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乱》又灯

51、惊蛰

　　零点寒风过境，大家都三三俩俩抱成一团，等待许久未见的程大校草一展歌喉。

　　和后台确认好演唱曲目后，神灯学弟再次摆弄着麻烦的壶身回到台上，正式进行首场演出报幕。

　　“下面有请，荣归主唱位的程易学长，为大家带来我们校园乐团的春日新曲——”

　　“惊——蛰——”

　　“掌声！！！”

　　台下观众纷纷大声尖叫，从别处挤过来的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
　　现场人头过于密集，远远看去，那挥舞的荧光就像一片深邃海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氛围，可比晚会主舞台热闹不少。

　　为了拥有最佳拍摄视角，众人无所不尽其极，爬哪里的都有。甚至，场上不少女生都大大方方地骑在了男友肩头，集体来了次高调官宣。

　　果然，老于一缺席就乱套！

　　今晚的小情侣都放肆得很！！

　　无人可挂的宋写心有不甘。他孤身一人挤在人堆里，还总被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踩到脚！

　　少年撇了撇嘴，不得不从最佳观赏位退了出来，爬上无人竞争的一处偏位裁判椅，试图和他哥享受同一高度的肆虐妖风。

　　灯光亮，节奏起。

　　作为首次上线的春日新曲，「惊蛰」围绕少年成长的积极主题，着重描述了新生力量如何突破困境，不畏艰险，逆流而上的美好特质。

　　一声春雷万物苏——韵律节奏自然欢快明朗。

　　为了满足某人的新年愿望，歌曲也进行了部分改编。演出的前半段完全是主唱吉他solo，到高潮部分鼓声才跟着一起响动，而后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舞动的音符引领全场观众尽情摇摆，用青春热浪共同驱逐这深冬旷野的刺骨寒意，一起期盼春天的到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比想象中更完美。

　　宋写的目光被紧紧锁定。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站在光里，肆意嚣张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他不想错过舞台上的任何一个音符节拍，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千金不换。

　　他要亲眼见证，亲身感受。

　　他要把此刻的帧帧画面永藏心底，让今晚的记忆永远鲜活，永不褪色。

　　那是他在十七岁的尾巴最喜欢的人。

　　耀眼夺目，不可私有。

　　遇见已是万幸。

　　宋写知道的。他没有再奢求什么了。

　　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只不过……

　　“宋哥，宋哥～”

　　……

　　到底是哪个煞风景的二百五一直在鬼叫？！

　　宋写不耐烦地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光棍班的人。
　　此刻正坐在高处的他活脱脱成了猴山的王，那满脸不爽的领袖风范，仿佛是事出有因才迫不得已带着一群死崽子出街——这位猴王根本不想和脚边的泼猴们扯上半点关系！

　　“宋哥，给，拿着～”
　　是李凯想要把仪器举给他。因为高处视野开阔，录像效果更好。

　　宋写眼神凶狠地瞪了这个傻逼一眼。
　　可惜不巧，憨憨李凯又突然收回了手，低头抱起宝贝相机仔细擦拭那不小心被弄脏的昂贵镜头，成功避开了本次袭击。

　　也让站在他右侧的苗一悦不小心被冲撞到了。

　　见状，宋写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朝李凯并不茂盛的头顶多瞪了几次以证清白，而后接过仪器，点击录制，抬眼的瞬间正好赶上了歌曲的第二段高潮。

　　“一场春雷惊醒内心的喧嚣——”

　　“我知道我早已准备好——”

　　乐队原主唱也加入了这一部分，中心话筒位不再专属于他哥，宋写焦躁混乱的心境也慢慢平和下来。他甚至愿意分点心，认真保护起李凯的宝贝相机。
　　毕竟赔不起。

　　歌曲临近尾声，台下的尖叫欢呼愈发凶猛，毫不克制。
　　宋写跟着热闹的人群一起疯狂摇摆，高声呐喊，享受着今夜最后的放肆。

　　他知道，同为男生的好处有很多。

　　比如，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加入安可行列大吼：

　　“程易！我爱你！”

　　“程易！超帅！！”

　　“程易你是我的神！！！”

　　又比如，他可以不顾旁人眼光，站在高位上随便扭，随便骚，随便献丑。
　　如果有人注意到了此刻的某些异常，想要拿他和他哥来开玩笑，那更是求之不得。
　　宋写完全可以现场发疯，疯够了，再大方搭上对方肩膀，语气散漫中又带着点胁迫：“怎么，程老大你敢不爱？”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是他兄弟，怎么闹都可以。

　　至少，女孩子没有这些便利。

　　女孩子的暗恋，总该是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

　　她们比较容易害羞，她们会有更多顾虑，她们不能像他这么不要脸。

　　至少，在那个勇敢跑上台的女生出现前，宋写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卧槽？！抱了抱了！！！”
　　“我去，我去，我他妈直接去了！献花就献花！怎么还上手啊！！”
　　“花呢？花呢！哪里还有花！老子也要去！！！”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快拍快拍快拍，欸，诶诶诶诶诶，你慢点！踩着我了！”
　　“哪班的啊？女朋友吗？？啥时候在一起的？！不是的话我也冲了！！！”
　　“冲冲冲！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一曲惊蛰毕，篝火现场也彻底沸腾了。

　　舞台上那个闪现的拥抱瞬间震慑全场——在众人心中神一样的程大校草，竟被当众揩油了？！

　　大家议论纷纷，愤愤不平，无一不想趁乱上台分一杯羹。

　　突然，躁动的人群中有谁高呼了一声：“就是女朋友！大家快恭喜！我们程老大的地下情终于见光啦！！”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群尖子生的热情附和。

　　宋写明明不在人堆里，但那些与程易有关的碎碎念，他是一句都没错过。
　　线上大小群也是新消息不断，论坛树洞里到处都是新鲜出炉的图片小视频，其中，还有不少过去两年的校园旧照。

　　有一说一，话题男女主的合照还真不少。
　　听说从入学第一年开始，程易就和那个女生一起出席了许多校内外活动，互动满满，眼神之间确实暧昧不清。

　　没过一分钟，现场氛围也跟着转了性，变成了一次真情侣大官宣。

　　“卧槽？！这里说他们从高一开始就是官配，一个班的，都在火箭18！”
　　“咦？刚刚报幕不是说程易是11的吗，高三火箭班是11吧，我记得启明楼下的光荣榜他是第一啊！”
　　“没，听说是今年才转的班，他们老师太那么可怕，怪不得一直地下呢！为了不影响学姐学习吧，毕竟天天凑一块儿容易分心，都高三了，肯定还是要收敛点……但转班哪影响大神考试呢！”
　　“牛啊，慕了慕了，我也想要这样的男朋友呜呜呜……”
　　“回去洗洗睡吧哈，梦里啥都有……果然，男神就是要女神在一起啊，你看，多般配！”

　　人群中的八卦声音不断涌入心头，宋写抿唇起身，抱着相机滑板呆愣在原地，顿时有些茫然无措。

　　此时，上一表演的舞台已经彻底谢幕了，神灯学弟又一次站在了灯光中心控场。

　　他哥不知所踪，话筒架上的玫瑰也不知所踪。

　　那处热闹只剩下一片灰扑扑的红，寒风一吹，就被气流卷入了黑暗里。

　　宋写的近视度数并不深，但他现在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少年用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仰头大口呼吸着夜间的清冷空气，等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寒意席卷后，视线才终于勉强聚焦。
　　他微微颤抖着爬下高椅，把彻底不记得该怎么关的录像还给李凯，扯着笑脸和班上同学随意讲了好些废话，又胡乱夸了一顿今晚的各式舞台，甚至参与讨论了他哥那段轰轰烈烈的恋爱绯闻，才在眼泪落下前踩着一点都不熟练的滑板拿去社团还掉。

　　宋写后悔了。

　　但这一切都怨不得别人，是他亲手把他哥送上众人的目光中心招惹是非的。

　　怨不得别人……

　　……

　　不对。

　　谢恩琪老早就和他说过，程易有喜欢的人。

　　是了，他哥都老大不小了，连他这个蠢货都开窍了，他哥有喜欢的人再自然不过。

　　是他自己没把学妹的话当回事。

　　是他愚钝，是他自负，是他心存侥幸。

　　即便没有这个契机，总有一天，程易也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能是下周，也可能是下个月，又或者，是等到明年六月之后。

　　程易那么好。

　　没有人会不喜欢程易。

　　也没有人会拒绝程易。

　　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他哥手上。

　　而他哥早就成年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所以，无论他哥想做什么，都可以。

　　就算不是这个女生，也会有下个女生出现，会有下下个女生出现，会有下下下个女生出现……

　　程易总会遇到喜欢的人。

　　程易总会和谁在一起。

　　迟早有一天。

　　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宋写想着。

　　他都已经给自己打过很多次预防针了。

　　他早就做好准备了。

　　他说过的，他会收拾好这混乱的心情，会好好和他哥扮演亲兄弟，会大方送上自己的祝福……

　　最真挚的祝福……

　　不掺杂半点私心的祝福……

　　他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难道一点用都没有吗？

　　怎么能一点用都没有？

　　为什么在看到那个拥抱的瞬间，他还是会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不祝福？

　　为什么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被万千思绪揪得生疼，少年不禁在夜风中打了个寒战。
　　他张了张嘴，想让发干的嗓子吞咽缓解，可喉间依旧酸涩难耐，肿胀至极。

　　草，他到底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草，暗恋真他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