次出来都要吃吃喝喝点什么！还不知道她！戚斐从前面递过来一个钱袋，没好气的嘱咐道：“我要杏脯。”

　　“老板！我要买蜜煎！”言黎欢欣鼓舞地捧住钱袋子，伸手在小木盒中点来点去，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要杏脯、糖冬瓜条、金丝蜜枣……糖金桔、山楂脯、丁香李雪花应子、八珍梅和话梅！”

　　她转过头，心情很好的看着陆引，“陆姑娘想吃什么吗？”

　　陆引摇摇头，“不了，我不爱吃甜食……买完可以往前走了吗？咱们和前面的人空了很大一块位置，有很多人插进来了。”

　　“啊！我没注意！好了好了，走吧！”言黎接过老板递来的沉沉一包蜜煎，推着戚斐往前走了。

　　终于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言黎转过身，从袋子里掏啊掏，找出一颗最大的梅子放到温知行手心，笑着说：“之前看你爱吃梅子，这下咱们有的是，能一直吃啦。”

　　温知行看着几乎有自己手掌一之四的梅子，一时间竟感动的要流下泪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言黎咬着甜滋滋的蜜枣，含含混混的说：“一看到梅子你就满眼放光呀，我看到了。”

　　温知行珍重的捻起梅子放入嘴中，郑重地说：“你真好。”

　　“谢谢，我当然知道。”言黎笑眯眯的点点头，将整颗枣塞进嘴里。

　　好不容易排到了几人，言黎站在台子下，看着纱帘后影影绰绰的那个人影，竟莫名有些紧张。

　　说起来，这是她见到这位后洛大人的第二面了。

　　这时，一道飘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将言黎的思绪抽了回来。

　　“逢凶化吉……逢吉纳瑞……吉祥如意……幸福安康……心诚则灵……”

　　伴随着这如梦似幻的几句词，从纱幕后忽而伸出一根长长的树枝。这树枝在她头上轻轻一点，旋即又飞快的收了回去。

　　言黎留心了树枝伸出和收回时淡蓝色轻纱后人影的模样，却也没看出什么。只能看到那捏着树枝的一双手似乎并不如她想象中或者和话本子里描述的“神女”那般细腻光滑，身型瞧着也并不怎么康健，反而有些孱弱。

　　她迈步向前走去，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如果这个后洛真的如同他们描述的那样备受尊敬，那她的手又为什么会那么粗糙，身体又为什么会那么瘦弱？

　　戚斐排在言黎前面，是五人中第一个完成“后洛赐福”的人。此时她正站在卖蜜煎的小车前发愣，言黎看到她，连忙加快脚步向那边赶去。

　　刚才才来过，卖蜜煎的老板自然还记得戚斐，见这出手阔绰的娘子在自己摊前驻足，便立马热情的招呼起她：“姑娘想吃点什么？”

　　这时，言黎兴致勃勃的声音也跟着从身边传来，“我就说这家很好吃吧！”

　　不过，这两个人的话戚斐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她立在地上，手指轻轻捻着袖口，透过言黎闪着一圈薄薄光泽的脸颊望向那位隐在纱幕后的“洛神”，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