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乱》又灯

3、变故

　　宋写放下手机，继续听班长吴漾和小助理李凯大肆给自己灌输班内传统。

　　吴漾说：“咱班是光棍班，很好理解吧，柯佬作为领头人至今大龄未婚，都不见他休个假，天天逮着我们刷卷子。”
　　李凯附和：“嘿嘿，是的，柯佬爹妈都急。”
　　吴漾又说：“咱班班主任，我们都管他叫柯佬，大佬的佬，大家一路上各种作死至今还能活命，全靠他罩着，否则我们早被老于一锅端了。”
　　李凯：“对对对！”
　　吴漾继续说：“柯佬之前也是二中毕业的，东北人，搬来临安很多年了，本质上妥妥南方人。他在应试教育的高压下发誓要回母校拯救下一代，所以才有了我们班现在的氛围，就是比较热情，你还习惯吗？”
　　宋写犹豫着点头，说：“挺好的。”是有点过于热情了。
　　吴漾笑道：“那就好，老师特别怕我们把你给吓跑了。听说你是崇一的年级第一？那不进火箭班可惜了，在我们这儿确实屈才，以后排名都要断层了。”
　　宋写说：“没，其实不太稳定。”

　　不稳定个屁，他在心里微笑。
　　如果说当初垫底的成绩在中考后能顺利升学只是运气好，那高一拼命啃书的日日夜夜就是他实力的积累了。除了头一学期还要补过去贪玩留下的坑，在确定分科志愿后的各类考试中，宋写可没想着给对手留余地。毕竟程易不在，这新霸主的位置哪还轮得到旁人？！
　　就算全科只高1分，他也是拼了老命把自己稳稳钉在第一。
　　尽管有点儿火烧眉毛……

　　崇州一中是典型的高压教育，所有分数排名全部公开，谁上次少了几分，这次又下降了几名，分分钟连带家长被学校请喝茶，可没人顾及青少年那点脆弱的自尊心。
　　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下，求生欲极强的宋某可不得把自己往死里钉嘛，他可不想上什么掉分红黑榜，顺带被迫见识某些成年人的丑恶大变脸。

　　只不过换算回来，他在新学校的排位估计最好就是前十的水平了。毕竟一个是市重点，一个是省重点，头部学生的质量还是有明显差距的，他自然要收敛一点。
　　特别是有程易这尊旧佛存在的地方，宋写更是要谨言慎行。

　　“我们年级有两个理科火箭班，楼下两层的17和18，他们差不多包揽了考试前一百的所有排位……”吴漾叹息一声，看天说着大实话：“不过确实也不是凡人存活的地方。这群神，手机不能带，吃饭不能慢，每天晚自习都过零点才走，过去两年很多课外活动都不能参加，光在旁边看了……我觉得挺自闭的，神都要神经了……”

　　呵，崇一模式哪哪都有。
　　宋写突然有些好奇。他问：“为什么是17和18，有什么讲究吗？”
　　毕竟这班号不是头也不是尾，只剩谐音梗可以解释了……可堂堂省重点……

　　吴漾说：“害，就是学校里的封建余孽罢了，说是什么‘要起’，‘要发’……7班8班是文科重点，在另一栋楼，二中新老校区合并后一个年级上千人，年年都这么排班……”

　　果然……

　　吴漾继续说：“咱班就准备靠你翻天了学霸！”
　　“以前不也有你吗。”一旁的小助理李凯毫不留情地拆了吴漾的场，转头向宋写报备：“看我们宋哥来了，怕她班里第一的位置不保，最近慌得不得了，自习课都不敢看小说了哈哈哈……”
　　“我哪有！”
　　“再慌也一定要做个人啊吴漾。”
　　“李凯！你今晚还想不想蹭车回家？！”吴漾说着说着就开始动手。
　　“喂喂，君子不动手啊……啊！”

　　面前的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又纯又铁的那种，宋写也就懒得劝架了。

　　“见笑，我发小，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个母夜叉。”李凯一边挨揍一边和宋写解释：“这两年带得班里的妹子都凶悍了。”
　　“你再说？！”
　　“我错……错错错了。”
　　眼看着第三拳马上下去了，熬不住的李凯立刻求饶：“班……班长大人，在新同学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形象……”

　　“咳咳。”吴漾清了清嗓子，在宋写前面端坐好，玩笑道：“确实哈，过去这两年呢，都忙，都忙，也没出过什么班对，和夭夭的名号极其相配。不过从这学期开始，我们要搞学习对子了。最后一年了嘛，柯佬想激励一下士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新火花，砰砰砰的～”
　　吴漾笑嘻嘻地说着，朝着宋写隔壁座位眼神示意了一下，问他：“宋同学，你是不是认识程易呀？”

　　宋写答得干脆：“不认识。”

　　“啊……不认识啊！刚刚看你一来就和他说话，我还以为你们是老相好呢，可惜了……”
　　李凯满脸的八卦顿时没了下文，他继续说：“作为一直男，中肯地说，我觉得他长得是挺帅的。之前听说程易要转来咱班，女生们别提多乐了，你看咱班长还特意去修了个刘海儿～”
　　吴漾警告：“李，凯。”
　　“是是是……就是除了脸一无是处，比起我宋哥差远了，来一周了也不怎么搭理人，给他递可乐都不接，牛逼得很！”李凯啧啧叹道，伸手又给自己开了一瓶灌起来。“坐在冰山旁边可能会被冻伤，宋哥你要小心点～这人来头可不小，我们都不敢惹！”
　　吴漾示意他闭嘴不要乱说话，没想到被李凯反瞪了回去。
　　这两只就这样开始了新一段的你来我往。
　　李凯忍不住开怼：“本来就是只剩一张脸，没半点礼貌。”
　　“你以为谁都爱你的可乐啊！一天能扫半箱的，也就你了。”吴漾给了他一白眼，无语道：“人家宋同学是好心才没拒绝你，那手伸得老长，都挡路了，能不接吗……”
　　李凯邀请入战：“老宋！你说，你爱不爱喝！”
　　吴漾反击：“你不要威胁新同学！”

　　眼看他俩又要打起来了，宋写怎么答都不是。好在讲台上的柯志雄终于打点完大大小小的杂事，朝吴漾和李凯喊道：“你俩又在吵啥？还有啥事没，没有就靠边，我要找新同学了。”
　　“有有！老于安排的签字！”吴漾立刻起身飞了过去，只剩李凯在旁边继续和宋写补齐信息差，他喝着可乐压惊：“咱班三分之一走读，三分之二住宿，宋哥你是哪类？”
　　宋写说：“走读。”
　　“欸，少个伴～现在学校新旧校区合并了，人多床位挤的，每天洗澡都要抢，好多人升高三都不住校了……你家离得近吗？这荒郊野岭的老山头，去市区一趟都快一小时了吧。”李凯吧唧着小嘴继续说：“还是你爸妈有时间接送？”

　　“没。”宋写冷静答：“妈改嫁，爹去世了。”

　　李凯没想到自己随便问两句就直接踩了雷，呆了一下才记起来该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我不该……”
　　“没事，早都接受了。”宋写朝他咧嘴笑笑，并不介怀。“不然就凭我这死脑筋，那种酸溜溜的作文怎么写得出来。”

　　那次联考语文是常规的命题作文，「我心中的英雄」。
　　题目引言里举了很多例子，从古至今，由远及近，生怕缺乏创造力的呆瓜们想不通悟不透，一下笔就走偏了。
　　在考场上争分夺秒的宋写在拿到卷子的瞬间，就想起了他因公殉职于火场的父亲宋义燃，索性抓着还不算太模糊的记忆，洋洋洒洒下了笔。
　　大概是少年不加掩饰的真情流露实属难得，出成绩后他的文章就被学校翻来覆去夸了好一阵。宋写没想到现在高三转个学，这件事还能被反复提起。

　　但如果老宋能回来，他根本不屑于要这个高分。
　　过去还算温馨的小家在中考结束那年分崩离析，宋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愿意给他半点安慰，送他一个简单拥抱，更不可能有方法让时光倒流，让悲剧消失。

　　少年独自在变故的阴影里爬了很久。

　　他还真不知道未来人生能“写”什么，只能先胡乱写下去。